来源:《安徽文学》2017年第02期
栏目:中篇小说
卢爱军来到深圳,他的同学罗大枪开着人货车去西乡客运站接他。
他俩是小学同学,罗大枪读了六年小学就辍学了,如今在西乡开了一处废品收购站,当小老板;卢爱军一路读下去,读到高中时早已力不从心,被数学烦得头痛,但他父亲不让他辍学。卢爱军的父亲叫卢大勇。卢大勇说:“这么小就想出去打工了,你以为我没打过工啊,我在深圳打工的时候你连个屁还都不是……”父亲总是把话越扯越远,卢爱军比烦数学还要烦他,与其在家里让父亲烦,还不如到学校让数学烦。
卢爱军知道父亲早年在深圳打过工,家里还留着很多当年父亲在深圳的留影,照片色调灰暗,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照片,而且那时父亲留着中分头穿着宽大的喇叭裤,要多丑有多丑。再说那照片背景也是一派荒凉萧瑟,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深圳拍的,倒像是某个县城的景象。父亲把那些照片装在相框里,挂在大厅的高墙上,饭后抽烟,喜欢说一说当年的人和事,对深圳西乡一带的地理位置道路交通还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只不过都是他记忆里的印象,父亲返乡后,已经有二十年没再到过深圳。说起来,卢爱军还是在深圳出生的,那个接生婆满脸汗水,拎着刚从子宫里出来的卢爱军,抖了几下,卢爱军才哇哇大哭。接生婆笑着说:“大勇,这次你生了个有把的。”多年后父亲回忆起那天凌晨的情景,忍不住还会满腔欢喜,说咱家爱军命大,毕竟是在深圳出生的,血脉可不一般。
怎么说呢,在深圳出生的卢爱军最终没能在深圳长大,从这点看,命是大,但命也不算多好。卢爱军还是在高考这一关卡被刷了下来。卢大勇本来对儿子寄予厚望,这下终于无话可说,但还是不肯让卢爱军外出打工。迫于父亲的威严,卢爱军足足在家里看了一年电视,他爱看《动物世界》,尤其爱看冷血动物,蛇,响尾蛇眼镜蛇黑曼巴大蟒蛇,他都喜欢。一年后,父亲摆摆手说:“去吧。”这时的卢爱军反倒没表现得多么激动。父亲还给了卢爱军一张纸条,上面有几个名字和地址。卢大勇说上面的人都是他当年在深圳相逢的知己,地址是老地址,看还在不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去寻一寻,报上父亲的名字,没人敢怠慢你。卢爱军差点儿笑了,都二十年了,人家死掉了也说不定,不过他听父亲的,还是乖乖地把纸条放进了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