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确认您的准考证号码为:403101886;姓名为林海。系统确认您的录取详细情况为:恭喜您!您已被贵阳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录取了;计划性质为:统招。
金榜题名,海干活了,海吃饭了,海不睁着眼翻来覆去到天亮了,海不再到屋后坡上走来走去,那儿的草已经被他踩成秃桩桩了。
小舅子不烦躁了,轮到老岳父焦心了。我们家里几乎每天接到老岳母电话,老岳父不干活了,又找人借钱去了,老岳父不吃饭了,又端着土碗喝闷酒了,老岳父睁着眼翻来覆去到天亮了,叹了一晚上气,老岳父到屋后走来走去了,把坡上的草都踩不见了,本来那些草已被小舅子踩成秃桩桩了,老岳父再踏上两脚,连桩桩都不见了。总之,你们爸焦急得要命。
海一进校,当天就要交出零点四五万元左右。海还像当年的我一样嫌学校取得不理想,要真取了某些重点大学,那小数点和小数点前的零就得抹掉,农民老岳父就算把头发白上十回也白搭。农民子女念书哪个不借钱,罡在贵州民院读四年书,落下的帐她四年才还完,五毛钱的酸菜吃两天,瘦得只有六十九斤半。那还是及时卷铺盖走人,若再读几年研究生,只怕瘦成一根柴还烧都烧不燃。老岳父心一横,爬到半山腰支书家准备打电话,给打工的二姑娘打,你寄两千块借我;给上班的大姑娘打,你带两千块借我。为什么心要横才开得了口?当农民的爹觉得自己没出息,害苦姑娘们了,向孩子借钱,自己总觉得借字后面藏着一个讨字,倚着老脸明明白白向姑娘们撒个弥天大谎。可是,电话拿起来,老岳父的手无论如何也摁不到那些键上去,最终放下电话,怏怏地下山回家。老爹临死,说自己没出息,一分钱没给我们留下;老妈跟儿子过,平白无故会流眼泪,说拖累我们,给我们增负担添麻烦。两对亲家四个农民,老岳父的苦衷我也知道。我得跟罡回一趟后家。
老岳父背着手,佝着腰,拧着眉心下到河边,正要踏上过河的小石拱桥,那脚落不下去,停了半晌,拐向右边朝一线天那边走去。峡口边,一幢小洋楼分外惹眼。楼的主人做山货生意,发了财,修了这栋洋楼。外墙贴的是板栗色瓷砖,门窗一概内漆黄色洋漆,外勾红绿两道漆边。按主人设想,花得不够,气派那就不够,直要这般涂得像端工画来驱鬼的符,才叫洋气。主人确有心计,没有心计就不成其为山沟沟里的土财主。主人的名字,村民们忘了,只知他有两字绰号,毒虫。这是村民们对他心计的比较准确的概括。村民们也不说这人都有多毒,只说这人爱下河凫水,现在河里一尾鱼也没了,就是被他毒死的。
岳父找到毒虫,跟着海称他幺爷,先往幺爷面前堆了一堆恭维话,继而郑重地汇报一通海近几年来的学习情况,再而言述一番幺爷所看到的我们家这种困窘的家境,最后言归正传:“幺爷,求您借两个钱给你小侄子读大学吧。”
毒虫最不如意的事,就是儿子不争气,早些年送他进的城,起初两年关在一所封闭式学校里读书,这两年呢,关在一个监狱里劳动。最不愿劳动的人还是要劳动,谁叫他翻人家女生寝室的窗子呢,女生的大哥管政法,你惹去!毒虫有一点钱,可找谁送得出手。那么,毒虫就还有一个非常令他气恼的事了。在这沟里,自己富得淌油,只要儿子争气,送他出国留学都不在话下,偏偏那小子就是不肯争气,而面前这个姓林的,一个勾腰老头儿,三锄头挖不出两个臭屁,竟然这地盘上两个取大学的娃都是他的,这,不是弄颠倒了吗,菩萨认错烧香的人了。
老岳父能从毒虫那借到半个子儿吗?借不到。不过毒虫给他出了个主意,伯,要是寨邻寨亲问起,你可别说是我帮你想的办法。毒虫在城里有一些交际,年年被交际们请吃子女的入学酒。何谓入学酒,他给老岳父解释了一下。子女取大学了,向亲戚朋友包工头下属等一干有关系的人下一帖子,某月某日在某酒家略备菲酌为小女入学庆贺,敬请光临恕乏介催,人家就送钱来了。虽说是城里时尚,乡下借用一下未尝不可。老岳父一听,嘴巴张成个岩洞,稀奇!稀奇!死个老,生个小,结个婚搬个家,请人吃酒,那没得说,娃子取个大学,也兴办酒,这叫什么事,不行不行。毒虫道,行不行你自己斟酌,反正城里面就是这样的,莫说取了个统招的大学要请,就是取个自费中专人家都要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