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卫坐在自家的稻场上,看着冯丽扬场,金色的稻谷迎着暮色,张红卫对冯丽说:“冯丽呀,这一夏一秋,把你累苦了。”
冯丽很兴奋地说:“俺不累,有你在俺身旁,还有这么多稻子,俺一点也不觉得累。”
张红卫把目光投向了场外,场外稻垛连着稻垛,直至连接起暮色,张红卫就很感动地说:“真的丰收了呢!”
这是大灾之后的第二个秋季,第一个秋季,被淹掉的水稻,补种上绿豆之类的豆类作物,卖了一些钱,加上政府救济,总算熬了过来。
冯丽放下扬场的木铣,走到张红卫旁边,端起水壶,猛地喝了几口水,说:“真是丰收了。眼下你就好好地歇着,等稻子卖了,说啥也要把你腿治好!”
冯丽不歇气地又操起木铣扬起了场。金灿灿的稻谷,迎着秋天的暮色,很诗味的感觉。冯丽呼哧呼哧地扬了一铣又一铣,脸上的汗珠就淌了下来,把件旧短衫湿透了,紧紧地包裹着冯丽壮实的身子。
张红卫帮不上什么忙,看妻子扬场,鼻子发酸,说:“赶明稻子卖了,你就买一件好褂子,你都两年没添褂子了。”
冯丽心头一热说:“大毛明年就要高考,二子明年要上高中了,俺琢磨着要不少钱,今年不治腿明年就腾不出治你腿病的钱了。”
张红卫不好再说什么,坐在马扎上看着紫蓝色的天空。
冯丽卖完粮回来,都下午一点多了,冯丽累坏了。到粮站卖粮,验粮员让冯丽把晒干的稻子又风了一遍,冯丽原来不想卖这定购粮的,粮贩子收稻不用又风又晒的,一斤还多出两毛多钱呢。可朱玉根不依,说定购粮不卖不行,去年受灾,国家救助那么多粮,今年丰收了,就该给国家做些贡献了。冯丽一听理是在这里,就去卖了定购粮。冯丽一家四口人,种了九亩地,定购粮摊3120斤呢?冯丽是请双福用拖拉机把粮食拉到粮站的,又上又下又风又晒的,冯丽累得不轻。
冯丽刚进家门,就听张红卫在哼,冯丽忙问:“你腿病又犯了?”
张红卫说:“上午朱玉根带着乡里的干部来催上交,七算八算的,俺家摊1200多元,俺家才四口人,一人都摊300多了,俺想今年咋这么多,就问朱玉根,朱玉根将俺骂了一顿,俺不服,顶了一句嘴,乡里的一个又高又大的黑脸人,就给了俺一拳,俺恼得很!”
冯丽想太气人了,俺家从来没有拖欠过上交,这稻刚收,你朱玉根就带人到俺家要上交,还打残废人,太缺德了。
想归想,冯丽还是劝张红卫:“跟当官的斗气,吃亏的还不是自个,俺赶明把稻子再卖一些,先把上交给了,也就没啥用大钱的事了,俺再把猪卖了,攒够了钱,就到市医院给你治腿,你的腿好了,俺家的日子也就好了。”
张红卫眼睛一闭,就有粘乎乎的眼泪流了出来。张红卫想,冯丽跟了俺张红卫算是苦了,想以前,冯丽长得多漂亮,追她的人很多,可她跟了俺,俺现在又不能好好照顾她,俺活着就没有意思了。
冯丽进厨房做饭去了。不一会儿,冯丽端出一碗蛋炒饭,冯丽说:“红卫呀,你将就吃一顿,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张红卫说:“俺气都气饱了!”
冯丽就说:“你气啥?俺们毕业那年,在大队搞宣传队时,你多开朗呀。”
张红卫说:“现在是俺把你的日子拖苦了,你不怨俺吧?”
“俺怨你干吗?俺跟你结婚,就没想着享福,全家人平平安安地守着苦日子,俺就感到很幸福了。”
冯丽想,去年大灾,损失恁惨。今年刚收把粮食,政府又收修路钱,收灾后复校钱,钱多得说不清了,这日子咋过哩。二子放学了,放下书包,对冯丽说:“娘,俺不想住校了。”
冯丽说:“又咋啦。”
二子瘦瘦的,带副眼镜,站在张红卫身旁,一副弱小无助的样子。
张红卫拍了拍二子的头说:“二子,你怎么可以不住校呢,学校晚上还上自习,在家就不能好好上自习了。”
二子哭腔说:“学校要加收住校的水电费,要20多元呢,俺知道家里困难,俺就不想住校了。”
冯丽鼻子一酸,说:“二子,你好好听着,你爹你娘就是累死,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就是要20多元钱吗?娘给,再苦也不能苦了你们!”
二子捂着脸,哭着进了里屋。
张红卫揉了揉酸胀胀的眼睛,说:“冯丽,别太强难了,这里里外外要钱的手,搁谁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女人,你琢磨忍不住了,就哭上几声,算俺求你了。”
冯丽说:“红卫呀,你过糊涂了不是,家里不是还有一条猪,十几只鹅吗?卖了就是钱,这日子不会难到哪里去的你安心好了。”
冯丽安慰张红卫,其实心里也没底了,村里早就传,淮河要改道。那场大水,全是因了一个不该有的弯道,把水劲都压在了水门口乡,也重压了弯道上的河湾村,这河湾肯定要改道了,可光靠政府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还得靠集资,这资那资把俺们真集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