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岸边，是盲流的生活天地。
那时候，从黄河两岸，从江南塞北，差不多是从全国各地，有多少青年人远离家乡，当盲流跑到遥远的西北边疆。
边来来就是一个来自万里以外的盲流。
那棵老沙枣树前的地窝子里，也住着一个盲流小伙儿，名叫彭有朋。大家都叫他朋朋。
朋朋和来来是一对儿好朋友。朋朋比来来大一岁；其实两人只差几天：朋朋是出生在前一年的岁尾，而来来却赶在了下一年的年头。就那几天之差，朋朋大了一岁。也不止是年龄上的差别。从各方面来说，朋朋都比来来强得多。朋朋上过中学，比来来懂得多，更比他有脑子，碰上什么事都能想出一套办法来。两人在一起，朋朋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首领，来来总是跟在朋朋后边转。
且说边来来侦察出了小河那边的秘密，真是又惊又喜，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了。他咋也想不出来，朋朋那个小能人，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种出了一片哈密瓜呀？更神的是，瓜田里还藏了一个大闺女！那个丫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奇怪，真奇怪呀！
这天傍晚，来来坐在自己的地窝子门口，想着白天碰到的奇事，望着夜幕下的戈壁滩出神。
“来来！”正好，朋朋来了。
朋朋的身个儿不高，人也瘦，行动非常敏捷，走路时脚下一跳一跳的，就象脚底板上有个弹簧。
“进屋。”朋朋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声调跟平常大不一样。
来来跳进地窝子，点着小油灯，看见朋朋手里抱着一个哈密瓜，顿时乐了。可他也有点小聪明，假装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子，故作惊讶地问：“瓜？哪儿弄来的？”
“王八犊子！”朋朋迎头就骂了一句：“你那一套小聪明，是我玩剩下的。”
来来一愣：“哎？咋啦？”
“谁叫你偷看我的瓜园？”
这一下真是措手不及。来来一下惊呆了：“你、你咋知道的？”
“我就知道！”朋朋绷着脸，就象警官抓住了一个小偷：“哼，你那几下子，还能瞒过我老彭？”
“我，嘿嘿嘿……”来来见逃不过去了，就咧开嘴笑起来。他的小心眼儿里可在暗暗吃惊：怪呀，朋朋到底是咋知道的呢？
朋朋看着来来那嘻皮笑脸的样子，严厉地说：“再不许你到河那边去！”
“不去，不去了。”
“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能漏出去。”
“不说，那咋能说呀？”来来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在噗噗咚咚敲着小鼓。他嘻嘻一笑，拐弯磨角地问朋朋啥时候在乱刺丛中开了一片荒地呀？咋没叫他也去帮一手呀？朋朋说，他开荒种瓜，是因为闲着没事，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来来挤了挤眼睛，忍不住又说漏了嘴：“这一下可闹好了，把兔子精也招来了。”
“啥？”
“嘻嘻，兔子精变了个丫头，钻到瓜园里吃瓜去了。”
“胡说！”朋朋忽地变了脸色。
“不是胡说，我真的看见一个丫头……”
“闭住你的臭嘴！”朋朋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来来后退了好几步。
哎？这是咋啦？好厉害呀！只见朋朋紧拧着双眉，脸上的气色叫人不敢轻易冒犯。
过了好大一会儿，朋朋的脸色才露了点悦色，慢慢抬起手，拍拍来来的肩膀说：“再别瞎胡说！哪有啥丫头？你是看花眼了……”
来来眨着眼，好一阵没动弹。心想：嘿，看花眼了？笑话！哄鬼去吧！我又不是八十岁老头，咋能看花了眼呀？
可也真奇怪！这人烟稀少的戈壁深处，隔上十几里、二十里才有一个小居民点，外边的女孩子能跑到这儿来吗？
那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真是个难解难猜的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