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我有半个月休假,碰巧畅河要下喀纳斯,我便搭了他的车,想去看看巴勒江的石头人头。
在新疆,路程讲公里不讲里,买东西认公斤不认斤,吃东西爱好“大”而“全”,什么大盘鸡、大盘肚、还有烤全羊……其实,这就是一种文化,一种独特的地域文化,它们属于生活在新疆的人们,属于新疆广阔的草原、无边的沙漠……
从乌鲁木齐出发,我们沿着216国道一路往北,车一进入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我就开始犯困了,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沙漠,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醒来,我问畅河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到没有,他没反应,好像也睡迷糊了,司机小伙子告诉我,保护区早过了。我问他看到野马没有,他说戈壁滩上热得火炉似的,除了快着火的沙丘和戈壁石,什么也没看见。
“都到布尔津了,还野马呢。”畅河睁开眼朝车窗外瞄了一眼,嘟哝道。
这车跑得也太快了吧,六百多公里路哪!我在心里嘀咕。我看了看车窗外面,时间还早,太阳在前方高大的杨树顶上照耀着。
真没想到,我们赶在下午下班之前就来到了布尔津县城。
小城还是那么干净,街道两旁都是花卉,五彩缤纷,从一条街一直延伸到另一条街。布尔津多半是俄罗斯风格的建筑,红色的尖顶,粉绿、淡蓝或浅黄色的外墙,窗户外面用白色石膏雕饰出各种花形,漫步街头,让人有种置身欧洲小镇的感觉。
畅河还要在布尔津办事,我们今天不能直接走喀纳斯了。
住布尔津,我心有余悸。上次路过,说好待一晚,第二天就离开,结果陷在酒桌上,醉了三天,差一点变成植物人。我向畅河声明,我可是滴酒不沾,胃病犯了,这段时间一直休息不好,身体都快垮了。
“别担心,今天晚上没安排饭局。”畅河看我笑了笑。“这样吧,先把你放鲁局长那儿,等我办完事,咱们去美食街吃烤鱼、喝格瓦斯。咋样?”
“太好了!”我一高兴伸手拍了一下司机小伙子的肩膀,把他吓一跳。
“小心点,他在开车!”畅河提醒我。
“你说哪个鲁局长?”我问畅河。
“你没见过。他原来是县旅游局局长,已经退下来了。”
“去他家啊?”
“他开了个家庭宾馆,房子盖得很漂亮。”畅河两眼盯着我,“你可别住下不走了。你会干出这种事的,我知道你。”
“他们家有漂亮女孩儿吗?有的话我就不走了。”我瞟了一眼畅河。
“有,一个漂亮的混血儿,阿姨。”说完,他哈哈大笑。
说话的工夫,我们的车从街道旁的花池间拐进去,停在紧挨街区的一片铺着水泥砖的场地上,场地北边是一处庭院,雕花铁艺大门开着,门里坐落着一栋浅蓝色的二层小洋楼,白色穹形拱门的上方是用白桦树枝拼成的“小白鹿”三个字,阳光照射下,树皮泛着柔和的银光。
大门进去,头顶上面是一排葡萄架,一直延伸到楼门,这个季节,架上已经坠满了一串串紫色的葡萄;大门靠右手是一间偏房,偏房前面也是葡萄架,架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茶盘和茶壶。
院子里都是果树,树间种了一些花,开得正艳。
小楼里迎出来一个男子,个头不高,戴副眼镜,头发已经花白了,六十开外的样子。他先和畅河握手寒暄。我听见畅河叫他鲁局长,知道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这是鲁局长。这是我朋友小赵。”畅河介绍鲁局长和我认识。
我和鲁局长握了握手。鲁局长看起来很面善,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给我朋友安排个房间。我先去办事儿,完了回来接你们去夜市。”
畅河说着离开院子上车走了。鲁局长领我进了小楼。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位与鲁局长年龄相近的妇女,模样长得像俄罗斯人,高而尖的鼻子,深陷的蓝眼睛,棕色头发。她应该就是畅河说的“漂亮的混血儿,阿姨”了。
“这是畅河的朋友,小赵。这是我夫人。”
“您好,阿姨。”我向她点点头。
“你好。”阿姨跟我打完招呼,看着门外,“我刚听见畅河说话,人呢?”
“他去办事了。让小赵住楼上那个房间吧,你去把窗户门打开通通风。”鲁局长吩咐完,转过身来给我指了指墙边的沙发,“来,小赵,坐下休息一会儿。”
阿姨上楼去了。鲁局长让我坐到中间的大沙发上。
“喝点什么吧。你喝绿茶行吗?”鲁局长站在茶几跟前看着我问。
“白开水吧。我喝绿茶容易闹肚子。”
“我也和你一样,不能喝绿茶。那咱们就喝红茶吧。我这儿有俄罗斯红茶。”
“好的,鲁局长。”我看鲁局长笑笑,“我看阿姨像俄罗斯人。鲁局长您也不像汉族。”
“哦。我们两个都是二转子(新疆土话,混血儿)。她是爸爸俄罗斯、妈妈汉族;我是爸爸汉族、妈妈俄罗斯。”鲁局长乐呵呵地对我说道。
“这么巧啊!太稀罕了,真的很难得。您老家是哪儿?”
“我父亲是山东人。我在俄罗斯出生,就是前苏联,新中国刚成立就跟着父母到这儿来了。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我记得我们坐的船走了很多天才到达这里。”
“坐船?”我第一次听说从俄罗斯可以坐船到新疆来,感到有些意外。
“对啊。就是咱们县城边上的额尔齐斯河,一直可以通到俄罗斯内地。”
“这我知道。”
“过去河水很大,大船都可以开过来,就是那种油轮。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汽车拖拉机用的汽油、柴油都是从苏联进口,还有五金百货、糖果茶叶都是那边运过来的。那个时候布尔津县城附近有很多码头,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船来来往往。”
我边听边点头。这么说,布尔津曾经还是一个港口城市,就像苏伊士运河上的某某某港口城市一样,船来车往,繁忙异常……现在真的很难想象。
“那些船不会空着回去吧,他们要我们的什么呢,当时?”我非常好奇。
“矿石,从富蕴县山里头开采的绿柱石;另外还有牛羊皮和兽皮。那些船都不会空着回去。”鲁局长说着端起茶壶往我茶杯里添了一些热茶。“现在这条河的水量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河道又窄又浅,只能玩玩橡皮船了。”
“那些绿柱石有大块的吗?”我猛然想起那个石头人头。
“他们拉走的都是打碎的,装在袋子里。我那时候小,跑码头上玩,拣回来过几块,有拳头这么大的。不像咱们见过的宝石。那些绿柱石看起来绿不绿灰不灰的,跟石头一样。”
“我知道了。”我情不自禁地使劲搓着手,心里有些兴奋。这样看来,照片上那颗石头人头很有可能是一块绿柱石。
实际上绿柱石就是“绿宝石”,那么大个儿的绿宝石人头一定很珍贵!我心想。
再后来鲁局长又说了一些什么话,我差不多都没听进去,我就记得,他说他的小洋楼是照图瓦人的木屋的样子设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