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美顺也看清了长生的模样,说不上很丑,可从里往外透着股憨憨的傻气。
长生傻些,可不坏。也许知道自己娶个媳妇不易,万事总依着美顺。美顺刚来,也没个营生,整日窝在家里,除了收拾屋子,就是看电视。空荡荡个两居室,白天就她一人走动。傍黑了,长生下班回来,进了屋就“嘎嘎”地笑。贱贱地问:“小媳妇儿呀,想吃什么呀?”哄她说话。
长生不抽烟,不喝酒,茶也不喝。渴了就跑进厨房接杯凉水,“咕咕”地灌下去。
长生个子高,比美顺高一头还多,身板壮实,一身硬刚刚的肉。也难怪,长生天生来的闲不住,睡觉之前就从没见他在哪里踏实坐下过。在家呆不住。能吃,吃饱了就往外跑,天黑透了才回。回来后通身大汗,头发精湿,像刚翻过一亩地似的,紧忙去卫生间冲澡。冲完了就站在美顺身边腻味,“嘎嘎”傻笑,“小媳妇儿,小媳妇儿”叫个不停。
美顺知她又犯贱呢,全身从里到外地不愿意。可既做了人家媳妇,就忍吧。厌烦也要忍住,忍忍也就成了习惯,好像天经地义,活着的功课一般。
好在长生只在家里腻着美顺,出去玩总一个人,从不叫美顺。
美顺实在想不明白长生在外面干什么,憋不住好奇,有回等长生出了门,就偷偷跟着。长生一路走去,连跑带颠,蹦蹦跳跳,来到一个大空场。空场上人很多,几乎都认识他,“长生,长生”地叫,对个孩子似的逗他:“长生,吃什么饭?”长生就笑,大声说:“吃饭,吃肉。”有人问:“媳妇好不?打你不?”长生笑得更欢,高声说:“媳妇儿好,媳妇儿好。”
这里的人,东一堆,西一伙。有扭的、跳的、唱的、还有练功夫打球的。最后面有块场地,一伙人在那里抢个球,来回跑。美顺近来常看电视,知道是打篮球。
长生也加入进去。那球在别人手里灵得很,到长生手上就拿不住,抢不到几回。可他跑得比谁都欢,蹦得比谁都高。一旦球出了场,就大叫:“我去,我去。”抢着去捡,投回场里。
打球的人习惯了长生,没人呵斥他,可也没人给他传球,随他在里面瞎玩。
美顺远远地坐在一边看。看他怎么笑得那么欢?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像个大猩猩,窜来蹦去,大呼小叫。有人看见美顺,叫:“长生,你媳妇吧。”长生转着头找,找见了,并不过来,仰着头笑,笑够了,接着跑,接着玩。玩上一会儿,想起美顺,就仰在那里,冲美顺笑两声,又去玩。
天黑了,街灯也亮了许久,玩球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哪拨人来了他和哪拨人玩,好像永远不累。
美顺不看了,自己往回走。听得身后有人叫:“长生,你媳妇走了。”
远远地听到长生欢呼:“回家喽,回家喽。”却并不见他跟来。
日子长了,知道这里是电厂的宿舍小区,住户们都是电厂的职工和家属。长生自小长在这里,直到结婚,父母才把这里的两居室让给长生和美顺,搬到后面新建的楼里去了。相隔不远,走上几分钟就到。
长生勤快,衣服洗得干净,黑是黑,白是白的,叠得平平整整;饭也是长生做,从不叫美顺插手。
美顺做不来城里人的饭。在娘家时,不炒菜,顶多贴饼子或煮捞饭时在锅底化块荤油,倒些水,放上菜。饼子或饭熟了,菜也好了。就这,一年也没得几回,都是饼子、捞饭就咸菜,或在灶灰堆里焙个干辣椒,下饭。
长生不会捞饭,用个电锅子煮,可暄乎呢。菜也是小锅炒,素油,酱油的,好几样小料,能不好吃?
可是,这些好也挡不住美顺见了长生傻乎乎样儿时的委屈和窝糟。从心里就厌烦他。可长生到了夜里总是腻着美顺不放,加上年轻,身子壮,火力旺,要了又要总也没够。兴奋了就鸭子一样在美顺身上张开两手一上一下扇乎着叫:“哎呀,我的小媳妇儿呀,哎呀,小媳妇儿呀。”让美顺厌恨得不行,回数多了,黑暗里的美顺想象着长生傻乎乎的模样,越想越恶心,越恶心还越想,每每就要吐,硬生生地忍住。
有一夜,终于忍不住,正干事呢,“哇”地吐个满床,把长生吓一跳。黑暗中盯着美顺问:“怎么了?怎么了?”美顺愈发忍不住,忙向卫生间跑,一路跑,一路吐。
长生追着问了两句,突然住口,傻愣了一时,“嘎嘎”笑起来,说:“小媳妇儿哎,你怀孕啦,你怀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