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骏马》2005年第05期
栏目:小说视野
班主任日记
八月二十二日晴
下午金捷在饲养场骑猪,猪贴障子根儿跑,把他的腿划个大口子。我问他:“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这个学期到底打算怎么混?”他翻着白眼说:“对付混呗。”一副慢条斯理死心塌地的模样。在这个人的身上,汇集了太多的流氓习气,还有更多的资产阶级臭气。干坏事从来不择手段,叫人防不胜防。像他这样从小就拼命地在历史的垃圾堆里吸取毒液的坏青年,我实在对他的自甘堕落再无法进行有效的遏制,对他的世界观再难做出脱胎换骨式的改造了。尽管写到这里,我还是对自己——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改造世界的能力不乏信心,但这个人已经向着他本阶级的对立面越跑越远了。一年多来,我即便在他身上花费了巨大心血,结果却都是徒劳。真弄不懂,他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甘作反面人物的欲望咋就那么的迫切和狂热。该懂的他什么都不懂,不该懂的他什么都知道。所做所为中,你尽可能地看到一株毒草的萌芽怎样地向黑暗的深渊里疯生歪长的过程,就像蒿子芽,掐掉一根生出一片。这样说也是出于拿他实在没办法,总之,我再也找不到能够医治他的偏方良药了。也好,就拿他做一个反面教材吧……唉(我第一次在日记里叹气),现在已是深夜。太累,不写啦,还是把他交给我们未来的社会,交给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吧……
九月十日晴夜暴雨
下午正组织班干开会,总结开学至今的工作和昨天隆重纪念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一周年活动的情况。梁燕从饲养场急忙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付老师,大肥猪的一条腿陷进地板缝里去啦!”我们急忙赶去。这头猪太懒惰,经常拉尿在板铺上,把地板都沤烂了,结果蹄子踏透地板,拔不出来了。劳动委员胡海身先士卒,跳进圈里,也不管大肥猪满身的稀泥浆,伸手就往外拽那只夹陷在地板缝里的蹄子。但它太重,一人的力量根本不够。接着,班长万成也冲了进去,他脚上穿着刚刚刷过的雪白的回力鞋,毫不犹豫地插进粪浆里。我急中生智,从旁边拿来一根木桩,进了猪圈,将木桩插进地板缝,胡海和万成用力拽,我领大家使劲儿别,精诚所至,终于把大肥猪的前蹄子给薅了出来。这家伙脱险后非但不领情,还晃动着一身肥肉,摇头摆耳朵,把臭哄哄的稀泥浆甩了我们一身。胡海说:“身上脏了,但心里却更亮了。”看来,新组建起来的班委会成员都能身体力行,蛮有集体主义精神和战斗力的。
“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这使我对三年三班今后的工作充满了信心。窗外没有刮风,烛光却在跳动,我以极度复杂的心情,熬待着不知是佳期还是审判似的音讯,但愿出现奇迹……
九月十一日阴
上午,组里的刘孝荣又把她的宝贝儿子领到办公室来了,那孩子实在烦人,将红墨水抹了我一桌子,还把我的茶缸扔到地板上。跟他妈妈论理,可刘孝荣理屈词穷后竟骂我是冷血动物,我忍无可忍地和她干了一仗。她最后被我训斥得无言以对,领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组里的几个比我年龄小的教师也都生儿育女了,她们总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家庭乐趣和夫妻恩爱的既无聊又与工作无关的琐事。说是琐事那是抬举她们了,其实有些话听起来既让人感到恶心又有一定倾向,我听出她们这是有意对我这惟一的大龄女青年尽其炫耀挖苦之能事,明显地对我这个把青春奉献给广阔天地和斗争生活的人进行讥讽。最看不惯谁在我面前比穿比戴,比资产阶级低级趣味的闲情逸志。为了买条一把抓的纱巾,她们竟串联着跑到布特哈旗逛了一个星期天,还互相用烧热的炉钩子给头发梢烫卷儿。这么不正经的教师怎么教育和影响她的学生呢?真让人想不通。这些人实在可怜,她们生活的舞台太窄了,窄得使她们自己都没有个回旋和远望的余地,也看不到任何一处生活的亮点,而她们实际的工作和世态中,又无处不充满着个人主义那些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长期搅和在这些人中间,思想会突然走神儿,真能感到自己似乎都有点几近庸俗了……
翌日,初三三班的四个小组用四辆手推车往西山坡“学生农场”的最高点运土,邻班的三年二早就动手啦。他们班雷建兵的爸爸是守备师作训股长,不但派来一辆汽车,还派了一个班的战士帮着干。男生们坐在这辆会“眨眼”的汽车上,神气极了,得意地向给汽车让路的“手推车”们频频挥手,趁下面的人不注意还要撇下去一把黄土,喊:“用力推!”“胡大巴掌使劲拉呀!”炫耀得实在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