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一蹦一跳地出现在我眼里时,夏天刚好来到。
这个女孩子和她名字一样,长得娇娇弱弱,但并非是柔弱的弱。相反倒是很灵活,还充满了活力。只不过总给人那么一种娇弱感。身子长长的有一米六多的个头,细胳膊细腿细腰身的,让人想起只窜了个杆儿,还没长穗的玉米。总之,娇娇还不能算女人,该长的远没长出来,该填的也没填起来。就是那个小屁股吧,像个小家雀儿,随时都那么一颠一颠的飞了。
最初的那些日子,我就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在小区里窜来窜去,快活得不得了。一件宽松的T恤衫,一条七分的原白绸的短裤,看上去还像个学生。其实娇娇已不是学生了,她刚把自己的学生生涯做到头。娇娇脑子灵光,书却读的不怎么样,初中毕业好歹上了一所中专技校。技校的日子,让她觉得读书实在无聊,她便开始谈恋爱了。说实在的那也算不得什么恋爱,只不过娇娇觉得好玩闹着玩而已。开始她还只和一个男孩约会,两人成双结对的,信片儿哗哗啦啦也不断。尤其是过午放学,她可以不走路让男孩驼着她,自行车像辆小飞艇,在城市的人流里,滋滋直窜,好玩极了。然后俩人就到一个背静的地方,也干点恋爱中的事,但更多的是俩人凑一起聊天。那个聊哇,谁也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话,有那么多见闻。说也说不完,也不想说完。
娇娇刚约会的地方就是小区后边的山坡,有时也在盘山公路上。不用说这里就是一个天然公园,比公园还要方便,公园人太多,没你站坐的地方。而这里不,这里很静,只要不是盛夏不要紧,小区地方大得很,还有整个一面山坡,要么往树林一钻,那别提多么爽心透了。
因此娇娇的成绩不好,日子却过得很开心。后来娇娇觉得和一个男孩约会没多大意思,有点腻歪,再看周围好男孩实在很多。于是娇娇的小纸片一下飞出去。又开始了另一段浪漫之旅。后来娇娇又觉得和这么一个男孩来往不过瘾,再说让那么多好男孩归属了别人,她又不甘心。于是娇娇的男孩频频换不说,开始了一花双头,同时和两个男孩来往。像鱼一样窜梭周旋在两个男孩之间,娇娇觉得很好玩,也很刺激。但有一样,娇娇把握得很准,无论娇娇在外面玩得多疯,有多少男孩,她始终没有领到家里来过。她就是不愿那样做。
其实,让娇娇这样做的理由很多,那时父亲已离婚离开这个家有十年了。十年来娇娇一直跟母亲一起过,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有时那个男人来了一趟,给她留一点生活费便匆匆而去,有时还问一下她的学习,有时什么也不问,有时她甚至还没有见到。娇娇也习惯了,习惯了和母亲一起的日子。
后来母亲提前退职,实则是下岗,几百元的生活费,让母女俩日子过得既不平静又不顺心。母亲一天天衰老,脾气一天天变大,让娇娇的心理上无法承受。谁知,母亲的这种日子只是过来很短一段时间,自己竟调整过来了。娇娇感觉很奇怪,自己并没有给她什么希望,仔细一觉察,才发现母亲外面有人了,是一个中年男人。开始,娇娇的心里不舒服,自己跟自己闹别扭。闹过一阵子,娇娇又想通了。她想,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她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每天她看到妈的脸面一天天舒展开来,还有了笑声,甚至像小女人一样,描眉画眼地打扮起来。娇娇就为妈高兴起来,娇娇想其实妈还很年轻,还不到四十岁,她可以重新开始一次。
娇娇看着妈,一直以为妈是幸福的,一直以为妈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后来她发现错了,原来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那个改变了妈,整日和妈约会的男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渣渣。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妈没有等来她的第二个春天。她和娇娇还都以为她走进了第二个春天里,谁知抬脚一看还是冬天。娇娇发现妈一下子又衰老了,比第一次衰老得还厉害。妈的脾气又开始了见长。娇娇开始害怕,甚至开始绝望了。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结束,她那渐渐衰老的母亲还有没有希望。娇娇盼着奇迹再次出现。
事情很快又发生了,但不一定是奇迹。娇娇发现妈又有了第二个男人。娇娇觉得妈再有男人很正常。妈不老,在小区里一走还是有点招展,何况是离了婚的女人。这年头哪个男人不巴望点什么?那些有钱有势的巴望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可小区的男人不行,他们没资格往那想,他们都是些无钱无势的平常男人。即使再不正常的男人这方面的心也没缺陷,何况这年月,红尘滚滚,无论天上地下,甚至大街上的小纸条儿,哪一处都好像是给男人女人们吃着青春药,一不小心春心就被鼓荡起来了。
因此只要娇娇妈从小区里走,那些闲散在小区的男人,那些没有任何资格去巴望年轻漂亮女人的中老年男人,都一下把目光落到娇娇妈这个离了婚的还不算老的女人身上。这让跟妈一起出门的娇娇很不舒服,她有点不痛快地拉妈赶紧离去,她心里却在暗暗叨念,我可千万别老哇。
娇娇觉得妈给她上了一课,她在总结着妈也总结着她自己。
第二个男人妈没有那么精心,没像第一次露出回光返照似地兴奋,而是随意平淡了许多。娇娇想,妈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了。这样也好,反而更随意更方便,不抱希望也就没有失望,避免了真的等那一天来到打你个措手不及,伤心欲绝。娇娇心里希望妈妈过得轻松,甚至别把这事儿太当事儿。她已对这个年龄的女人,甚至是离过婚女人,不抱任何希望了。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什么是女人的日子,那就是年轻时的日子,年轻时没过好,那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了。因此年轻对女人来说顶顶重要,再就是女人一旦在婚姻这条河里翻了船,那一切都没救了。这一辈子你只能喝呛水吧。那如何才能让婚姻这条船不翻呢?娇娇不知道,娇娇也不去想,她觉得这不是该她想的事儿。那事离她远着呢,比土星还要遥远,也许这个问题属于上一代人想的问题,她们这一代根本不用再去想这个问题了。这已是一个遥远又多余的东西了,而她的上一代人还捧在手里像个宝贝似的。她们这一代人还会稀罕它吗?也许真的再过那么多少年,婚姻那玩意也就真的不当什么玩意,被人抛在臭水沟里了。但眼前她还是个东西。不说她班上的同学,家里离了婚的如何吧,就说小区里那几个女人吧,娇娇不愿再想下去,因为她妈就是小区里被自己的男人弃掉的一个。妈妈怎么样,她知道,她又怎么样,她也清楚。还说它干什么呢?娇娇觉得自个好笑,转了一大圈儿的事儿又被自个绕过来了,还是落到了眼前和脚下。她觉得这问题很大,也很绕人。凭她自己一个人想不开,她必须请教一个人才行。请教谁呢,娇娇想应该请教一个有学问的人。学校老师是不行的,娇娇一个个把他们毙了。谁有学问呢,娇娇想起来了老莫。娇娇觉得老莫瘦瘦的,弓着瘦虾一样的身子,还戴副眼镜。像个老教授老学究什么的。但这想法一冒出又立马被毙了。她觉得老莫太好色,整天换小姑娘,这种人没什么学问,有学问的人应该去搂厚书,而不是搂小姑娘。当然搂小姑娘也不是什么不好,人家有本事才搂到嘛,换小区那帮男人想搂都搂不上。只能向她妈这样的女人来问寻一下,还不一定能问寻得上。
娇娇想着扑哧笑了,这不是没事找事自寻烦恼吗,生活中的烦恼还少吗?比如说眼下吧,书总算好歹快读完了,可学校要一把推出去撒手了,工作的事怎么办呢?妈是指靠不上的,爸她早已没了,自从妈有了男人后,爸连个影儿也找不见了。她想她只能靠自己了。
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娇娇毕业了。娇娇成了花园庄又一个四处游荡的闲人。
这就是我看到的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