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雪,十天不振。元旦前这几天,关东车务段运输组织像塌了半拉膀子,一直侧棱着。
秦养懿也不顺,除雪组织不力,电话会议上挨冯局长点名批评不算,会后又把他狠狠撸了一顿。挨批评秦养懿倒没太当回事,搞运输的哪有不挨批评的,今天表扬明天就批评你,二十万元借到手是正格的,职工开资有了保证,秦养懿觉得挨批评也值个,心里踏实多了。
接下来研究处理老谢和老丁的事儿。
姜鹏主张撤了老丁,说他们材料室除雪工具准备不足,应变能力又差,没经受住大风雪的考验。王书记说憋堵的是关东车站,挨批评的也是关东车站,主张处理老谢,说你处理老丁干啥。
姜鹏说,不是大柳庄自己组织得好,憋堵准保比关东站还严重。而段材料室要啥没啥,还要他干什么。王书记就说话也不能这么说,除雪工具准备不足有资金的原因,有领导的原因,也不能全怪老丁。
姜鹏不便在会上明说老丁那事,而秦养懿又不明就里,就说王书记说的有道理,老丁虽然有毛病,但领导也有责任,叫老丁写个检查吧,明天把除雪工具准备足,倒是老谢该收拾,大伙说说咋处理他吧。
关东站长老谢是车务段干部中的老资格,除了段长书记一般副职他都不尿,因此在副职和一般干部中人缘、口碑都不好,加上这次属严重违纪,就有副职说,段长不在,他也敢走,段长是办公事,他办啥事去了,主张拿下,立即有人应和。
王书记说,谢站长虽然违反了劳动纪律,但也事出有因,我们段领导也有责任嘛。他说的段领导指的是谁,大伙都明白,心照不宣。姜鹏便说,他千不该万不该扔下车站就走哇!他这一走可倒好,车站干部都散花了,幸亏没出事故!
王书记就顺着姜鹏的话说,也没出事故,也让他写个检查算了。
秦养懿就说不行,冯局长把咱们熊这样,都是他惹的,光叫他写检查哪行。
王书记就说,你说咋整?
罚他俩月工资和奖金,再让他在全段干部大会上做检查!秦养懿狠歹歹的说,这次是没出事故,要出事故非得撤了他!
见秦养懿气呼呼的样子,大家都不吭声了。
王书记就笑笑说,老谢这小子真该罚,就让他花钱买个教训吧。会议便散了。
秦养懿走进段调度室。一进门,他小舅子王朋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伸出双手朝他连翻两下,嘴里说姐夫,二十呀。
什么二十?他问调度小陈。
小陈站起来轻声说,今天分局给关东粮库划了二十个救灾粮的车皮。秦养懿就唔了一声说,是运救灾粮的车皮。
那我不管,到你这儿就得有我的。王朋又一屁股坐在调度室的沙发上,赖兮兮地说。
秦养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是铁道部长的亲戚呐!
关东这地方工商业不发达,却是个粮仓。这些年大豆高粱种的少了,一水的大苞米,说那玩意产量高、抗灾能力强。现在生活好了,吃玉米面饼子,喝玉米碴子粥的少了,这大苞米便整列运往南方做淀粉、当饲料。今年南方遭大水灾,玉米面也成了灾民的口粮。利润一大,粮贩子们便盯住了关东。
现在按经济规律办事了,请车的粮贩子都盯着大连、锦州、鲅鱼圈港,说是走海路往南方运粮价格便宜、手续简便、安全保险,便都是大连、锦州、鲅鱼圈。一天请车百十多辆,可分局每天连十个车皮都给不上。这两天更是没几个,真是狼多肉少哇。
姐夫,那边来电话了,就等着这批粮呐,你就给我两车皮。王朋仍在磨叽。
你做梦呐,那是国储粮库的救灾粮!多少人在等它救命呐!
不是救灾粮的车皮我找你呀。
那车皮我敢动,你还让不让我在这儿干了,秦养懿朝他瞪起了眼珠子。
知道没啥指望,可王朋仍旧嬉皮笑脸说,就两车皮的事,有那么严重?
你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跟我捣乱。
见秦养懿下了逐客令,王朋只得讪讪地走了。
又问了些安全运输生产上的事,秦养懿回到办公室。
可他前脚刚进屋,吴中有后脚就跟进来了。
唔,你怎么来了?秦养懿瞪大眼睛。
秦段长的官邸我就不能来吗?吴中有笑笑,很随便地坐在了离秦养懿最近的沙发上。
操,你还少来了吗。秦养懿掏出烟甩给他,说你吴老板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来肯定又有事吧。
没事,就是想找你喝点酒。吴中有掏出“玉溪”烟朝秦养懿递上去。
操,还是你吴老板派头足,不是玉溪都不抽,秦养懿接过来点上。
你拉倒吧,我不过是抽这个牌子顺口,哪有你秦段长的中华牌子亮!
两个人坐在那里喷云吐雾,各自揣摸着对方的心事。
一支烟抽完,秦养懿开了口,正想找个机会答谢你呐,倒自个找上门来了,走吧,我请客。
吴中有没动秤,说我哪能老吃你秦段长的,那我不是成了一白痴(吃)了。今个儿,我做东。
咱哥俩还分那么清干啥,谁请谁还不是一样。有了那二十万的事,秦养懿觉得这吴中有还算够朋友,话就说的近。
就是,吴中有顺着他的话音说,那就赏我个脸?然后把微笑的目光定在秦养懿那方方正正白白净净的脸上。
操,走吧!秦养懿略做矜持似无可奈何的站起身。
钻进汽车,孙姝在里边。
秦养懿“呀”了一声说,吴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啥时候都有美人陪着。
孙姝和秦养懿也见过,一直叫他秦总,就嗔怪地瞅他了一眼说,秦总,我和吴老板可是工作关系。
秦养懿频频点头,似自言自语地说,铁路上的领导真他妈死性,啥时候也给我们创造这么一种工作关系。
吴中有只是笑,一踩油门,汽车飞出车务段大院。
汽车驶过小堀那灯红酒绿的闹市,孙姝明知故问道:秦总尊姓大名?
秦养懿,秦养懿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说。
孙姝立即大惊小怪起来,哟,现在都兴包二奶、养二奶,哪有养姨的!
哎,你这丫头,可不能乱解释,我那可是懿德的懿,当美德讲。
吴中有在前面搭了话,说哪个姨还不一样,秦总那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养懿就拍了他一下肩膀,说老吴,你也打趣我!
秦总,不说不笑不热闹吗,何必当真呐。孙姝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地瞟了秦养懿一眼,那身体便随着汽车的颠簸靠在了秦养懿身上。
秦养懿扭过头,笑着推开孙姝说,你有没有搞错呀,我可不是你的吴老板。
孙姝坐正身子,嗔怪地瞅了他一眼说,哪个老板还不一样。车子驶出城,在一个新开业的海鲜楼前停下了。
吴中有待秦养懿下了车,说就这儿吧,这儿好,这儿是新开的,海鲜品种全,服务也到位,又卫生又背静。
秦养懿就说咱们哥俩在哪儿喝还不一样。一边说一边踏上大理石台阶。
迎面一条广告标语:本地价格最廉、大连海鲜最全。
什么意思?秦养懿装做不解地问,本地什么东西价格最廉。那大连海鲜最全是替大连做广告呐,莫不是让我们坐飞机上大连去吃海鲜?
吴中有笑着说,这你得联系店名去揣摸。价格最廉我想指的是海鲜,不是别的,那大连海鲜最全吗,大概是说在本地经营大连海鲜的所有酒楼中,他这品种最全了。
晤,秦养懿点点头,你倒也会替他们解释。
老板迎上来,说三位贵客楼上请。
吴中有冲他说,要楼上那个大间。
老板试探着问,三位还有客人?
没有,就要那个大间!吴中有要的就是这个派头。
好,好,老板应喏着布置下去。
吴中有让孙姝陪着秦养懿,自己又叫来个小姐,四个人包了个一米五的大桌面。
开始点菜。
先要4个龙虾仔,然后是醉炒鲜蟹,基围虾,松鼠桂鱼。
吴中有又叫秦养懿点,他点了个海肠子炒韭菜、海蛎子炖酸菜。老板陪着笑说,您要的都是出水就烂的玩意,咱这小店哪有那个!
瞧瞧,还说最全呐,先就没了两样,那就不点了。
别、别,咱这还有海参、鱿鱼、海杂拌什么的,再凑合两样。老板的笑容像是凝固在脸上。
吴中有也在一旁说,秦总别跟那广告词较劲呀,再来点别的。秦养懿合上菜谱说,那就来个小葱拌豆腐、尖椒土豆片,怎么样?
吴中有一笑说,秦总是成心给我省钱呐。
不是,我就得意这口,秦养懿也笑笑。
那好,吴中有说着就又点了一个葱爆海参,一个海杂拌。
酒要的是茅台。中国就一个茅台酒厂,可全国上万个大小城市遍地都是茅台酒。喝的是档次、是身份,真假就无所谓了。
四个人你提一杯,我提一杯,一瓶酒很快见了底。就又要来一瓶接着喝。
见喝得挺投机,吴中有便朝秦养懿咬耳朵,听说今天给了20个车皮?
秦养懿涨红着脸冲他一笑说,操,我就知道你小子冲这事。那是运国储粮库的救灾粮,动弹不得!
啥动弹得动弹不得,吴中有一副不在乎的神态。只要酒菜上了桌,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今天我先借他十个车皮,明后天你再跟分局说说弄来还他不就得了。
秦养懿赶紧说,要是平时还好说,现在车皮紧张。
孙姝在一旁插嘴道,谁不知道你秦总的能耐,十个二十个车皮还不是小菜一碟,能难住你。
不行。秦养懿还是迟疑着摇摇头说,18点报告都报上去了。再说,方向、到站,那说道多了。
咱不会来个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吴中有眼里射出亮亮的光,都说无巧不成书,我打听了,还真他妈巧,都是一个方向,一个到站。
那,粮库那边?秦养懿仍不敢下决心。
我和粮库褚主任、粮食局的粱局长都熟,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那头我出面做工作。
酒劲一上来,再被孙姝一捧,吴中有一劝,秦养懿真有点晕。他知道吴中有和粮食局粮库的关系,自己使使劲过两天弄个十个二十个车皮应该也不难。见秦养懿还在迟疑,吴中有端起酒杯说,来,秦总,咱还是那天的规矩,一分酒一分活,我喝一杯算一车。
秦养懿明白吴中有话中的意思,那是提醒他还人情呐。凭他的酒量,十杯酒还在话下?见吴中有端起杯就要喝,秦养懿抬手制止了他,说你喝不行,要喝,得她喝。他一指孙姝。
我喝就我喝,就见孙姝丹凤眼一挑腾地站起身找来个大玻璃杯,将十杯酒一一倒进杯中,然后一仰脖干了进去。那高耸的胸脯时起时伏微微颤动,那飞满红晕的脸粉面桃花愈加迷人。秦养懿简直看呆了。又见孙姝飞快地打开手机,叭叭叭按通了车务段调度的电话,然后把身子紧紧偎过来递给了秦养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