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在下话还没未曾说完呢。”燕陵南看陶潜这样,生怕她高兴得太早,忙拦住她,“如果姑娘咬不开这两个核桃的话,在下可是要报刚才咬鼻之仇的哦。”
他原意是想报仇,可又觉得自己跟一个女子计较有失风度,对不起儒家道义、君子之风。但不报仇的话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是以想出了这个奸诈的馊主意出来。可他哪知陶潜只想着吃,对于他在意的风度之流根本毫不关心。
“给我。”陶潜毫不在乎地把手一伸。
燕陵南阴测测地微笑着,慢腾腾地从后腰的口袋里拿出了两粒核桃。这两粒核桃不知经过多少年月,早已看不出本色,在无数次的指力打磨中变成了沉重的暗紫色,摸起来光滑冰冷,倒像是两粒铁球。燕陵南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陶潜一用力,崩坏门牙的场景。
陶潜接过来,拿在手里略微看了一眼,然后大咧咧地放进嘴里。
“哎呀。”
陶潜一声痛苦地呻吟。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燕陵南一喜,在旁边坏笑着,然后又故作关心问道:“姑娘没事吧?”
“哎,没什么事。”
陶潜抬起头,叹了口气,看着这粒咬开的核桃,认真地说:“就是果实太小了。”说完用手指捏着那薄如纸片的黑褐色果仁给燕陵南看,神色之中,充满遗憾。
“好吧,你厉害。”燕陵南见她直接把那粒果实丢尽了嘴里。
再看着她手里开裂的核桃壳,燕陵南头都要炸了。经年累月之后,里面的小小果仁早已干瘪得只剩下一层褐色的皮,这本无意外。真正让人吃惊的是,那核桃壳竟然有指节长的厚度,更像是一个实心的铁球,从里到外都泛着暗紫色的光泽,远胜普通钢铁,坚硬程度可见一斑。
燕陵南每日拿它在手磨砺,深知它的坚硬,年少不懂事时甚至拿锤子使劲砸过。地板坏了不少,核桃却始终无事,为此倒挨了母亲不少骂。但陶潜竟然就那么随意一咬,没怎么用力的样子,这两粒核桃就像纸做的一般碎了开来。
“爷爷的,她的牙是金刚石吗?”燕陵南心里一阵不服。
他一把从陶潜手里抓碎壳细细观看,越看越心惊。想起刚才陶潜咬自己鼻子那一下,还好她没用力,不然……
他下意识地摸摸鼻子,心中草姓神兽呼啸奔腾。然后盯着陶潜的一口钢牙暗自出神,坏坏地想着,家里的铁锤和陶潜的牙齿也不知道哪个更坚硬点。
眼见陶潜同样期待地望着自己,燕陵南一边警戒地看着她的钢牙,一边故作镇定地感叹道:“哎,这两颗讨厌的核桃,老早就想捏碎它们了。但一来陪我太久,二来为祖父所传,不舍得亲自动手。”
说罢,假装不经意,把剩下那粒核桃还有被陶潜咬碎的壳一起装入自己衣袋。
卫琼在一旁看得真切。想起那两粒核桃的坚硬,以自己的深厚功力,也不能打碎,不由得暗暗心惊。对这个神秘姑娘平添起一份顾忌之心。但再看着燕陵南那摇头晃脑、信口雌黄的样子,又不禁暗暗好笑。明明自己打不碎,却在这里招摇撞骗,在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面前卖弄。纨绔于此,直如假宝玉,不是真宝玉。
燕陵南继续说道:“答应陶姑娘的大餐,我说到做到。说起来还要感谢陶姑娘了我一桩心事。今日借陶姑娘之口咬碎它们,也是它们命数到了。”
提到命数,他忽然一怔,整个人的脸色完全变了。
卫琼也是一怔,想起来燕陵南曾经告诉他的话。当时他也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今看来,却是大有可能。
早在十五年前,燕陵南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祖父便把这两粒铁球似的核桃传与他,希望他醉心武学,练就本领。但燕陵南一心玩乐,岂肯安分。他祖父便道:“今传你两粒玄铁核桃强身。核桃虽是普通物事,这两粒却是稀世少有,希望你认真练习。莫要输给了女子,当心受欺负。”
“为什么受欺负啊?”当时燕陵南还太小,不能理解这句话。
但他能清晰地记得祖父当时一阵大笑,摸着他的头说:“若能找到弄碎核桃的女子,也不算委屈你,一辈子受欺负也是福气。就是可怜你,以后再也没有贪嘴的机会了,哈哈哈……”
依稀记得祖父说过那两粒核桃产自大凉,他一直以为是西域的大凉。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这贵州的大凉山。
一直以为是祖父的玩笑话。莫说弄碎这两粒核桃的女子,就是那么多武术高手,也没有一个曾能把这两颗核桃伤动分毫。越想越是惊奇,不由得重新往陶潜看去。没想到陶潜也正看着他。
她专注的神情颇为可爱,模样娇俏,自是灼灼丽颜,偏这思维动作又颇像孩童,充满了天真烂漫。那样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然让燕陵南难以移开目光。
陶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有吃的东西吗?”
被她这么一说,燕陵南才想起来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也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个哈哈说:“没有没有,就是有两朵花。”
“在哪?”
“你脸上。”
“没有啊。”陶潜又摸了摸脸。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燕陵南也不好意思继续逗她了,心下一软。正色道:“刚才答应姑娘的大餐,现在我们就去吃吧。”
“好啊好啊。”陶潜再次兴奋地跳了起来。
“可是……”陶潜突然又一下子沮丧了下来,凄凄然地说:“这大凉山附近的所有茶馆饭馆,都被我吃赔本儿逃走了。他们说,说我太能吃,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了。”
陶潜面带委屈,嘟着小嘴。
看着她一本正经,却又说出这样的话,莫说燕陵南,连木头似地卫琼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今天公子我就拿出家当让你吃个够,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吃也吃赔本儿了。”燕陵南越看陶潜越觉得喜爱。
“公子,照陶姑娘所说,附近已无酒家,若要到镇上酒家恐怕耽误了时辰。”卫琼怕燕陵南又犯公子哥病,劝阻道。
燕陵南知道卫琼担忧,看看天色也觉得不早了,索性对陶潜说:“陶姑娘,如今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今天实在没有时间。这样吧;,这顿饭我记下了,等到明天再请你如何?”
陶潜听到燕陵南这样说,不免有些沮丧。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燕陵南道:“对不起,刚才咬了你的鼻子。是不是因为我咬了你的鼻子你才不请我吃饭了?”
说完低着头,攥着衣角,显得万分委屈。
“不,不,姑娘你误解了。大丈夫言而有信,岂能自毁诺言。答应姑娘的饭,我一定会请的,一定让你吃个饱。”燕陵南看着陶潜沮丧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奈何要事在身,不遂人愿。
燕陵南的脸皮只比城墙薄一点,虽然目前不能依约请人吃饭,但能腆着脸让人家帮忙。
顿了顿,他又认真对陶潜说道:“我们此去大凉山,不知姑娘对这一块儿是否熟知?如果可以,劳烦姑娘你带路,我们下山归来,必有重谢。”
“不要重谢,但是别忘了我的那顿饱饭。”陶潜依旧天真地望着燕陵南。接着道:“我经常在山上找吃的,山上的好吃的可多了,吃光了你们的食物,我也带你们去找吃的吧。”
主仆二人看她说的认真,相视一笑,随她一起上路。
几人随便吃了一点剩余的干粮,就开始赶路。她依旧坐在马车的马背上,手里拿着燕陵南私藏在书袋里的点心,拼命往嘴里塞。
燕陵南心里有事,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手里拿着一小块苏州糕点也食不知味,面前全是那个随着步伐颠簸的紫色身影。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喂,别光顾着吃啊。”燕陵南用马鞭捅了捅陶潜的后背。
“唔唔,什么事?”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燕陵南,依旧不忘记大口吞咽着。
燕陵南看着她的吃相,憋不住想笑,却又故作严肃道:“你真的叫陶潜吗?”
“是啊,我妈给我起的名字,还能有假?”她边吃边说,包不住嘴里的面屑,喷了燕陵南一脸。
“哦。这样啊。可是你自己写的诗你怎么会不记得了?我念出来你怎没反应?”燕陵南强忍着抹了一把脸,故意打趣她。
“我有写诗吗?怎么写的?我怎么不知道?”她疑惑地看着燕陵南拿给她的书,一页纸上,她只认得自己的名字,“是哦,这是我的名字,可我不会写诗。”
燕陵南看她说得认真,也故作严肃:“哦,你不是那个写诗的陶潜啊。原来你是掏钱啊,太好了,明天的大餐还有以后我们的生活可都有着落了。”
那边卫琼和小五看他俩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陶潜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个,突然明白了过来是在调侃自己,赌气似地一扭头,谁也不理,继续大吃着。
燕陵南斜着眼瞧她吃东西,缩着脖子低着头,一个爪子抱着吃的,一个小爪子把吃的往嘴里塞。两腮鼓鼓的,像只仓鼠。燕陵南心下忽而一软,低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