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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游龙——朱厚照

据说,在清朝时,如果皇子们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会被老师们训斥,训斥不新鲜,谁做学生时没挨过训?可清朝的老师们在训斥的时候,经常要搬出一个反面教材来:“你想学某某某吗?!”

这个“某某某”就是我们这篇文章的主角儿——朱厚照。

朱厚照在中国民间的知名度比较高,这应当归功于著名京剧《游龙戏凤》,也就是《梅龙镇》。

朱厚照是我老早就想写一写的一个人物。他让我纠结了很久。

一开始,我接触到的朱厚照是一个反面人物中的极品,荒淫无道,任用奸邪,贪酒好色,荒唐无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和他相关的一些词语往往是少儿不宜的豹房、权阉、收义子、抢女人……

总之,谁要是和朱厚照的性格沾了边,就废了。所以,清朝的老师们也是拿他给皇子们说事儿。

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朱厚照并非像传说中的那么一无是处,甚至,越来越觉得朱厚照很——可爱。

当读到一些相关史料时,有时真忍不住要拍手叫绝!

不论朱厚照有多么反面多么废柴,我们得承认,他是一个吸引人的人,仿佛浑身充满了神秘的力量,把你不由自主地拉到他身边。

这种神秘的力量我们今天称之为魅力。

朱厚照无疑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朱厚照是明孝宗(弘治帝)朱佑樘的长子,朱佑樘是一位好皇帝,《明史》对他评价很高,说:“明有天下,传世十六,太祖、成祖而外,可称者仁宗、宣宗、孝宗而已……孝宗独能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知此道者,其惟孝宗乎!”也就是说整个明朝除了朱元璋、朱棣,值得称道的也就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和孝宗朱佑樘三个人而已,而朱佑樘尤为优秀。

一位晚明学者朱国桢更是对朱佑樘赞誉有加,说:“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虽言辞间有点溢美,但也可以反映出朱佑樘确实是位好皇帝。

可惜朱厚照是朱佑樘的不肖之子,和他父亲完全是两路人。想一想李文忠和李景隆,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有其父,未必就有其子。

朱厚照生于弘治四年(1491)九月二十四日,按照今天的说法,朱厚照属于90后,属猪的,后来因为这个属相还发生了一场全国性的闹剧,这个我们后面说。

朱厚照的生母据说是张皇后,生在帝王之家也真够可怜的,竟然往往闹不清自己的亲娘到底是哪个。

张皇后后来还有一个儿子,可惜不幸夭折,所以朱厚照就成了朱佑樘的独子,宠爱自不必说,朱厚照两岁就被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说两岁,其实这时朱厚照来到人世只有五个月罢了。

看来,只要朱厚照不半路夭折,将来的帝位就是他的了。有的东西你未必想要,可是你不得不接受,这也算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吧!

小时候的朱厚照长得特招人喜欢,“粹质比冰玉,神采焕发”,说人见人爱并非夸张。

朱厚照敏捷好动,贪玩骑射,可性情很温厚。这一点我们会在他后来的故事中得到验证。

朱厚照很聪明,八岁时开始出阁读书,讲官讲授的内容,朱厚照次日就能流畅背诵。几个月的工夫,朱厚照就将皇宫中烦琐的礼节全部记下了,当父亲朱佑樘来考察学业时,朱厚照领着宫中僚属按照礼节迎送,朱佑樘很高兴,他相信自己这个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对于朱厚照的贪玩骑射,朱佑樘没有过分干涉,尚武精神是老朱家的宝贵财富。

品学兼优的朱厚照自由地成长着,虽然贪玩骑射,但不失是一个温厚善良的好孩子。

朱厚照命运的转变是在弘治十八年(1505)。这一年的五月份,“恭俭有制、勤政爱民”的朱佑樘英年早逝,年仅三十六岁,“弘治中兴”的局面随着他的去世,也画上了句号。

朱佑樘去世时,朱厚照才十五岁,当他正沉浸于失去父亲的悲哀中,他很快就发现,他连悲哀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有个工作正等着他上任,一刻也耽误不得,这份工作是:当皇帝。

朱佑樘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并早早地立他做了皇太子,大明的江山只能由他来接掌了。

所以十五岁的孩子朱厚照很快就变成了大明皇帝朱厚照,以第二年为正德元年,我们又称他正德帝。

知子莫若父,朱佑樘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品性,所以临终前一天他叫了几个人到他的病榻前,嘱托后事,这几个人是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

能得到皇帝如此信任,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厉害人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几个人,因为我们后面还要和他们打交道。

刘健,《明史》评价:“其事业光明俊伟,明世辅臣鲜有比者”,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刘健是河南洛阳人,英宗天顺四年(1460)进士,任庶吉士,被授为翰林编修。宪宗成化初年刘健升为翰林修撰,不久再升迁至少詹事,并担任东宫(太子朱祐樘)讲官,这是一份前途无比光明的工作。

弘治元年(1488),朱祐樘继承大统后,刘健升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进入内阁,参预国家大事。弘治四年(1491),再升为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改武英殿大学士。弘治十一年(1498)春,成为首辅,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弘治十四年(1501),刘健加少师兼太子太师,任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

这位三朝元老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心胸开阔,对于政务勤谨不懈,相当劳模,在朝中威信极高。

谢迁,浙江余姚人,他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状元,考了成化十一年(1475)乙未科进士第一,这个猛。历任修撰、左庶子。弘治八年(1495)进入内阁参预机务,累官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李东阳,熟悉中国文学史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著名诗人,“茶陵派”的领袖。英宗天顺八年(1464)中进士,这个时候李东阳才十八岁,并且考了二甲第一名,也就是全国第四名。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东宫讲官。弘治八年(1495)以礼部右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和谢迁一起进入内阁,参预机务。干了几年礼部尚书,弘治十六年(1503)升至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

对他们三人,弘治帝朱佑樘称之“先生”而不呼其名。

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就是说李东阳足智多谋,刘健善于决断,谢迁则能言善辩。

朱佑樘临终的前一天喊来他们三人主要是托孤。是啊,朱厚照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对于治理国家这种高难度的工作可谓一窍不通,没有几个老臣辅佐一下,这个皇位是没法坐的。

朱佑樘说:“太子很聪明,但是现在还年幼,贪图安乐,先生们要常劝他好好读书,辅佐他做一位贤明之主啊!”

这应当是当时最强大、最优秀的辅佐班子了,朱佑樘相信,他们会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让朱厚照能像自己一样励精图治,打理好大明的美好江山。

朱佑樘安静地走了,还在悲伤之中的朱厚照被拉上了龙椅,开始了他的帝王生涯。

当朱厚照投入到他这第一份工作中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份并不适合他的工作:当皇帝原来非常辛苦,非常麻烦,非常不好玩。

坐在龙椅上,听着大殿中的大臣们不温不火或气急败坏地奏事,很多名词他都闹不清是啥意思,实在是无聊。想想还是以前的日子开心!

刚工作了没几天,找茬儿的来了,来找茬儿的叫小王子,这是当时明朝人给他的称呼,是北元分裂后鞑靼部落的首领。

小王子率兵侵犯宣府,结果总兵官张俊打了败仗,只好让太监苗逵监督军务,保国公朱晖为征虏将军,充总兵官,右都御史史琳提督军务,才顶住了。十月,小王子又来侵犯甘肃。总之,他不是一个消停的主儿,有空就来骚扰。

我们暂时不干涉小王子的日常工作,先来看看朱厚照是怎么当皇帝的。

朱厚照当上了皇帝,就更加堕落了。再也不用装样子给别人看了,我就是至高无上、大权独揽的皇上啊!

于是朱厚照本性毕露,在几个朋友的撺掇下,义无反顾地往玩乐之路上走去。

这几个朋友早在朱厚照当太子时,就在东宫中形成了一个小团伙,人员组成都是太监,包括刘瑾、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老大是刘瑾。八个太监组成的这个团伙有个响亮的称号:“八虎”。

在东宫时,“八虎”就想方设法巴结朱厚照这个未来的皇帝,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往朱厚照那里送不说,还组织各种演出及体育活动投朱厚照所好,哄得他开心完事,他们逐渐受宠的同时,东宫也被戏称为“百戏场”。我们可以想象,朱厚照的东宫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

朱厚照继承大统之后,“八虎”更是变本加厉地引导朱厚照玩乐。

“八虎”中除了高凤之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老大刘瑾更是人渣中的精华,败类中的极品。

刘瑾,本姓谈,陕西兴平人。六岁时,被镇守太监刘顺收养为义子,后净身入宫当了太监,改姓刘。

小人,尤其是得势的小人,都有一个“长处”:八面玲珑,善于钻营。刘瑾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在他的苦心钻营下,终于得到孝宗朱佑樘的赏识,朱厚照被立为太子时,刘瑾就奉命侍奉太子。

而当太子朱厚照变成了皇帝朱厚照,刘瑾更是积极发挥其善于钻营的长处,更加得到了朱厚照的宠信,得以在内宫监任职,而且掌管着京城的精锐守卫部队,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可谓小人得志。

想尽办法继续忽悠朱厚照去玩乐,那更成了刘瑾的必修课,今天送个猎鹰猎犬,明天再进几个歌妓,无所不用其极。朱厚照就好这一口,一拍即合,把刘瑾当了哥们儿。

朱厚照玩得也越来越新奇,在宫中模仿街市的样子,开了多家店铺,让太监们扮成摊主,在宫中练摊;朱厚照和随从则扮成富商,开始了讨价还价的购物活动,很富有生活气息与市井风味。

后来朱厚照觉得这么玩还不够过瘾,于是又模仿妓院,让许多宫女扮成粉头(妓女),朱厚照挨家进去听曲、淫乐。在哪家喝醉了,就直接住在哪家。

朱厚照还喜欢玩一个游戏,就是在奉天殿他常常让猴骑在狗身上,然后点燃鞭炮,吓得猴跳狗跑。朱厚照看到这一幕,乐得不得了,皇宫大殿俨然成了马戏场,庄严荡然无存。

真是创意无极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朱厚照在忙着玩乐,刘瑾在忙着揽权。而得势的刘瑾,想不腐败那都很难,逐渐掌握了大权后,刘瑾就开始抢夺民田,广建豪宅,据说房产达到了三百多所;还逼人进贡,贪赃枉法,排斥异己,稍有不顺心的就往死里整。

善于钻营的小人刘宇、焦芳等人则奔走其门,成了刘瑾的走狗。当然,他们都得到了变为走狗的好处。

整个朝廷被搞得乌烟瘴气,刘瑾也被暗地里称作“立地皇帝”,朱厚照成了龙椅上的摆设。可是只要朱厚照不介意,你能怎样?

朝臣多次进谏诛杀“八虎”,可是朱厚照不听。正德元年(1506)十月,户部尚书韩文再次向“八虎”发难,率九卿请求干掉扰乱朝政的这八个太监,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极力支持。

这次,他们拉足了架势,还施展了一个绝招:天象有变。这是上天在警告皇帝啊!(“遂使天道失序,地气靡宁,雷异星变,桃李秋华,考厥攸占,恐非吉兆。”——《明通鉴》卷四十一)

在“天”的威胁下,朱厚照终于慌了,哭,吃不下饭,接连派司礼监太监李荣、王岳等人到内阁会议,打算把刘瑾等人贬到南京意思一下,以平息平息官怒。

可是这远没有达到韩文等人的期望,他们的要求很明确:把刘瑾等人彻底干掉,要他们的命。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韩文等人联合了当时京城的主要官员,准备第二天一起劝谏朱厚照杀掉刘瑾。

可是当天晚上,吏部尚书焦芳就向刘瑾漏了风。刘瑾惊慌过后抓紧行动,叫齐了他的同党,八人一起到朱厚照那里,拿出了他们最厉害的武器:眼泪,哭诉求情,为自己辩解。

那个场面大家可以想象,八个人跪在地上,把朱厚照围着,七嘴八舌地辩解,加上哭号不止,好一幅太监“申冤”图。

朱厚照毕竟还是个孩子,说他不分好歹也不冤枉他,终于被哭得心软了,就答应赦免他们。

韩文等人的进攻再次失效,刘瑾等人不仅没有被干掉,反而因祸得福,朱厚照竟提拔了他们!让刘瑾掌司礼监,丘聚、谷大用提督东厂、西厂,张永督十二团营兼神机营(枪炮队,这个厉害),魏彬督三千营,各据要津。

这叫什么事儿啊!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个人看朱厚照这么办事,极为气愤,一致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回家去,随你朱厚照和“八虎”折腾吧!

当天,刘健、谢迁就卷铺盖走人了。李东阳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焦芳也因“功”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从这件事中,朱厚照看到了自己的力量,只要我要做的,就一定能做成,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可以想象的。

好,接下来连课(日讲)也停了吧!于是,贪玩但并非家贫交不起学费的朱厚照主动辍学了。

辍学之后的朱厚照得找事干,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正德二年(1507)八月,在钱宁的建议下,一个伟大的发明问世了——豹房。

豹房的修建是一个长期工程,到正德七年(1512)时共添造房屋200余间,耗银24万余两,这是一个大型的豪宅群,今天的别墅跟它比起来那简直太小儿科了。

在修建豹房的过程中,很多大臣上书建议停建,可是,朱厚照怎么会听,他铁了心要建个真正好玩的地方。

豹房修建在了皇城的西苑太液池西南岸,临近西华门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北海公园西面。

开始的时候,朱厚照只是白天到豹房去,可到了正德三年(1508),朱厚照彻底抛弃了皇宫,尤其是乾清宫,乔迁新居,住进了豹房新宅。

豹房配套设施齐全,有宫殿,有密室,有寺观,甚至还有船坞和供军事操演的教场。豹房名不副实,并非单纯养豹子的地方,而是个多功能的场所,这既是朱厚照居住和办公的场所,又是朱厚照休闲玩乐的场所。

豹房里养了很多动物。朱厚照开始买来各种猛兽养在豹房里做试验,看哪一种动物更加凶猛,最后,朱厚照发现豹子最为凶猛,因此开始养豹子。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及朱国桢《涌幢小品》载,朱厚照的豹房里只养了一只土豹,而且这只豹子的待遇非常好,好到一支240人的腰悬豹牌的专职队伍伺候它。

除了饲养猛兽,朱厚照还让人广选女人充实其中,这些女人的成分比较复杂,有教坊司之女、寡妇、孕妇、妓女、舞女、高丽女、色目女、西域女,专供朱厚照室内娱乐之用。看来朱厚照是个重口味的人,新鲜、刺激的事物是他不懈的追求。

由于搞来的女人太多,以至于大型豪宅群豹房都无法安排,只好将部分女子暂时安排到浣衣局。

除了女人,在豹房朱厚照还招来各色人等,有回族人、番僧、伶官、市井无赖、边帅等,凡是朝廷不喜欢的人,都得到了朱厚照的青睐,成了他的座上客。当然,豹房里还有朱厚照的众多义子。

朱厚照年纪不大,却喜欢收义子,据说终其一生,朱厚照收了近200个义子,光正德七年(1512)九月朱厚照就一次性地赐义子127人国姓。

可是朱厚照自己忙着玩乐、收义子,却连一个亲儿子都没留下。正德元年(1506)八月立的小夏皇后,那只是朱厚照的一个摆设。

当然,朱厚照在豹房也办公,毕竟他是大明皇帝,很多事情都等着他最终拍板。不上朝时,朱厚照就在豹房传达自己的圣旨让内阁执行。

所以,豹房被称为豹房公廨。公廨就是行政办公场所,而豹房除了办公之用,还有上述多种功能,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朱厚照型另类公廨,豹房政治,是明代的独特景观,用陈子昂的名句来说就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豹房大致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从正德三年(1508)起,朱厚照在豹房中开始了他的幸福生活。

刘瑾等人也一直没闲着,加紧揽权,于是,一个新的特务机构——内厂诞生了,刘瑾自然成了内厂一把手。

内厂全称大内行厂,又叫内办事厂,与东厂、西厂、锦衣卫合称“厂卫”。可内厂凌驾于东西两厂之上,以监视、控制两厂。虽然东厂、西厂一把手也是“八虎”中的人,可是刘瑾和他们有矛盾,成立内厂,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管怎么说,此时的特务机构厂卫算是全被“八虎”包揽了。

内厂刚成立,早在正德元年(1506)十一月,就将已被罢免的韩文下了锦衣卫狱,还罚他输米千石到大同。“八虎”诚心拿他来敲山震虎,让异己分子看看他们的能耐。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倒了霉,这几个人是雍泰、马文升、许进、刘大夏等。

雍泰在正德三年(1508)七月升为南京户部尚书,他和刘瑾是同乡,可刘瑾恼火他不主动来巴结自己,就在雍泰上任四天后,让他下课了。而提拔雍泰的许进也被牵连,一并被削官籍。

而年老致仕的马文升也由于与雍泰“同党”,被削籍为民。

刘大夏则是为人处事不入刘瑾等人的法眼,在刘宇、焦芳等人的怂恿下,刘大夏被下诏狱。刘瑾本打算置他于死地,可在都御史屠滽、李东阳的求情下,被发配到肃州充军。此时,刘大夏已七十三岁高龄。

正德四年(1509)二月,刘健、谢迁官籍被削。六月,吏部尚书刘宇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

就是这样一种局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朝廷几乎成了刘瑾的私人会所。

可是,我们不会忘了那句名言: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今后拉清单。

正德二年(1507)十月,有一个人进入内阁参预机务,使得局面开始发生变化。这个人是杨廷和。

杨廷和,四川新都人,祖籍江西庐陵,十二岁中举,并于十九岁时中宪宗成化十四年(1478)戊戌科进士。弘治时侍皇太子讲读。换句话说,他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他是朱厚照的老师。

正德二年(1507)身为帝师的杨廷和由詹事入东阁,专门掌管草拟诰命、敇书。因他常利用给朱厚照讲课的机会指斥奸佞,把刘瑾给得罪了,刘瑾就私自拟诏,把他打发到了南京,当了个南京吏部左侍郎,五月升为南京户部尚书。

过了三个来月,朱厚照发现朝中少人了,而且是自己的老师,退朝后就问:“杨学士怎么不在了?”

刘瑾回答说:“他呀,正在南京做户部尚书呢。”

朱厚照一听,知道里面有猫腻,就说:“杨廷和早已进入东阁,户部难道是翰林官待的地方吗?抓紧喊他回内阁做事!”

皇帝发话了,刘瑾不情愿也没辙儿。于是,在南京待了几个月的杨廷和又被召回朝廷,改文渊阁大学士。

正德三年(1508),杨廷和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这对刘瑾而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刘瑾抓紧开始了排斥异己的动作。

刘瑾的办法是找杨廷和所编的《大明会典》的错误。找到一些小错误之后,刘瑾终于抓到了所谓的把柄,就夺去了杨廷和与李东阳等人的两级官俸。

没多久,杨廷和又因修成《孝宗实录》,立了功,朱厚照又把这两级官俸还给了他。看来,朱厚照还是有主见的。

第二年(1509),朱厚照再次加杨廷和光禄大夫、柱国,让他担任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即便如此,刘瑾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刘瑾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一般的文武大臣根本不敢和他对抗,甚至十分之八的大臣见了刘瑾都要下跪。杨廷和与李东阳也只能尽力周旋,做些抵制补救而已。

可机会总会有的,没有人能永远一手遮天。

你要坚信这一点。

机会的到来是在正德五年(1510),制造机会的人是安化王朱寘鐇。

朱寘鐇的封地在今天甘肃安化,在这一年,朱寘鐇看上了一份有前途的工作,这份工作他的老祖宗曾经热火朝天地干过:造反。

估计朱寘鐇是读过朱棣同志的创业史的,他起兵造反时也找了一个理由:诛杀刘瑾。应当说这个理由是受了朱棣的启发,而且这个理由也比较靠谱;可是我们知道,造反是一项无比复杂的工作,只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是远远不够的。

四月,朱寘鐇在宁夏贴出告示,以讨伐刘瑾为名,杀了宁夏总兵官姜汉、镇守太监李增和巡抚都御史安惟学等,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可是,朱寘鐇不是朱棣,他不知道从事这份工作的辛苦与危险,也没有考虑清楚失败的代价。

我们已经说过,篡位成功的三个必备要素,除了野心之外,还要有能力和运气。可是,朱寘鐇除了野心和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之外,什么也没有。

当朱厚照得知朱寘鐇叛乱之后,他下诏起用致仕闲居江南的右都御史杨一清总制陕西各路军务、兼提督西征师旅,泾阳伯神英为总兵官,前往讨伐。

说起杨一清,又是牛人一个。《明史》中对他有一句评语:“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他如何善于权谋,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朱厚照同时任命张永为监军,统率京营兵三万前往征讨。张永出征时,朱厚照兴奋地穿上军装到东安门送行,还赐给张永特铸的金印,并配以金瓜、钢剑,以壮行色,并允许张永便宜行事。

按照规定,总督军务的太监是不给印的,可是这次朱厚照却破例赐给张永,而且是特铸的金印,一方面说明张永在朱厚照心中的分量很重,另一方面也说明朱厚照不是一个喜欢按照规定办事的人。

气势汹汹的朱寘鐇本来打算好好把这份工作干下去,可是,他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破了,干了这份工作没几天就被摆平了。

打破他的幻想的是杨廷和。杨廷和只做了一件事——离间。杨廷和起草了一份赦免诏书,赦免的当然不是为首作乱的朱寘鐇,而是当时据说已经上了贼船的边将仇钺。

仇钺没有辜负杨廷和的期望,果然把朱寘鐇抓了起来,朱寘鐇为期十八天的造反生涯宣告结束。仇钺后来因功被封咸宁伯。

朱寘鐇的造反史实在没有值得多说的地方,可他的这一举动无疑给想扳倒刘瑾的杨一清、杨廷和提供了机会,因为导致朱寘鐇叛乱的理由就是刘瑾乱政啊!

杨一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当张永得知朱寘鐇被抓后,就把京营兵遣返,自己带着五百骑前往安抚。当时宁夏人心惶惶,一些胁从者更是提心吊胆,四散逃跑。张永便会同杨一清出榜安民,让大家各安其业,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个时候,杨一清开始主动与张永交好,他发觉这是除掉刘瑾的一个绝佳机会。

为什么?因为张永和刘瑾的矛盾很深,而张永也是朱厚照眼中的大红人,手握兵权,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十二团营和神机营就是由张永负责,只要能说服张永,刘瑾必死!

张永和刘瑾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张永对刘瑾的所作所为一直不以为然,而刘瑾也发觉张永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于是就在朱厚照面前挑拨,要把张永赶到南京养老,而且要连夜起程,不准再踏入宫中半步。

张永知道这事后,跑到朱厚照那里诉说刘瑾陷害自己。朱厚照没办法了,各说各有理,还是当面对质吧!

于是,发生了一幕让朱厚照意想不到的事:张永、刘瑾二人在争辩过程中越吵越凶,张永可不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当着朱厚照的面,上去就开始拳击刘瑾。

朱厚照傻眼儿了,都是自己身边的红人,还是找人和解和解吧!于是,朱厚照找来谷大用,摆酒为他们调解,这一幕我们经常在香港黑社会电影中看到,很眼熟。

朱厚照,你还真有当黑老大的潜质。

朱厚照在他们之间和了一通稀泥,两人表面上和解了,可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杨一清想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在联络好感情之后,有一天,杨一清和张永单独聊天,聊着聊着,杨一清开始愤慨:“安化王的叛乱依赖您的力量平定了,可是,安化王容易除掉,国家的内患却不易除掉啊!”

张永揣着明白装糊涂:“您指的是?”

杨一清移了移身子坐到张永身边,在手掌中写了一个“瑾”字。

张永面露难色,说:“他的势力很大,耳目很广啊!”潜台词:这事儿不好办哪!

杨一清慷慨陈词:“您也是当今圣上宠信的重臣,让您来讨伐安化王而不用别人,可见皇上对您的厚爱啊!如今大功告成,如果您趁机和皇上讨论讨论军事,说说这次安化王造反的理由,往刘瑾身上泼点脏水,说他已经导致了民怨沸腾,照此下去,变起心腹是很可能的。圣上英明,肯定会听你的话诛杀刘瑾!”

张永仔细听着,可是他不会贸然行事的,万一干不掉刘瑾,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可杨一清早准备好了他的杀手锏,只要说出这句话来,张永一定会被打动!

杨一清接着说:“刘瑾伏诛,您就会得到重用,矫正刘瑾的弊政,就会收服天下的人心,吕强、张承业,和您,千古也就三人罢了!”(“瑾诛,公益柄用,悉矫前弊,收天下心。吕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

吕强,东汉末期著名宦官,曾上书灵帝请求斥奸佞,任忠良,薄赋敛,厚农桑,开言路,灵帝知其忠而不能用,封他为都乡侯,辞不就。

张承业,唐末五代间著名宦官,先被晋王李克用重用,唐亡后尽力辅佐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后唐庄宗),军国大事均委之。

总之,这是两个建立了功业的著名宦官。

张永听了杨一清这句话,最终下了决心——扳倒刘瑾!

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诱惑,对于特殊人群太监而言,诱惑力更是无比之大,那是多么风光的事啊!

可张永仍有顾虑:“万一事情失败咋办?”

杨一清再次给张永指点迷津:“只要这话是你说的,皇上肯定相信。万一不信,你一定要叩头哭着以死相请!那样皇上一定会被打动!一旦皇上下令,你要马上行动,一刻也不可耽搁!”

张永终于愤然起身,说道:“哎,老奴我怎么会吝惜残年,不对皇上忠心报效呢!”

OK,完成!

杨一清的计谋实在是精彩。在这场谈话之前,他已经先联络好了感情,这是交心深谈的前提。谈话中,先对张永恭维一番,然后指出扳倒刘瑾的可能以及扳倒刘瑾的方法,再次以扳倒刘瑾的巨大好处打动张永,最后,指出诛杀刘瑾的关键手段:得到允许就动手,不给朱厚照留后悔的余地。

杨一清的善于权谋在这场谈话中得到了完美展现。

这场谈话之后,我们可以说,刘瑾已经被贴上了死亡的标签。

张永将报捷的奏疏派人送到京师,准备八月十五日献俘(主要是造反菜鸟朱寘鐇),可是刘瑾让他缓两天。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恰好当时京城的小道消息都在风传刘瑾将在八月十五借百官给他的兄弟刘景祥送葬的机会作乱,并逮捕张永。张永觉得事情不妙,担心夜长梦多,就决定提前献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张永并不想遭殃。

献俘后,兴奋的朱厚照摆了酒席慰劳张永(虽然他没干多少实事),刘瑾、谷大用、马永成等人都参加了这场宴会。

刘瑾也预感到了危险,毕竟他内心雪亮朱寘鐇造反的借口是什么。可是,他不能老赖在酒席上不走,于是,喝酒喝到深夜,刘瑾先走了。

刘瑾走后,张永见机会来了,就拿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已经开列好刘瑾十七条罪状的奏疏,一样是朱寘鐇起兵造反的檄文。

张永把这两份文件给了朱厚照之后,就跪地奏报刘瑾的罪状,并告诉朱厚照,宁夏官员曾将朱寘鐇的檄文上报,可被刘瑾给扣下了。还有一个主题更加鲜明的罪状,张永也毫不客气地扣在了刘瑾的头上:谋反。

朱厚照也喝得差不多了,醉醺醺地问:“刘瑾难道真的负我?!”

此时和刘瑾有矛盾的马永成等人也赶紧落井下石,落水狗不打白不打,一起向朱厚照列举刘瑾平日的违法乱纪之事。

刘瑾的把柄实在太多了,一抓一大把,为这次举报大会提供了生动而丰富的素材,使得马永成等人的举报言之有物、深刻细致,极具故事性与说服力。

朱厚照越听越气,立即派人去刘宅实施抓捕,自己紧随其后。

刘瑾估计刚洗了要睡,听见外面吵嚷,就出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等待他的是绳索,他即将要换一个新家:菜厂。

菜厂并不是菜场,而是大狱。

第二天,朱厚照把张永的奏疏出示内阁,下令降刘瑾为奉御(小官),发配到凤阳。醒酒之后的朱厚照,态度还是很暧昧。

刘瑾毕竟是朱厚照宠信了多年的大红人,他完全有翻盘的机会,只要能打动一个人:朱厚照。

而刘瑾也是这么做的。被关押到菜厂监狱之后,刘瑾企图挽回这即将失去的一切,就给朱厚照写信,哭诉自己赤身被绑,乞求朱厚照赏赐一两件旧衣服穿。

朱厚照看到刘瑾的信还是心软了,下令赐给刘瑾旧衣百件。这个事情传达出的信号实在太危险了!一旦朱厚照反悔,刘瑾重新得势,参与这次倒刘行动的所有人员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张永立即行动,劝说朱厚照马上亲自去抄刘瑾的家。朱厚照在张永的劝说下,同意了。

结果在抄家时,除了巨额家产,还在刘瑾家发现了多件一级违禁品:私刻玉玺一枚,穿宫牌五百,衮衣、玉带,以及盔甲、弓弩等兵器,并且还发现刘瑾平时所用的折扇里竟然藏着两把锋利的匕首!这不是武侠小说情节,而是朱厚照亲眼所见。朱厚照终于愤怒了,弄不好这匕首就是刘瑾给他准备的呀!

京城舆论哗然。

这是不是张永等人栽赃给刘瑾的这个很难讲,毕竟厂卫特务机构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要干这样的事,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

不管是不是被栽赃,刘瑾这次死定了。

前面有人证,现在又抄出了物证,看来刘瑾真的要谋反啊!朱厚照打算送刘瑾上西天。

于是,刘瑾再次换了新家,一个通往西天的新家:诏狱。

诏狱我们已经介绍过,就不多说了,直接说刘瑾的下场吧:正德五年(1510)八月,刘瑾在午门被处以凌迟极刑,前后行刑三天。

第一天被割了357刀,刘瑾挺过来了,据说回到牢房还喝了两大碗稀粥,这胃口这心理素质,实在让我们叹为观止。

来观赏行刑的可谓人山人海,欢声雷动。原先受过刘瑾毒害的百姓,纷纷花钱买下从刘瑾身上割下的细条块的肉,然后——吃了,以解心头之恨!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实在是太失败了。

刘瑾终于结束了他的罪恶一生。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先于刘瑾,焦芳已经致仕,刘宇已经被免;而刘瑾倒台后,刘党成员原吏部尚书张彩也被下狱,后来病死在了狱中,但仍被戮尸于市,家人被流放海南,刘党可谓树倒猢狲散。

经刘瑾改变的法制,自然被全部恢复过来,存在了五年并残害了很多忠良的内行厂与西厂也一同被裁撤。

而清除刘瑾有功的杨一清等人得到了升迁,杨一清拜户部尚书,论功加太子少保,赐金币,很快又改为吏部尚书。

杨廷和晋升为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杨廷和的一个儿子被任命为中书舍人。

张永则像杨一清所说,得到了朱厚照的加倍宠信,得以执掌司礼监,替代了刘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张永平定安化王叛乱及消灭刘瑾的功劳,张永的哥哥张富、弟弟张容也都被朱厚照封伯。被封为伯的还有谷大用的哥哥谷大宽、马永成的哥哥马山、魏彬的弟弟魏英等。

正德六年(1511)二月,过了一把造反瘾却很快失败的朱寘鐇被干掉了,专业术语我们都知道,叫伏诛。

朱寘鐇从一个独特的角度,为历史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正德五年(1510)十月,出了点事,有人起义了,这次起义造反的不是藩王,而是刘六和刘七兄弟。

刘六名宠,刘七名宸,河北文安县刘庄子村人,兄弟二人自幼习武,善骑射,都是很能打的主儿。

他们起义说起来还是拜刘瑾所赐。

在正德三年(1508)的时候,文安县就有人不断闹事,干起了强盗兼盗贼的买卖。他们拉帮结伙,要么拦路劫财,要么盗窃官府富户。

这一年秋天,霸州府衙遭到了光顾,可是官府派人缉捕却没有奏效,于是大名鼎鼎的刘六、刘七兄弟被招来,以协助捉贼。

刘六、刘七果然猛,很快就连破几个案子,得到了官府的赏识,要是这么发展下去,兄弟二人或许会成为优秀的捕快,熬几年,混个捕头也是有可能的。

这或许正是他们兄弟的理想,可是我们还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骨感的现实是,他们在府衙混不下去了。让他们混不下去的人是梁洪。梁洪是刘瑾的人,他听说刘氏兄弟得到了朝廷很多赏赐,眼红了,就仗着刘瑾的权势向刘六兄弟二人索贿,却被严词拒绝。

梁洪怒了,就到刘瑾那里诬陷刘氏兄弟二人是“畿南大盗”,结果刘瑾信了,派人捉了刘氏兄弟的家属,把刘家抄完之后一把火烧了,并派宁杲、柳尚义到处张贴刘氏兄弟的画像进行缉捕。

刘氏兄弟的工作丢了,丰满的理想在骨感的现实面前破灭,只好投靠响马盗首领张茂。

张茂真是一个“有胆有识”的狠角色。史载,他家高楼重屋,还挖了很深的地窖,专门收纳亡命之徒。他家紧邻太监张忠家,张茂走动得很频繁,还认了张忠为哥,由张忠的关系,张茂得以结识马永成、谷大用等人,获得了出入豹房的资格,就和朱厚照经常一起玩球(蹴鞠)。

一方面他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另一方面也没丢了老本行——强盗的工作,手痒的时候就出去干一票。

后来多次被河间参将袁彪打败,张茂很尴尬,便向张忠求救。张忠就仿效朱厚照曾经干过的一件事:在自家摆酒调解。

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张忠就和袁彪说,张茂是我兄弟,以后你就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他了!再对张茂说,袁公对你不错,以后你就不要再打河间的主意了!

调解完成,张忠以为没事了,可没多久,张茂却被另一个人捉了:宁杲。靠山没了,刘六、刘七打算自首。张忠和马永成也到朱厚照那里说情,求朱厚照法外开恩,赦免了他们。可赦免可以,条件有一个:出一万两银子。

这真是拿人寻开心,刘六、刘七哪有这么多银子?只好跑路。后来刘瑾被干掉,朱厚照下诏许他们自首,兵部也上奏赦免了他俩,让他们努力捉贼,将功补过。

可自首了没几天的刘氏兄弟最终还是叛逃了。正德五年(1510)十月,刘六、刘七在霸州起义,赵鐩、杨虎等当地的贫苦农民也纷纷响应,队伍迅速发展到一万多人。

起义于山东的杨虎也率自己的队伍同刘六等人会合,义军更加壮大,活动于京师之南和山东地区。

喜欢玩乐的朱厚照同志并不喜欢有人来砸场子,正德六年(1511)三月,以惠安伯张伟充总兵官,右都御史马中锡提督军务,开始征讨直隶、河南、山东等地的义军。当然,在朝廷那里,义军有个专称:贼。

马中锡是杨一清推荐的,这次杨一清走了眼儿。而杨廷和则看出了问题,告诉杨一清:“马中锡是个文士,讨贼的活儿他怎么干得来?”

可马中锡已经上路了,只好作罢。正如杨廷和所料,马中锡并没有胜任这份不适合他的工作。

当义军四处攻城略地时,马中锡害怕了,只是拥兵自卫,没敢和义军交锋。你不主动去打,义军是永远不会自动消灭的,这只能助长义军的威势。

义军节节胜利,提出了“建国扶贤”的口号,还制订了先取河北、河南,再占南京、建立政权的方针。接着,义军兵分两路,东路由刘六、刘七、齐彦名统领,活动于山东地区;西路由杨虎等人统领,活动于河南地区。

五月,东路义军由山东入河南,进湖广转趋江西,又挥师北上,直抵霸州。西路军则由南而北,六月进入山西,又东入河北,直抵文安。八月,东西两军会攻霸州,直逼京师。

北京宣布戒严,关闭九门,并号召勤王。刘六、刘七放弃攻城的计划,转战于京畿各县。这个时候,无能的马中锡、张伟终于被撤换,这次出马的是兵部右侍郎陆完。

陆完采取南北合击战术,调用边将总兵许泰,不久又起用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边军入卫北京,并开始对义军围追堵截。

此后,刘六一支义军冲破了包围,东入山东乐安(今广饶),杨虎所部则转入山东东昌地区,分兵牵制敌人。

十月,杨虎一支义军进入大名府,东向山东,攻城略地,与刘六军声势相倚,威震山东,然后转入安徽。但杨虎在义门(今安徽亳州、涡阳间)渡河的时候,遭明军袭击牺牲,所部由刘惠、赵鐩统领,转入河南继续战斗。

刘六所部南下山东,连克阳谷、沂水、曲阜等十县,再攻打青州、兖州、沂州,继而转攻济宁,烧毁朝廷漕运粮船近1200艘。随即由济宁北进,转战于北起霸州、南至河南汤阴的广大地区。

朱厚照见形势恶劣,十一月,派谷大用、张忠、伏羌伯毛锐统率京军支援陆完。

正德七年(1512)正月,刘六带领义军再次光顾霸州地区,北京再次戒严。此时,刘惠、赵鐩一支转战于安徽、河南等地。他们推举刘惠为大元帅,赵鐩为副元帅,立五军,列二十八营,设立都督、指挥等官,拥有步骑十三万多,还严明军纪,不妄杀平民,起义军在河南连下许多州县,并于泌阳火烧焦芳之家,兵锋直抵湖广襄阳等府县。

二月,朝廷加派右都御史彭泽、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增调大同等处边兵和湖广士兵,采取四面堵截、督兵跟进的战术,追击河南义军。

五月,刘惠在南召(今河南南召东)同明军交战时,中箭牺牲,赵鐩也在武昌被俘,后被处死于京城。

进逼京城的刘六、刘七见京城难以强攻,便南下入江苏,后又转入山东。

陆完集兵十万于山东登、莱地区,围剿义军。义军奋力突围,与明军周旋于京师以南各州县。

随着河南义军的受挫,这支起义军也逐渐向南转移。闰五月,开赴湖北黄州,由团风镇夺舟入江,没料到刘六乘的船翻了,落水牺牲,刘七等人自武昌而下,率舟师转战于上起九江、下抵苏松的大江上下。

朝廷命彭泽增援陆完,分兵驻于南京以东地区和苏松地区,并加强了沿江要害之地的兵备。

七月十八日,义军攻打南通,占领了南通东南的狼山,凭险据守。二十一日,明军由南北两面仰攻狼山,义军孤军奋战,刘七、齐彦名等先后牺牲,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最终失败。

我们用了两千多字的篇幅介绍刘六、刘七起义,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这次农民起义是朱厚照正德年间的一件大事,影响很大;另一方面,在这一过程中,一个人得以来到朱厚照身边,他就是江彬。

江彬,北直隶宣府(今河北宣化)人,开始担任蔚州卫(今河北蔚县)指挥佥事,小军官一个,并不起眼。刘六、刘七扯起造反的大旗之后,朝廷招架不住了,就开始调边军支援。

这个时候,江彬以大同游击的身份随从总兵官张俊赴调。路过蓟州时,江彬动了歪心眼子,把一户普通人家二十多口人全干掉,冒充起义军领功。

由此可见,江彬性格中的无耻。

很无耻的江彬作战很凶残。后来与义军战于淮上,战斗打得很激烈,江彬先后中了三箭,其中一箭的位置很特殊:脸上,并且是一个贯穿伤,从脸部射入,由耳朵穿出,可是江彬并没有畏惧,而是把箭拔出来,继续战斗。

江彬的“英雄事迹”马上在队伍中传开了,朱厚照很快知道了江彬的壮举,认为他是一个勇猛的人,朱厚照记住了江彬的名字。

凶残的江彬在平定义军的过程中,又因多次残杀义军而立下了战功,起义最终平定后,边兵需要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

江彬带兵路过京师时,朱厚照特意犒赏,所以江彬和宣府守将许泰等人都暂时留了下来。这个时候,江彬就想法贿赂朱厚照的宠臣钱宁,他的目的是通过钱宁交结当今皇上,得到宠信。

钱宁,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豹房就是在他的建议下修建的,是朱厚照的宠臣之一。

钱宁,不知何许人也,有人说他是镇安人。钱宁本不姓钱,因小时候被卖给太监钱能家为奴,讨好巴结有术而改姓钱。钱能死后,他以宦官养子的身份受恩荫,得以继任锦衣卫百户。

后来,他又巴结上了太监头子刘瑾,可见也是一个狡诈奸猾的角色,长于钻营;而且善射,能左右开弓,深为朱厚照宠信,被提升为千户。

建立豹房,钱宁“功”不可没;不仅如此,他还给朱厚照引荐伶人臧贤唱曲、回回人于永进春药、西藏密宗僧人献“双修”秘戏,声伎、娈童、教坊优伶以及珍玩犬马等等自不待言,通过这些手段,他把朱厚照牢牢拴在了豹房。

钱宁和朱厚照形影不离,据说朱厚照在豹房经常醉枕钱宁而卧。就连百官候朝,不知道朱厚照是否起床临朝,也要观察钱宁的动向。如果看到钱宁懒懒散散地走出来,大家就知道皇帝也该出来了。

由此可见钱宁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分量。而江彬看中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通过豹房大总管钱宁的关系,江彬得到了朱厚照的召见。

朱厚照看到江彬脸上的箭伤,大呼一声:“江彬,你竟如此壮健啊!”

此时此刻,朱厚照被江彬秒杀了。

江彬趁机在朱厚照面前大谈军事、兵法,加上江彬长得高大健壮,又善于骑射,正合朱厚照胃口,朱厚照就特高兴,把他提升为都指挥佥事。

由此,江彬得以出入豹房,朱厚照对他宠信无比。很快,江彬也获得了和朱厚照一同睡觉的优待。

得宠的江彬变得更加气焰嚣张。

有一回江彬和朱厚照下棋,大概在下棋的过程中,江彬和朱厚照因争棋发生了一点争执,这在下棋时是很经常的事,可在一旁的锦衣卫千户周骐看不下去了,觉得江彬对皇上不够礼貌,就责骂了江彬几句。

周骐为这几句责骂付出了代价——生命的代价。江彬事后陷害周骐,把他用棍子活活打死了。

小人,实在得罪不起。除非你能收拾得了他。

通过这件事,江彬更是让左右的人畏惧。

摸上朱厚照的喜好之后,江彬还经常引导朱厚照微服出行,多次光顾教坊司。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江彬还别出心裁给朱厚照进献了162间铺花地毯的帐幕,制作得跟离宫差不多,朱厚照每次出行都要到那儿去住住。

通过种种手段,江彬在朱厚照那里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这个时候,钱宁见江彬日渐得宠,真是悔青了肠子,悔不该当初把江彬介绍给皇上。现在倒好,江彬竟然来“横刀夺爱”!是可忍,孰不可忍!

嫉妒,也是小人的普遍心理特征。

可钱宁再嫉妒也没用,朱厚照的兴趣是不以钱宁的意志为转移的。

过了段时间,钱宁在朱厚照面前陷害江彬,可朱厚照没鸟他。这对钱宁而言,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可得宠的江彬心里很清楚钱宁的能量,满朝都是钱宁的党羽,要想在京城混下去并不容易。于是,江彬想凭借边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向朱厚照屡次称赞边兵比京兵骁勇善战,请求互相调换进行操练。

朱厚照一听,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可是,朱厚照在执行前遇到了阻力,言官们纷纷进谏劝阻,而大学士李东阳也上疏陈述了这样做的十大不便,请求朱厚照不要乱搞。

可是,朱厚照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最终将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的军队调入京师,称为“外四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马,整个京城显得很拥挤,可朱厚照就喜欢这排场这热闹劲儿。

接下来就在大内进行团练,团练的间歇还进行摔跤游戏,场面很火爆很热闹。朱厚照兴奋地穿上军装,亲临现场,与江彬并骑而出,两人铠甲相错,几乎不可分辨哪个是皇帝,哪个是江彬。

正德八年(1513),朱厚照命许泰统领敢勇营,江彬统领神威营。很快,朱厚照赐给江彬、许泰国姓。

虽然朱厚照又多了个新宠,但朱厚照并不是喜新厌旧的人,钱宁在正德八年混得也不错,年底,朱厚照下诏让钱宁掌管锦衣卫和诏狱,并赐国姓。

钱宁终于找到了心理平衡,就在自己的名片(名刺)上自称“皇庶子”。

像钱宁这样的得势小人如果不搞腐败擅权那简直就是没天理,几件小事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当时太监张锐负责东厂,相当骄横,而钱宁负责锦衣卫和诏狱,却“势最炽”,估计张锐在他面前也只有低三下四的份儿。锦衣千户王注与钱宁关系很好,有一回王注打死了一个人,刑部员外郎刘秉鉴要法办王注,钱宁就把王注藏在自己家里,同时让东厂找点茬儿告发刑部。刑部尚书张子麟赶紧亲自去给钱宁赔礼道歉,并表示不再追究王注之罪,事情才算完。

还一次,锦衣卫指挥廖鹏作恶,被巡抚邓庠弹劾,诏降级安置,廖鹏很害怕,就抓紧去拜了钱宁为父,自愿当了钱宁的儿子。钱宁也有原则啊!没有好处,谁会随便乱认儿子?(除了朱厚照。)所以,廖鹏马上送上了“好处”——让自己的宠妾去“私事宁”。钱宁很满意,活动了一下,廖鹏就留任了。

钱宁的儿子在六岁时就混成都督了,钱宁的养子钱杰、钱靖等,都改了国姓,在锦衣卫担任官职。

钱宁被朱厚照冷落应当是在正德九年(1514)。

这一年九月,朱厚照在豹房内要亲手捉一只老虎找乐子。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游戏,可朱厚照玩的就是刺激,谁也拦不住,谁拦和谁急。

捉就捉吧,结果出事了。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病猫呢!结果这只老虎凶性大发,扑了上来,朱厚照受了伤,被逼到了墙角,眼看朱厚照就要舍身喂虎了。

这个时候,朱厚照知道害怕了,抓紧喊钱宁来救驾。没想到钱宁平时凶狠蛮横,这个关键时刻怂了,吓得在一边发抖。

幸好江彬也在一边,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挡在了朱厚照身前,对老虎展开了扑击,最终给朱厚照解了围。

说来轻松,可当时的场面应当是凶险万分的,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凶性大发的老虎。

事后,朱厚照还嬉皮笑脸地对江彬说:“我自己就能搞定,还用得着你?”

可朱厚照心里明白,这次是江彬救了他,而对钱宁则产生了很大的不满。千万不要觉得朱厚照器量小,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一定会在内心感激江彬而憎恶钱宁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你怂了,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正德九年(1514)对朱厚照而言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正月十六日,宫中元宵节放烟花,没想到发生了火灾。这笔账被算到了宁王朱宸濠头上。

事情是这样的:朱厚照很喜欢热闹,元宵节张灯、放烟花是他热闹的一个重要节目。每年都要在这事上大事铺张,花个数万银子。宁王朱宸濠很清楚朱厚照的喜好,就弄了点新鲜奇妙的花灯献给朱厚照,还让去献灯的人帮忙挂好。

据说,这种花灯是紧贴柱子、墙壁悬挂的,非常独特,非常美观,也非常容易走水。而朱厚照又在宫中临时设置了很多帐篷,里面都放着焰火的火药,结果,防范工作没做好,失火了。

火势很大,一直殃及宫中重地乾清宫。乾清宫是内廷三殿之首,是皇权的象征。朱厚照此时正在回豹房的路上,“回顾火焰烛天,大乐之”,没事儿人似的欣赏起来了,谈笑风生,还回头对左右人员说了一句雷人之语:“好一棚大烟火啊!”

这句玩笑之话被载入史籍,让朱厚照同志被骂了五百年。估计以后还要被骂下去。

朱厚照觉得好玩的同时,杨廷和等朝臣却认为这是一次严重的上天警告,于是杨廷和要求朱厚照写检讨(诏罪己),请求直言;并上疏劝朱厚照早上朝晚罢朝,亲自去九庙祭祀,并好好上课(日讲);还面奏朱厚照广开言路、了解下情、遣返边兵、革除宫市、罢除皇店、赶走西僧等十几条切中时弊的建议,可朱厚照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朱厚照做的唯一的事情是写了份检讨书,把他统治时期发生的天灾人祸凡是恶心人的事情都归到了自己头上,然后大赦天下。

可群臣并没有轻易放过检讨之后的朱厚照,大有群起而攻之之势,具体哪些人我们就不一一列举了,他们轮番上疏,炮轰朱厚照。

其中有人(户科给事中石天柱和中书舍人何景明)还尖锐地批评二十四岁的朱厚照同志没有生儿子,致使“储位久虚”“皇储未建”,这个也太伤朱厚照的自尊了吧?

朱厚照彻底烦透了,二月份,在宫内被群臣烦透了的朱厚照开始微服出行。据说有人在京城红灯区内的一所戏院发现了皇上,原来朱厚照同志来这里听戏!这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朱厚照微服出行的第一次。当然,这不是最后一次,有了开头,就难以遏止了。

朱厚照并不喜欢安于皇宫大内做他的皇帝,他内心渴望的是做一个普通人。可从朱厚照来到人世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不能做一个普通人。就算朱厚照觉得当皇帝再无聊,也得继续无聊地当下去,直到或光荣或屈辱地死在这个工作岗位上。

三月,杨廷和离开了工作岗位,原因是他的父亲去世了,杨廷和要回家奔丧。朱厚照再三挽留,可杨廷和还是走了。闰四月,吏部尚书杨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七月,我们的旧相识小王子又来了,入侵宣府、大同,朱厚照派张永提督军务,都督白玉充总兵官,统率着京营兵去撵人。八月,执著的小王子又侵犯白羊口。

正当小王子在边境制造麻烦的同时,京师又地震了。朱厚照的幸福生活应当受到了干扰。

最让他头疼的小王子继续进宁武关,把忻州、定襄、宁化抢了一把;九月,再犯宣府、蔚州。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朱厚照和老虎游戏时被虎伤了,正好给他制造了借口:不上朝了。

烧毁的乾清宫也在等着他修建,于是十二月开始重建乾清宫,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史载:“加天下赋一百万。”

朱厚照的日子不好过,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了。

再多事情,也没耽误朱厚照一如既往地宠信江彬。正德十年(1515),江彬被朱厚照提升为都督佥事。升官后的江彬没有忘了老朋友,就给朱厚照推荐万全都指挥李琮、陕西都指挥神周,说他们有勇有谋,是人才,朱厚照就把他们召到豹房侍奉,也赐国姓,认了干儿子。

朱厚照甚至强拆了京城中豹房西侧的鸣玉、积庆二坊民居,大肆营建“义子府”,供江彬等人居住。这一方面可以看出朱厚照对江彬等人的宠信,另一方面也说明朱厚照收的干儿子实在有点多。

受宠的江彬还获得了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军队的统领大权,当然,朱厚照也给自己派了活儿:把善于射击的阉官组建成一营,称为“中军”,由朱厚照亲自统领。

不管怎么说,朱厚照还是很尚武的。朱厚照带着这些人马开始在宫中操练,或许,他的热血在这种战马奔腾的场面中才能沸腾。

朱厚照过了一把策马驰骋的瘾,铠甲的亮光照耀宫廷,呼喊的声音一直到达九门!

朱厚照还时常搞搞阅兵仪式,称为“过锦”,各营的士兵都内着黄衣外罩铠甲,许泰、李琮、神周等人戴着遮阳帽,帽子上插着天鹅翎,以示尊贵。最尊贵的有三支,其次有两支。兵部尚书王琼被赐给一支翎,高兴得不得了。

江彬的地位日渐巩固,可他还是忌惮钱宁,就想以一种干净彻底的手段解决这个问题:忽悠朱厚照离开京城!到自己的老家宣府去!

这是一个很大胆很有创意的设想。于是江彬对朱厚照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忽悠,说宣府的乐工有很多是靓妞,在宣府还可以观看实战纠纷:明军和小王子的战斗,并且在那里可以策马奔驰,瞬息千里!

多么逍遥,多么快意!这不就是朱厚照内心最渴望的生活吗?而宫中是多么无聊,多么郁闷啊!

朱厚照被深深打动了!打动之后就是行动。

正德十二年(1517)八月的一天,朱厚照穿上便服,实施逃离皇宫行动,急急忙忙和江彬带了数十骑前往昌平。国不可一日无君,第二天大家一看皇帝跑了,这还得了?!追!

于是文渊阁大学士梁储、蒋冕和东阁大学士毛纪等人急吼吼追去了,一直追到沙河时,他们才追上了朱厚照。大家纷纷苦劝朱厚照回宫,可朱厚照死活不听,铁了心不回去。

朱厚照等人最终来到了居庸关。可事情并不顺利,在居庸关等着朱厚照的是巡关御史张钦。

张钦为保朱厚照的安全,闭关拒命,不让朱厚照出关北上。朱厚照软磨硬泡,还是没辙儿。不仅如此,张钦还开始给朱厚照上课,讲述不能放他出关的理由,前后上了三次课之后,朱厚照终于失去了耐心,打道回府!

朱厚照性格中的忠厚由此可见,作为皇上,他如果硬要出关,一个巡关御史又怎么能拦得住他!大不了让江彬等人把他绑了,甚至杀了,可朱厚照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他内心很清楚,这些劝阻他的人是真正出于忠心。

朱厚照闷闷不乐地过了一段日子,估计在这段日子里他认真总结了上次逃跑失败的教训,主要是计划不够周密,没有做好全方位的善后工作。

这次,朱厚照吸取教训,经过了认真策划。首先,朱厚照选了一个特殊的时间离开皇宫:晚上;然后,他调走张钦,让谷大用守居庸关,目的是阻止追来劝谏的廷臣。

经过这样的策划,朱厚照终于成功出关,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宣府。

皇帝大驾光临,江彬可忙坏了:忙着修建镇国府,忙着把豹房内的珍玩美女派人全部运来,充实镇国府,还忙着和皇上夜闯民家,索要妇女(多次)!

结果是“帝大乐之,忘归,称曰家里”。此时的朱厚照乐不思蜀,竟把镇国府称为了“家里”!

九月,朱厚照到了阳和,然后朱厚照放着现成的皇帝不做,很有创意地给自己封了官: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封了官不说,朱厚照还给自己改了名:朱寿。并让户部输送帑银一百万两到宣府。户部和朱厚照讨价还价,最终只拿出了五十万两,朱厚照也没有心思计较了,他早就被这些忠心耿耿的朝臣们磨得没了脾气。

朱厚照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和小王子干一架。干架需要将领,好了,朱厚照已经自封了,凡是来往的公文一律要称“威武大将军”;干架还需要军饷,钱也送来了。现在差的就是干架对象了。

十月,小王子果然没有辜负朱厚照的殷切期待,带了五万人马来犯阳和,掠应州(今山西应县一带)。

朱厚照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到来了。他亲自调动大军,部署作战计划,于是发生了正德年间一场皇帝亲身参与的战争:应州之战。

开始迎战的是王勋等将领,战斗很激烈,朱厚照亲自带兵从阳和出发,前去支援明军。当天晚上,朱厚照竟然与普通将士一起在应州城外临时搭建的军营里过了一夜。这个时候,士兵们一定被深深感动了,皇帝能做到这份儿上,实在是很够意思了。

第二天,小王子又带蒙古主力来攻,双方经过了大小百余战,战况十分激烈,朱厚照亲自站在战车上指挥作战,还差点陷入敌军包围。

双方从早晨一直打到晚上,明军这次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士气高涨。皇上都亲临战场了,这个时候不表现更待何时!

两军前后交战五天,蒙古军终于被打退。据说,在这场战斗中,蒙古兵被杀16人(据朱厚照称其中一人是他干掉的),明军阵亡52人、重伤563人。

很多人对这场战争的伤亡数量表示了质疑,毕竟是十几万人规模的大战斗,并且前后打了好几天,才打死了这么几个人,实在有点让人纳闷。

不管怎么说,朱厚照在这场战争中,表现了他的军事才能,他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帝。

朱厚照用事实证明了他不愧是伟大的朱元璋和朱棣的后人,足矣。

打跑了小王子,朱厚照的风光就不用提了,可风光是他自己的,别人内心都很平静,朝廷根本没拿这场所谓的“应州大捷”当回事,当时竟发生了翰林院官员集体拒绝向皇上祝贺的事件。当然,朱厚照是绝不会在乎这个的,如果在乎这个,那他就不是朱厚照了!

十月二十一日,丁忧结束的杨廷和重新入阁。在丁忧期间,杨廷和也一直在关注着朝中大事,关注着朱厚照的一举一动。

杨廷和在这一年的六月六日已经丁忧结束,朝廷马上派刘翀去四川新都请杨廷和入京,可杨廷和担忧时事难为,坚决不想起复。

在各级官员的屡次劝说下,杨廷和终于同意入京,八月三日从四川老家起程,乘船到潞河时,京师的各级官员出迎,竟然从崇文门一直迎接到通州,还差点发生了交通堵塞(车骑云拥)。

远在关外的朱厚照也听说了杨廷和赶赴京师的消息,高兴坏了(上在边,闻公至,甚喜),抓紧派使者赐给杨廷和银币、羊酒。

十月二十一日,杨廷和入阁,上疏谢恩的同时,力请朱厚照同志回銮,可是,朱厚照竟然没音了。

应州之战结束后,朱厚照回到宣府。十二月二十八日,杨廷和又与大学士蒋冕带人来到居庸关,想出关去请朱厚照,再不把这个小祖宗请回京师,那朱厚照就得在宣府过年了。

可他们被谷大用拦下了,他们还收到了朱厚照同志的圣旨,让他们不要出关来宣府骚扰。看来,朱厚照设置的这一道防火墙还真起了作用。并且,朱厚照看来是真的打算在宣府欢度春节了。

事实就是如此,朱厚照还真的在宣府度过了他第一个不在京师的春节!

年底,朱厚照还赖在宣府的镇国府没走,照例要举行迎春仪式。在以往的迎春仪式中,要用竹木扎成架子,上面排放些吉祥图案,进献给皇帝,这叫“进春”。

这一次,朱厚照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设计才能,亲自制定了全新的迎春仪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

朱厚照同志的创意是这样的:命人准备几十辆马车,上面满载妇女与和尚,妇女们手拿彩球,当马车前进的时候,妇女们手中的彩球就与和尚们的光头相互撞击,彩球纷纷落下。

我们可以想一想这是一个怎样的热闹场面,被热烈围观那是肯定的。

这次迎春仪式,朱厚照兴高采烈,搞得有声有色,朱厚照玩得也非常开心,就差没给自己颁个迎春仪式最佳设计奖了。

当然,朱厚照凭着如此杰作娱乐了自己的同时,也娱乐了广大宣府民众,让大家充分感受到了生活如此多娇,大家真应当好好感谢一下皇帝大人。

这要算朱厚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吧?

可朱厚照在宣府的幸福生活很快就要告一个小小的段落了(注意,不是结束)。

正德十三年(1518)正月,朱厚照“北狩将归”,这次照例要搞出点动静,人生难得几回显摆嘛!就让内阁及各部朝臣准备迎接,迎接就迎接吧,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可搞?有。朱厚照命他们制作旗帐迎接!

旗帐,就是彩旗彩帐之类的花花绿绿的玩意儿,朱厚照要的就是这种排场和气氛,还打算到帐殿受贺。

钱宁得知此事,就跑来找杨廷和,逼杨廷和首倡,没想到杨廷和不买钱宁的账,说不敢以此俚俗之物亵渎皇上。

朱厚照又派使者前来游说杨廷和,杨廷和的态度依旧很坚决,表示即便得罪皇帝,也绝不敢非礼事君。

朱厚照见杨廷和态度坚决,看来这场动静是闹不起来了,只好作罢,乖乖回京。

回京后的朱厚照内心并不安分。皇宫和宣府那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啊!怎能让朱厚照不怀念宣府?

所以,朱厚照回到皇宫连正月都没过完,就又跑到宣府去了,还顺便去了趟大同。

二月朱厚照又回来了,并不是他在宣府玩够了,而是有件事让他不得不回来:二月初十,太皇太后崩了。

太皇太后也就是朱厚照的祖母王氏(明宪宗朱见深孝贞纯皇后),朱厚照对她非常尊崇,听到噩耗,朱厚照马上回京奔丧。

奔丧期间,朱厚照也没有很安分:三月,带江彬等人到了昌平,四月初,拜谒完六陵后去了(幸)黄花、密云。

江彬等人就开始抢民女献给朱厚照,抢得有点多:几十车,每天都装在车上相随,有的妇女竟然死在了车上。这场动静闹得更大,所以民间妇女只好四处惊慌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永平知府毛思义得知此事,下令道:“太皇太后的大丧还没有举行,皇帝怎么会远出?谁敢再谎称御驾前来因此扰民,坚决法办!”

毛思义这一招是想遏止江彬等人的扰民行为,可他竟由于此事遭了殃。镇守太监郭原和他有过节,就把这件事上报了,结果江彬派人把毛思义抓了,下了诏狱。

这时典膳李恭上疏朱厚照请求他回京,并指责江彬等人的罪行。可他的奏疏还没来得及上呈,就被江彬逮捕,也下了诏狱,结果死在了狱中。

朱厚照就这么“风风光光”地玩了一把,回了京城,而民和官又结结实实地遭了一次殃。

六月份,朱厚照身着军装,跟从太皇太后的送葬仪仗队从京师出发,直到京城西北郊昌平聚宝山下的茂陵。

七月份,朱厚照开始封赏“应州大捷”的将士,被升或被赏的人也不多,才五万余人。

也就是说,凡是参与了应州之战的将士们,你们都辛苦了,都功劳大大的,那就别分彼此了,统统赏了吧!据说,光赏赐的钱就“亿万计”。

朱厚照的这一做法让我们再次大开眼界。

江彬被封为平虏伯,他的三个儿子当上了锦衣卫指挥,许泰被封为安边伯,李琮、神周被封为都督。

封赏完了,朱厚照想再次回“家里”——宣府。于是,他找了个借口,说边关遭到了外敌威胁,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率六军往征,令内阁草拟诏书。

内阁当然力阻,朱厚照只好召集百官到左顺门面对面和他们讲“道理”,大有诸葛亮舌战群儒之势。

杨廷和、蒋冕告病没去,梁储、毛纪则跪地泣谏,百官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是“帝意不可回”,最终朱厚照还是出了关。

九月,朱厚照下诏:“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亲统六师,肃清边境,特加封镇国公,岁支禄米五千石。吏部如敕奉行。”

也就是说,朱厚照在封赏别人的同时,竟然也没忘了立下最大功劳的自己,特意给自己加封“镇国公”,还让户部给他发工资(年薪),吏部给他存档!

还是那句话:创意无极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梁储、毛纪上疏恳请朱厚照不要干这种荒唐事,说:“公虽然尊贵,可毕竟是人臣。陛下您继承祖宗之业当了天下的君主,为什么要自我贬损呢?一旦封了国公,就要授给诰券,追封三代,祖宗在天之灵也会同意像陛下一样被贬损吗?何况,铁券上要有免死之文,陛下福寿无疆,为何自我菲薄,蒙此不祥之辞呢?这样做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做臣子的绝不敢苟从,取日后杀身亡家之祸呀!”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可朱厚照的反应一如既往,不理。

十月,江彬又引导着朱厚照从大同渡过黄河,来到榆林;十一月到达绥德,御驾就到了总兵官戴钦家里。

住了几天,朱厚照看上了戴钦的女儿!看上了之后,就娶了。

回来时,由西安经偏头关到太原,这个时候朱厚照又开始广征歌妓,还把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刘氏给娶了回来!刘氏“色姣而善讴”,也就是说刘氏长得很美,还擅长唱歌,很合朱厚照的胃口,一打听,原来是乐户刘良的女儿,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

朱厚照就赐酒和她同饮,然后“试其技,大悦”。再然后,就装上车运走了。朱厚照与她同行同宿,对她宠爱无比,称她为“美人”。

据说,如果有人触怒了朱厚照,就会暗地里去求这位刘美人,只要刘美人开口,事情肯定会轻松摆平。

江彬等人竟然都无耻地把刘氏当做母亲来侍奉,尊称她为刘娘娘。

江彬真是坏事干尽。当初,延绥总兵官马昂被罢免,他有个多才多艺的妹妹,他这个妹妹善于唱歌,又会骑射,还懂外国话,嫁给了指挥毕春,已经怀孕了。马昂靠着江彬,硬将她夺了回来献给了朱厚照。朱厚照很高兴,就把马昂召入豹房,因此马昂大受宠爱。

朱厚照马上任命马昂为右都督,他的两个弟弟也被赐蟒衣,太监们见马昂得宠,都称他为舅舅。朱厚照还在太平仓赐给他府第。给事中、御史谏阻,可朱厚照照例不理。

有次朱厚照到马昂家,听说马昂的小妾不错,就让马昂叫她出来。可马昂了解朱厚照的意图,死活没答应,结果朱厚照怒了,抬脚就走人。

马昂一看皇上真的大怒了,就勾结太监张忠将他的小妾进献给了朱厚照,这样朱厚照才算是转怒为喜,升了马昂两个弟弟的官,马昂找到了巴结朱厚照的秘诀,继续进献四名美女作为谢恩,朱厚照统统笑纳。

到这时,朱厚照又娶戴钦的女儿,娶杨腾的妻子,这都少不了江彬的“功劳”。

正德十四年(1519)正月,朱厚照同志在太原过完年,回到宣府,命江彬提督十二团营。

朱厚照的身体看来还真棒,东奔西走,走了几千里路,骑着战马,带着弓箭,在长途跋涉中顶风冒雪,随从的很多人在途中病了,可朱厚照同志却毫无倦容,精神头十足。

二月,朱厚照从宣府回京师。回到京师后,朱厚照又继续给自己追封太师!还告谕礼部:“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镇国公朱寿将巡两畿、山东,祀神祈福,其具仪以闻。”

说白了,朱厚照还是想出去玩,不过这次他选择的路线换了:南下。

朝臣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朱厚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朱厚照开始时还是采取以往的招数对付:不理。

可朝臣们这次看来铁了心要阻止朱厚照,一百多人跪在宫门外劝谏。甚至连以医学为专业的徐鏊也来凑热闹,以医经养生之理劝谏朱厚照。看来,这次大家是打算将劝谏进行到底了。

这个时候江彬故意激怒朱厚照,朱厚照在江彬的挑唆下终于发火了,下令把兵部郎中黄巩等六人投入诏狱,让修撰舒芬等107人在午门跪满五天,每天要跪满十二个小时,朱厚照怕有人偷懒,还派官校巡视。

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张英,自动跪在端门外,他的手里还拿了个特殊的道具:刀。当卫士们问他跪地不起的原因时,张英回答说:“皇上如果外出,那京城百万生灵何所依赖?而且,只要皇上外出,我张英应当随驾,如果遇到变故,我一定会死。与其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这里!”

说完,张英就举起刀往自己的胸膛上刺去,结果卫士们把他的刀夺下来了,看来卫士的身手还是相当过得去的。

张英没死成,可是他马上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死谏的目标。闹事的张英被下狱严办,办案人员受江彬的指使,打算以“胡言乱语罪”干掉张英(以妄言拟斩),可朱厚照发了慈悲,命从轻发落:杖六十。

可张英没有熬过这六十杖,还是被打死了。闻者哀之。

接下来又有33人被下了诏狱,被罚跪的舒芬等107人还有跪后服务在等着他们:廷杖。

史载,廷杖的那天风霾昼晦。

也就是说那天大风扬沙,白天变成了黑夜一般。

四月,黄巩等39人也被施以廷杖,先后死者11人。

做了好事受到指责而仍坚持下去,这才是奋斗者的本色。

——(法)巴尔扎克

面对如此不要命的、前赴后继的“奋斗者”,朱厚照的兴致终于受到了打击,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可朱厚照南下的机会马上就来了。

这次给朱厚照创造机会的也是一个藩王:前面提到过的宁王朱宸濠。

朱宸濠是宁王朱权的四世孙,弘治十年(1497)袭封于南昌。

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朱宸濠反了。他造反的理由很直接:朱厚照荒淫无道,不配干皇帝。矛头直指当今皇上,没有委婉地找替罪羊。

朱宸濠造反应当说是经过了充分准备。

正德五年(1510)八月,刘瑾倒台后,宁王因和刘瑾走得过近,刚恢复的护卫又被兵部奏请革除。朱宸濠再次开始活动,他活动的方式就是贿赂钱宁、伶人臧贤等,大把大把的银子往京师送。曾任江西按察使的兵部尚书陆完也成了朱宸濠贿赂的对象。

钱宁也在打自己的算盘,他看朱厚照没有儿子,就想勾结一个强势藩王以为后路。选来选去,他看上了宁王朱宸濠,就为朱宸濠说话,力请朱厚照恢复宁王护卫,还暗中派人到宁王那里商量见不得人的事(又遣人往宸濠所,有异谋)。

他还撺掇朱宸濠多次进献金银财宝及各种新鲜玩意儿给朱厚照。正德九年引起乾清宫火灾的那些花灯就是其中之一。

经过不懈努力,朱宸濠的护卫终于在正德九年(1514)四月被恢复。

复卫后,朱宸濠还幻想通过他的儿子入嗣来获得皇位,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背上谋反的罪名。可这件事最终因太监张忠的离间而黄了。

此路不通,朱宸濠开始招兵买马,蓄养亡命,密谋起兵。

朱宸濠不是一个懂得收敛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无恶不作,强抢官民田产以万计,随意排挤、杀害阻碍自己奔向光明前途的官员,还拦路抢劫过路商人等。所作所为基本就是一个土匪、强盗。

大家都知道朱宸濠要反,可猖狂的朱宸濠由于贿赂到位,收了钱的各位官员竟然一致闭嘴,向皇帝隐瞒朱宸濠要反的事实。

后来,太监张忠、御史萧淮等人曾先后告发朱宸濠的罪行,朱厚照觉得问题严重了,就于五月二十四日,派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前去告诫宁王朱宸濠,命朱宸濠献还护卫和屯田,归还所夺官民田产,并遣散贼党。

朱宸濠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乖乖就范?便于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十四日走上了造反的不归之路。

朱宸濠集结了十万兵力,杀巡抚江西右副都御史孙燧及南昌兵备副使许逵,革正德年号,改用“顺德”,传檄各地,公然造反。

当得知朱宸濠反了,朱厚照不仅没有犯愁,反而很兴奋。七月,他决定:亲征宁王!顺便游玩一下江南也是必须的。

于是,朱厚照再次打出威武大将军的旗号,并封许泰为副将军,下旨御驾亲征,命内阁草拟诏书。

大学士杨廷和、蒋冕都称病,不鸟朱厚照,于是朱厚照只好找梁储草拟这份诏书,梁储很清楚朱厚照的意图,便不肯奉命,还力劝朱厚照同志取消亲征的计划。

朱厚照再次发怒,还手拿宝剑,威胁梁储:“不写诏书,那就让你尝尝这宝剑的滋味!”

可梁储的表现让他抓狂了。梁储从容地摘下帽子,解开衣带,跪在地上哭着说:“臣有罪,今日就死,他日陛下还会怜悯臣;如果写了这份诏书,他日陛下肯定会恼火地说:梁储无礼,以臣名君(也就是称皇帝朱厚照为威武大将军朱厚照),那臣就罪不可赦了。”

朱厚照傻眼儿了,气愤地把宝剑扔在地上,悻悻而去。

可朱厚照要做的事是没有人能拦下的,何况江彬还在一边撺掇着朱厚照一定要亲征。

于是朱厚照下令,谁再劝阻就处以极刑!同时,命江彬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并督领东厂和锦衣卫。那时,张锐负责东厂,钱宁负责锦衣卫,江彬现在身兼两人之任,权势无人可及,他耀武扬威地扈从皇上出征。

随朱厚照一同出征的还有梁储、蒋冕等人。本来,钱宁也是要去的,可是江彬不想让他去,就临时给他派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管理皇店的仆役。钱宁只好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和这些皇店的仆役打交道。

留守京师的是大学士杨廷和及毛纪。做好了安排,八月二十二日,亲征大军一万多人,在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同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赴江南。

可在大军出发之前,南昌就已经被王阳明收复了,朱宸濠也被王阳明抓了。满打满算,朱宸濠过了43天造反的瘾。应当说,他比朱寘鐇强一点。

二十六日,大军经过四天的跋涉,才到涿州。在涿州,王阳明奏捷的文书到了。朱厚照可不管事情的进展怎么样,把奏捷文书藏了起来,封锁消息(王守仁捷奏至,秘不发),继续前进。朱厚照无非是想假亲征之名,行江南游乐之实罢了。

梁储、蒋冕几次上疏请求圣驾回朝,可朱厚照难得找到这么好的理由离开皇宫,岂肯罢休?

就这样,朱厚照一行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他南游的梦想终于实现。

朱厚照一行先到了保定,朱厚照就下令召来当地主要官员,在府衙大堂开宴会,巡抚都御史伍符等人参与了这场宴会。

朱厚照知道伍符很能喝,为了活跃酒场气氛,就与伍符玩起了抓阄游戏,谁输了谁就喝。抓阄这玩意儿谁说得准?有赢就有输,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一直赢吧?

结果伍符偶尔得胜,朱厚照就不高兴了,开始耍赖皮,故意把手中的阄扔到地上,让伍符捡,然后罚伍符用葫芦瓢喝了好多瓢酒,直把伍符灌得人事不知,朱厚照这才开怀大笑。

开始出征时,朱厚照先派人把刘美人送到通州,约好朱厚照头里先走,然后迎接刘美人一起南下。

临分别,刘美人给了朱厚照一个簪子,说让迎接的使者拿着这个作为信物,暗号对得上,自己才会出发。

过卢沟桥时,朱厚照策马驰骋,结果把这簪子给丢了。朱厚照为了找回这个无比重要的信物,居然在卢沟桥停留了好几天,大家都开始帮朱厚照找这玩意儿,结果还是没找着,朱厚照只好下令继续前进。

到山东临清时,朱厚照派人到通州迎接刘美人。当使者到了通州见到刘美人时,传达了朱厚照的意思,可刘美人给使者出难题了:没有信物,暗号对不上,不走!

当朱厚照得到使者的回报,急坏了,就一个人乘着一叶小舟,夜以继日地赶回通州张家湾,亲自去接刘美人。

朱厚照去通州是一个人悄悄走的,并没有下个通知,他怕又被劝阻或许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皇帝自己一人跑了,可把随从官员给急坏了,追都追不上了。

朱厚照亲自回到了通州,接到了刘美人,然后一起南下临清。在回来的路上,朱厚照邂逅了湖广参议林文缵,就到他的船上,强夺了他的一个小妾跑了。

朱厚照、刘美人和夺来的这个小妾一起回到了临清。

十月二十二日,大军从临清出发,继续南下。

朱厚照南游的梦想实现了,可沿途官员和老百姓的日子那就惨了。在南行途中,如果没有扰民扰官之举那简直就不可理解。

每到一个地方,文武百官都要戎装步行,迎送皇帝的车驾,就像迎接上级检查,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江彬还不时假传圣旨征索财物,稍不如意,就羞辱、殴打、绑架地方官吏。分管粮运的通判胡琮又怕又怒,上吊自杀了。这官当得也真是窝囊。

官员们的日子不好过,老百姓可就更惨了。江彬勒索官员的同时,还派兵四出光顾百姓家,假传旨意索取鹰犬、珍宝、古玩,甚至半夜三更闯入民宅抢夺妇女,搞得江南一带苦不堪言。

十一月十五日,朱厚照一行到达清江浦(今江苏淮安)。朱厚照见渔人打渔很好玩,就想亲自体验一番,于是皇帝朱厚照变成了渔民朱厚照,过了几天打渔的瘾。他还会回到这个好玩的地方,体验这种适意的生活,并因此而种下病根。

冬至,朱厚照跑到了太监张阳家,在这里过冬至并受贺。

十一月底,朱厚照到达宝应,又到汜光湖过了一回打渔的瘾。

十二月初一,大军到达扬州。到来之前,朱厚照早就派太监吴经先到扬州选民居中的豪宅,以此改建都督府,作为圣驾驻跸之所。朱厚照在扬州住了十几天,扬州可遭了殃。

先是选美女,这次朱厚照专挑处女和寡妇。先朱厚照一步到扬州的太监吴经早就将处女和寡妇之家登记好了。半夜时,朱厚照就命人点上火把,开始到这些人家掳掠女人,如果有胆敢藏匿的,给予拆房子的待遇,以至于哭喊之声远近震动。很多人家甚至把自己的闺女送到尼姑庵寄住。

朱厚照还在扬州搞了次非常特殊、非常有创意的仪式:检阅妓女。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千古奇事!

据说,当时扬州的花粉等化妆品遵循价值规律,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价格都立马暴涨。化妆品店的老板们不大发一笔横财那简直是有相当难度的。这算是扬州城唯一受到朱厚照驾临好处的一个群体吧?

索要财物那也是朱厚照必须要干的一件事。他索要的方式真是让我们拍案叫绝!举几个例子。

有一次,朱厚照去钓鱼,结果钓到一条大鱼,就开玩笑说:“这条鱼值五百两银子哪!”这个价格是很有可能的,比如说,朱厚照钓到的这条鱼的鱼鳞都是钻石的。

江彬听到朱厚照给这条鱼定了价,就逼太守蒋瑶买,蒋瑶也不敢说不买啊,可他又不想做冤大头,就回家找了些自己老婆的首饰和上衣,递给朱厚照的同时,说:“库无余钱,臣只有这些东西,您就将就一下吧!”

朱厚照很无奈,又向蒋瑶索取琼花,这个可以有吧?没想到蒋瑶摇头说:“这个真没有,自从宋徽宗、钦宗被金人捉走,这种花就已经绝种了!”朱厚照再索要其他东西,蒋瑶就直接回复说不是扬州所产,您还是到其他地方去找找吧。

朱厚照被磨得没脾气了,最后,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别的没有,苎白布可是你们扬州的物产吧?”蒋瑶看来不出点血朱厚照是不会罢休的,只好进献了五百匹,总算给朱厚照留了点面子。

朱厚照的属下们可就不像他这么客气了,因为没有要到东西,有个叫丘得的太监恼火了,就用铁链子把太守蒋瑶给绑票了,好几天才放回去。

扬州幸好有这样一位强势太守,老百姓才得以免遭更大的灾难。

闹腾了十几天,朱厚照终于离开扬州,赶赴仪真(今仪征)。在路上,朱厚照还干出了一件非常出名的事:禁猪。

禁猪就是禁止民间养猪,更不许买卖宰杀。如果有人胆敢抗旨不遵,本犯和家人要被发边充军(服刑期:无期)。

不让养猪总得给个理由吧?放心,朱厚照有时候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给出了自己的三大条不能养猪的理由:

一,皇帝大人生于辛亥年,生肖是属猪的,杀猪、吃猪肉是对皇帝大人的大不敬行为;

二,大明的国姓为“朱”,和“猪”谐音,那就更加不能杀猪、吃猪了;

三,吃猪肉不安全,会生疮的!这是为你们广大百姓的身体健康着想啊!

说起来,禁猪这样的行为并非朱厚照同志首创,唐朝时皇帝不就曾因为“鲤”与“李”同音,禁止人们烹食鲤鱼吗?宋徽宗也曾因为自己生肖属狗,曾下令天下臣民禁止杀狗。

朱厚照只能算是这一伟大做法的继承者罢了。可是,他的这一道禁令在民间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老百姓可不想因为这事被充军,于是猪在这一年遭了灾,养猪的人家都开始疯狂杀猪,跳楼价出售,刚生下的小猪要么扔到河里淹死,要么挖坑活埋。总之,家家户户都在争当无猪户。

十二月十九日朱厚照一行到了仪真,碰上仪真丁巳日祭孔,以前是用猪肉,现在猪肉被禁,只好让孔夫子换换口味,品尝一下散发着膻气的羊肉了。

子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大皱眉头的,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后生真是让人怕。

这场轰轰烈烈的禁猪行动最终在杨廷和的干预下,宣告结束。留守京师的杨廷和是在一个多月后才知道朱厚照干的这件荒唐事,于是他在正德十五年(1520)二月专门就此事上了一道《请免禁杀猪疏》。

在这封奏疏中,杨廷和逐条批驳了朱厚照的禁猪理由,指出了猪的重要性,并征引孟子的话作为论据,还从科学角度指出了人生疮是由血气内伤、风湿外感所致,而不是由于吃猪肉。至于生肖、国姓那些扯淡加欠扁的理由,杨廷和也耐心给朱厚照作了解释。

最后,杨廷和郑重指出,这件事看似很小,实际关系甚大,如果这事传扬到后世,一定会被讥笑的。所以,得慎重考虑,取消这条禁令。只有这样才能“事体不乖,人心慰悦”。

三月,礼部又上奏,说国家的祭典要用牛、猪、羊“三牲”,如今猪肉绝迹,祭典无法正常进行,请求朱厚照同志更改。

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朱厚照不得不悄悄地取消禁令,只是在圣驾经过的地方回避一下就行了。这场只坚持了三个月,却被后人笑话了几百年的禁猪闹剧终于宣告结束。

朱厚照在南巡途中继续风光无限地前进,打算将玩乐进行到底。

史载,是岁(正德十四年),淮、扬饥,人相食。

在仪真又闹腾了一阵子,正德十四年(1519)十二月二十二日,朱厚照一行到达南京。南京把朱厚照吸引住了,一待就是八个多月。

正德十五年(1520)正月,朱厚照在南京过完年后迎春,这次没搞和尚妇女同台演戏,却命人准备了多种戏剧,以满足他这个戏迷的要求。

朱厚照在听戏之余,还经常带着他心爱的刘美人挨个佛寺跑,南京佛寺很多,朱厚照基本跑了个遍,有大报恩寺、大天界寺、能仁寺、承恩寺、弘觉寺等等。

驾临佛寺时,朱厚照都会准备好大幡幢盖及佛幔、经帘等,上面绣着“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某与夫人刘氏施用”的字样。皇帝朱厚照和歌妓出身的刘美人,还以夫妻名义向各个佛寺捐赠。

朱厚照的其余玩乐项目我们就不一一列举了。

当然,他也会干点好事的,比如,四月,“振淮、扬诸府饥”。

王阳明擒获的朱宸濠,成了他的一个烫手山芋。

首先,他擒获朱宸濠的功劳,遭到了朱厚照身边的佞臣们的嫉妒,于是他们也想抢点功,就主动请示朱厚照去江西剿除朱宸濠余党。

朱厚照听说朱宸濠余党未除,问题很严重,就派许泰和太监张忠等人到江西大肆搜捕。名为搜捕余党,实际上他们去江西干的事无非是大肆株连诬陷,屠戮无辜,甚至连平叛有功的吉安知府伍文定也被绑了,官民不胜其扰。

另一方面,这些佞臣们出于嫉妒心理,制造流言飞语,往王阳明身上大泼脏水,说他是朱宸濠的同谋,考虑到事情不能成功才起兵平叛的。

《明史·佞幸传》载:“(许)泰欲攘其功,疾驰至南昌,穷搜逆党,士民被诬陷者不可胜计。诛求刑戮,甚于宸濠之乱。嫉守仁功,排挤之百方。执伍文定,窘辱备至。居久之,始旋师。”

其次,王阳明捉住的这个叛乱的藩王朱宸濠,皇帝死活不要,也就是朱厚照死拖着不接受献俘。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佞幸之臣还给朱厚照提出了一个非常无耻的建议:要求王阳明把朱宸濠释放到鄱阳湖地区,然后让朱厚照亲自去捉他!

王阳明亲自去杭州见张永,告诉张永,江西已遭战乱,大部队到来,恐怕会另生变故。接着,王阳明又主动让出军功,把囚着朱宸濠的槛车给了张永,并和张永一同返回江西。

这时张忠等人已经到了南昌,正在搜捕余党。张永到了之后,多方安抚,还搜得了朱宸濠和吏部尚书陆完勾结的罪证,并催张忠和自己一同走人,江西这才免了一场灾难。

张忠等人曾屡次诬告王阳明,也多亏张永的辩护,王阳明才得以免遭陷害。

献俘的事情一直拖到了正德十五年(1520)闰八月。

王阳明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开始走曲线:重新奏捷。在这次的奏捷文书中,王阳明盛赞平叛的功劳都是威武大将军朱寿同志的,全靠着大将军的威武和韬略,叛乱才得以如此迅速平定,还有朱寿大将军率领的江彬、许泰及众位太监这一批大“功臣”,自然也要狠狠拍他们一通马屁。

这招果然灵验,奏疏一呈上,朱厚照马上就准奏了,接受献俘。

这场受俘仪式被朱厚照搞得别出心裁,令人叹为观止。

在南京校场,朱厚照命人竖上了一个“威武大将军”的大旗,校场四周是全副武装的上万明军,朱厚照和江彬等人身穿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场,然后朱厚照登上将台,命将囚犯朱宸濠去了枷锁放出。

然后朱厚照亲自擂鼓而擒之!朱厚照终于在捉拿叛贼朱宸濠的伟大行动中,亲身参与并作出了无比重大的贡献,于是心满意足,凯旋回城。

这场献俘闹剧结束后,朱厚照回京的日子马上就到来了。

促成朱厚照回京的还有几件事。

六月份,朱厚照和刘美人去了趟南京城外的牛首山,估计是去山上的寺庙拜佛。结果到晚上,出事了。皇帝和刘美人深更半夜还没回来,不见了!去哪儿了,没人知道,知道的就是皇帝不见人了。

皇帝丢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结果,“诸军夜惊,左右皆不知上所在,大扰,久之乃定。或谓江彬蓄不测,故尔尔”。

到底是不是江彬图谋不轨,通过史料只言片语的记载,我们实在不好推测。值得庆幸的是,最终朱厚照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明史·梁储传》等史料还记载:“是秋,行在有物若豕首堕帝前,色碧,又进御妇人室中,若悬人首状。人情益惊。”

也就是说,朱厚照的行在遭到了不明物体的袭击,这个不明物体据说像猪头,还是绿色的,估计把朱厚照吓得不轻。

当朱厚照打算到妇人室内搞点娱乐活动时,又发现室内好像悬挂着人头!这场惊吓就更不用提了。于是,人心惶惶不安。

这个时候,虽然江彬等人极力撺掇朱厚照继续到苏州、浙江、湖南等地游乐,可不仅大臣们力阻,江彬的一些同党也开始唱反调,加上刘美人的反对,这件事终于被劝阻下来。

梁储、蒋冕手捧奏疏,含泪跪在行宫门外,足足跪了一个下午,朱厚照才派人取入奏疏,并叫二人起来,两人磕头说:“未奉谕旨,不敢起也。”

朱厚照不得已,只好答应班师回朝。梁储、蒋冕这才叩头而出。

通过朱厚照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出来,朱厚照实际上是不想回京的。可七月份朱厚照的老相识小王子又跑到大同、宣府抢掠;民间还在散播小道消息,说朱宸濠虽然被关押起来,可他的很多流落在外的党羽正在计划再次闹事;还有人传言南京的死刑犯有越狱的……很多事情凑到一起,朱厚照怕了,闰八月十二日,朱厚照搞完献俘闹剧后,终于离开南京。

在北返的路上,朱厚照也一直没闲着。

十七日,到江口捕鱼游玩,第二天到了瓜州,下雨了,朱厚照就跑到老百姓家避雨,当天晚上住在了望江楼。

二十日,朱厚照从瓜州过长江,登金山游玩,又南渡来到镇江,到已经致仕的前大学士杨一清家,乐饮整整两昼夜,还跑到杨一清的书房选书,慷慨地取走了《册府元龟》102册。

又过了一天,朱厚照还没走,继续在杨一清家喝酒,还乘兴写了十首诗赐给杨一清,并让杨一清和。皇上有命,杨一清只好写,写好呈给朱厚照同志过目后,朱厚照觉得很有必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文才,就帮杨一清修正润色了几处。

“是日,一清有所献,上大悦。”具体献的是什么东西,让朱厚照“大悦”,我们就不知道了。

二十七日,朱厚照从杨一清家走人,再住到望江楼,九月初一来到扬州。到扬州后,朱厚照就派江彬祭旗纛之神。

当地官员听说刚平叛完毕、立了大功的皇帝大人到来,就大摆庆功宴。庆功宴现场当然不能太寒酸,就用了金牌、银牌各二,还有旗帐等玩意儿。其实这也是为了满足朱厚照喜欢摆排场的脾气。

没想到,这次朱厚照竟然没买账。入席后,朱厚照就开始对这些官员进行批评教育,大概是说他们奢侈浪费,在座的官员都慌了,可朱厚照最后一句话让他们长舒了一口气。

朱厚照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就把这桌酒席折合成银子我带走吧!”

呵,原来朱厚照在这儿等着呢!

蒋瑶却连这个要求也不想满足朱厚照,劝说作为天子的朱厚照应当节俭,朱厚照真是怕了这个蒋太守,低声骂了句小气,便扬长而去。

九月初七,朱厚照进入淮安,都御史丛兰、总兵官顾仕隆等人赶来迎接,并进献贺功金牌及花红、彩幛等物。

朱厚照身穿军装,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进了淮安城,住在了已致仕的尚书金濂家。重阳节,大家争相给朱厚照进献菊花。

经过山阳县学时,朱厚照为了表示对教育事业的重视,开始视察学校。视察完了,朱厚照顺便去了一趟教官房内,出来的时候,朱厚照的手头又多了一部《资治通鉴》。

九月十五,朱厚照再次回到久违的清江浦,仍住在太监张阳家。朱厚照还想过一把打渔的瘾,就驾着小船来到了积水池。

积水池是各条溪涧的汇集之处,水很深。结果,在打渔的过程中,渔船翻了,朱厚照落水,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朱厚照救了上来。

虽然被救了上来,可朱厚照寒秋溺水,从此得了病,久治不愈,病根就此埋下。

十月初六,朱厚照到达天津,二十六日到达通州。

在通州行在,朱厚照召来了皇亲国戚及朝中官员,开始对朱宸濠议罪。朱宸濠犯的那可是谋反大罪,各位官员不敢轻视,开列好朱宸濠的罪状进呈给朱厚照,并定朱宸濠及其同犯论死。

朱厚照却觉得量刑过重,下令从轻,改为赐死。十二月初六,朱宸濠在通州被赐自尽,尸体被焚烧。

朱宸濠的同谋们也被惩治,先后被捕下狱或革职去官的有:太监钱宁等十多人,锦衣卫指挥薛玺、陈喜,监察御史张鳌山,河南布政使林正茂及吏部尚书陆完等。

消灭了朱宸濠,搞定了他的同谋,朱厚照终于在十二月十一日回到了北京。

回京时,文武百官在正阳桥迎驾。朱厚照搞得排场很大,大耀军容军威,将俘获的朱宸濠同谋及家属几千人列队于所经之路的两旁,私通朱宸濠的陆完、钱宁等人也都裸体反绑着,用写着他们大名的白旗悬挂于他们的头顶,俘获的叛贼首级也用白旗标好大名悬挂在杆子上,一直绵延好几里路。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出殡呢!太不祥了!

朱厚照却身穿军装,乘马立于正阳门下,观看了很久才走人。

在午门,朱厚照又搞了一次轰轰烈烈的献俘仪式,这次主要是朱宸濠的同党。敲钟、作乐、鸣鞭,搞得动静也不小。

接下来就是到郊庙祭告天地祖宗,没想到朱厚照在行祭礼的过程中吐血了,瘫在地上,仪式没完成就回去了。

朱厚照的身子越来越差,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朱厚照躺在病床上,眼看就不行了,此时他还向司礼监太监表示:“朕的病是没救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朕的错,并不是你们所能干预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厚照并不想推卸自己的领导责任,也不想怪罪于身边之人。

玩乐一生的朱厚照,于三月十四日崩于豹房,年仅三十一岁。

杨廷和等人帮朱厚照写的遗诏中,召兴献王长子朱厚熜嗣位,罢威武团营,遣还各边军,革京城内外皇店,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乐人,还四方所献妇女,停不急工役,收宣府行宫金宝还内库等。

五月,上尊谥,庙号武宗,葬康陵。

江彬、钱宁等佞臣的下场我们不说,大家也能猜得出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等他们。我们只想对朱厚照说最后一句话:朱厚照,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

我想,这也是朱厚照内心最大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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