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秦都城。巍巍城墙直耸入天，近千年的时光，仍没有抹去这座城市的威严。每每看着这座城市，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是从天南海北赶来的人们，或为了生计，或为了谋求功名；人们怀着各种目的汇聚在此，又让长安城在威严之余，还增添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平和。
可今天，原本应该喧闹无比的长安城，却有些安静。
原因无他，今早驿卒八百里加急，带来了前线的战报:两万守军全军覆没，雁萧关失守。五路援军一路遭全歼，其余四路皆遇袭，退至雁萧关所在的曹州治所，吕阳。
传闻当今天子接到战报后，差点把桌子掀了。当即召开朝会，召见百官。匆匆赶往宣政殿的百官无形中为长安城蒙上一层阴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今天子周闵半坐半躺在龙椅之上，俯视着群臣。群臣们穿着黑色的朝服，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要把自己吞进去。
群臣们跪在地上磕头等了许久，却并未等来往常的那一句“众爱卿平身”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能依稀的听到皇上手指敲打龙椅扶手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周闵才端坐起来，仔细地打量着群臣。
“雁萧关一事，尔等可知了？”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大殿之上。声音平静无比，可没人忽视了这其中压抑的暴怒。一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臣已知晓”见没人回话，首辅宋景文拖着白花花的胡子率先开口答道。
紧接着兵部尚书领武英殿大学士赵襄，吏部尚书领文渊阁大学士林枫也开口附和道。
这时候群臣如梦初醒，众口一声说到“臣等知晓”
周闵深深吸了口气，“宋景文，你可知雁萧关守将是何人”
宋景文身形一颤，缓缓说到“守将姓王名新”
“王新”周闵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看向了自己的身旁。
“皇上，老奴记着王新好像是赵大人举荐的”身旁一个年过半百的太监尖着声音不失时机地附耳说道。
周闵点点头，“赵襄，此人是你举荐的，可有话说”
赵襄闻言站起出列，再次跪下，低着头说到“陛下，臣虽居庙堂，也曾了解过小民百态，从中听闻了一句俗语，现欲呈于圣上”赵襄并没有正面回答皇上，而是另辟蹊径。若是顺着答下去，那么等待着自己的就是别人挖好的万丈深渊。
周闵眯着眼，耐着性子说到“说，朕听听”
“谢陛下”赵襄再次开口“臣听闻的是这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陛下，臣有异议”赵襄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
周闵抬眼过去，是吏部左侍郎，李修雅。
“讲”
李修雅微不可查的对林枫投过来的眼神点点头，起身出列跪下，“陛下岂不闻秦之巨鹿，汉之赤壁，晋之肥水”
赵襄眼一眯，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因为雁萧关这几年来，年年裁兵。因此自己适才所答之意，是说雁萧关兵太少，所以守不住，并不关统帅什么事。暗地里也有为自己开脱之意。
而李修雅此言却是暗藏杀机，置自己于死地。
他表面上是反驳自己兵少所以失守的理由，实际上更是再说自己举荐的人是庸才，借此一举坐实自己举荐不力的行为。若是再来……
“陛下，臣有一言”没等赵襄出口反驳，又有一人出声。
“讲”周闵沉声说到。
赵襄抬头望去，是户部尚书，张谨身。
“陛下，臣觉得李大人此言差矣。赵大人并非无识人之才，前不久刚刚平定叛乱的江西道卫指挥使，泰州折冲都尉可都是赵大人举荐的”说完张谨身与李修雅不着声息的对了一眼。
“啪”张谨身说完不过数息，周闵便猛的拍了下龙椅扶手。
赵襄汗水渐渐从额头冒出。刚刚张谨身看似是为自己开脱，实则在添柴加火，助推波澜。
这三个人都是自己举荐的，另外两人都卓有才华，可偏偏王明丢失了雁萧关，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赵襄故意而为之的。
若是一旦被人抓住这点，群起而攻之，那赵襄怕是要以叛国罪，被诛九族。
很显然，皇上这么想了。或者说，有人让圣上顺着他的意思去想了。而这个人，赵襄想都不用想，必是林枫。
“陛下，张大人话虽不假，却也有疏漏”此时又有一人开口，让赵襄松了口气。
开口的是宋亭，自己力荐的工部尚书。
“讲，是何疏漏”周闵的语气不断加重，明显在极力忍耐怒气。
“陛下，此三人虽都是由赵大人举荐，可是张大人却忽略了，江西道、泰州兵马，可丝毫未裁，反而是雁萧关，各位大人都知道，雁萧关裁军已持续数年。说到这，臣斗胆问林大人一句，这是为何？”
赵襄松了一口气，宋亭打了一手太极，把矛头指向了林枫。
数年前林枫曾建言国家冗兵，弱兵太多，导致国家财政紧张，而且军队战斗力下降。不如裁剪，既减轻财政压力，又可提高军队战斗力。于是皇帝认命林枫为钦差大臣，总督此事。
而现在雁萧关年年裁兵，而其余地方却裁兵甚少，甚至连裁都没裁。此中深意不可谓不大。
“林枫，此举何意，于朕说来”听完宋亭一席话，周闵面色不善的看着林枫。
林枫慢慢出列，走到赵襄旁边跪下，开口说到“陛下有所不知，各地兵员老弱病残之辈甚多，且部分卫所竟吃空饷。臣虽全面整顿，但地方卫所战力实在难以提升。”
说着林枫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赵襄“又因赵大人七年前曾大破突厥，是此微臣错以为边关暂不会再起兵戈。而近几年地方数有反贼起乱，是故抽调边关士卒以充实地方，镇压宵小，不曾想造成年年裁撤边军的印象。”
说罢林枫喘了口气，已听不见皇上敲扶手的声音。
“至于地方无裁军之事，怕是宋大人他们以偏概全了。多有反贼之地，臣就是有再大的胆，也不敢裁撤这些地方的兵马。还望圣上明察”
不得不说，林枫也是个老狐狸，他这一番话，牵扯到了赵襄。赵襄七年前曾大破突厥，可如今突厥竟拿下了雁萧关，使人怀疑赵襄功绩的水分。
又暗讽宋亭遇事轻率，不清楚全部情况便冒然开口。同时还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忧国忧君的臣子，可谓是一石三鸟。
周闵用手指捏着眉头，靠坐在龙椅上，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众位爱卿都是为了国家，就不要争论了”
皇上发话，众人便也不在互相诘难，闭口不言。
“如今雁萧关失守，北方门户大开，尔等可有退敌良策啊”
赵襄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说话，便开口说到“陛下，臣以为五路援军虽一路覆没，可另外四路尚有战力，可命他们就地坚守吕阳，以阻滞突厥南下。”
赵襄清了清嗓，继续说道，“同时令曹州周围州县集结驻军前往曹州的南部县城，青禾集结。随后北上支援吕阳，以继续拖住突厥。”
“同时趁此机会，令三大营北上，趁突厥攻吕阳疲惫之时，我军一鼓作气，大败突厥。”
说完，赵襄稍微抬头“此乃臣之对策”
“嗯”周闵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此言，甚合朕意，此事便由你总督”
“臣遵旨”
林枫嘴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话。毕竟军事这方面，自己与赵襄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看来自己以后要找个军事人才，以为后备了。
“众爱卿平身吧”有了对策后，周闵心情轻松了不少。
“谢皇上”大臣们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而赵襄林枫他们也回到各自的位置。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旁边的太监再一次不失时机的喊到。
很明显，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再上奏事情，惹皇上糟心。就连平常几个爱起哄的言官也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太监看了皇上一眼，随后喊到“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人……”走出宣政殿，大臣们开始小声谈论
张谨身靠到林枫身旁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林枫制止。
“宫中不可妄言”
张谨身一愣，点了点头，也不再出声。
天阴沉沉的，明明已经是中午了，却丝毫见不到半点太阳。
浓浓的云雾让整个长安城莫名的压抑，随时有大雨倾盆的预兆。
而此时，白勉奇却正顶着太阳，在小路上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