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诀卿心下一惊,连忙解开绑着花相容的铁链,接受过斗法的画皮师,若以诅咒之法死去,只有一个结局,魂飞魄散,哪儿还有什么来生来世!
段诀卿抱住跌落在他怀里的花相容,神色中满是痛苦:“你若恨我大可对我下咒,让我灰飞烟灭,不得超生,何必对自己下咒?”
下了诅咒的花相容,此时极其虚弱,她对着段诀卿冷笑一声:“呵,那是便宜你了,我要你一个人痛苦的活着,孤独的活着,活在这个世上,看尽繁华歌落,为他们日夜赎罪,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你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日日夜夜惶恐,因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一定会的!”
段诀卿苦笑:“渺渺,你可真是狠心,你要知道,你死了,这些不用你说,也会应验的。”
花相容闭上了双眼,流下了泪水,她想,大概,她自遇上他起,便将自己这辈子的笑都笑完了,泪水都流干了。
花相容轻轻开口,声音冷清而轻扬:“是啊,我也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样残忍。”
大抵是诅咒之神最近非常空闲,这次的诅咒居然这么快就降临了,只见花相容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三千青丝也在一眨眼间变为满头白发。
段诀卿心下一急,连忙给花相容过渡着他的内力,花相容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以这个速度下去,不一会儿我便会死去,烟消云散了。”
段诀卿眼眶通红,低吼道:“闭嘴,孤一定能救回你,孤不会放弃的!”
花相容唇角勾起一抹笑,笑中尽显苦涩:“何必呢?”
段诀卿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花相容体内,可花相容的身体却像是没有边际的大海,永远填不满,段诀卿越发着急,眼眶越发的红肿:“从你当初对我说愿意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护你一世周全,更何况,你是我的妻,你让我怎么放弃?”
花相容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用,现在事已成定局,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段诀卿那源源不断的内力,也只不过减缓了花相容死去的时间,但终是没能拖多少时间,花相容的意识渐渐远离自己的身体,再也提不起一口气,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咽了气。
在咽气的那一瞬间,她眼角一滴血泪划过,而这泪居然向上抛出,打在了段诀卿的眉间,化作一粒朱砂痣,同一时间,段诀卿的脑中浮现了花相容的笑颜,只是那笑苦不堪言。
她缓缓开口,同他说:“记住我,千万,别忘了。”
话落,花相容便化作星光消失在了段诀卿的脑海之间,而他怀中的花相容却并没有因为断气而诅咒结束,诅咒还在继续,只见花相容的肉体迅速腐朽,直至溃烂,消失于天地间,最终只剩下了她的衣衫发饰,还有那包裹在衣服下的白骨,而那白骨又迅速风化,最终化为黄沙,被风吹散于天地之间。
前一刻还在他怀中同他说话的人儿,下一刻却消失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仿佛一瞬间,便过了千百年。
段诀卿望着空了的怀抱,还有手中放着的还残留着花相容体温的衣物,抱起来失声痛苦。
他的这双手,握得住刀剑,握得住人心,握得住权势,却握不住爱情,留得了人命,留得了人才,留得了江山,此时,却留不了她的命。
他得到了他的大好河山,却也永远的失去了她,甚至没有来生来世,她是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肯留给他。
以后江山只会有他一个王,却少了一个与他并肩的后,他终于夺回了他的一切,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渺渺啊渺渺,你可还真是狠心,为了独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看尽这世态炎凉,尝尽这相思之苦,离别之苦,竟不惜让自己魂飞魄散。
段诀卿望着手中的衣物,他胜了,却也败了,此时的他,就宛如一个丧家犬,只听他对着手中的衣物喃喃自语:“如今这天下都是我的了,可是你却不在了,又有什么用?”
苏武娘望着痛不欲生的段诀卿,微微叹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而无论是段诀卿这边的人,还是凤千鸠那边的人,此时此刻都望着这一幕,静静的,不说话,不忍打破。
后来,段诀卿有时候他常想,是不是换个时间,换个顺序,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人生遇到的每个人,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很多人,如果换一个时间认识,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只可惜,故事的开头总是那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然而,故事的结局却又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左相身后的一个普通士兵,在这个时候偷偷离开了。
那个身影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城墙下的角落里,只见那里放着一个白玉瓶,在他来的时候,上面还在吸着点点星光,在他到了之后不久,星光消失,那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塞,刚好可以盖住那个白玉瓶。
盖上之后,那个人顺势将白玉瓶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那人的身形异常诡异,行动迅速,有时候甚至看不清人影,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皇家森林深处,通往永安谷的那个瀑布前,想也没想,那人便从暗道走进了瀑布里,让人惊讶的是,花相容平日里,不停不歇的赶路,都得三天时间,可这人居然不到半天便来到了古宅。
一到古宅之后,那人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白玉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随后,只见那人将盔甲褪下,里面是一席白衣,随后只见他将手放在下颌骨上,居然扣起了一层皮,只见他轻轻一撕,那层皮随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天人之姿。
他的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肌肤,冰蓝色般的眼睛却没有寒意,红润饱满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美的让人惊心,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射寒星,两道剑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赫然是花相容的师傅——古清风。
只见古清风随手一挥,从他的袖子里居然飞出了一朵与段诀卿轮回之境里面一模一样的彼岸花。
彼岸花飞至石桌上,落在白玉瓶的旁边,古清风走上前,将白玉瓶打开,将里面的金黄色的液体浇灌在彼岸花上,只见彼岸花瞬间增大了好几倍,发着点点金光。
随后,只见古清风左手化出一道剑风,划过右手,右手瞬间流出了鲜血,奇怪的是,他的鲜血居然是暗红色的。
古清风将右手放在彼岸花上面,慢慢握紧,暗红色的鲜血便顺着他的手心滴入彼岸花中,随即只见,彼岸花开,里面居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面色暗沉,没有丝毫清雅健康的感觉,看起来有种沧桑操劳之感,眼泡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高耸突兀,整张面庞瘦骨嶙峋,特别是那双手,肤色暗淡的双手,干枯消瘦,像是几近枯萎的枝干令人心生不忍,衬着她的头发一头雪白,显得可怕极了。
但,下一秒,奇迹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她的一头白发逐渐变黑,一头乌黑的秀发带着淡淡清香,原本干枯消瘦的身体和面貌,变得丰润起来,暗沉的皮肤变得粉嫩,吹弹可破,皱缩的嘴唇变得饱满红润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她静静的躺在彼岸花的花芯上,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娇,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的美丽。
只见女子睫毛微微颤抖,下一秒,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缓缓睁开,眼中尚且还带着朦胧,却在看到古清风的那一刻清明起来,惊讶道:“师傅!”
没错,这女子正是花相容。
古清风看着花相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嗯。”
花相容看了看自己,一席红衣裹身,头发不扎不系,及腰的长发就那样简单的披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眉心处,出现了一朵红似火的彼岸花,竟将原本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面貌变得妖艳起来,随后,那彼岸花闪了几闪,消失在了她的眉间,人儿又恢复到了原本那副脱俗的相貌。
那彼岸花早已消失不见,化作了她身上的这席红衣,花相容内心难掩的惊讶,毕竟她在起誓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了魂飞魄散的准备,虽然她说了来生来世,可也说了是如果,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现实,却又充满虚幻。
原本早该魂飞魄散的师傅不仅没有魂飞魄散,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本该魂飞魄散的她,此时此刻也还活着,太过虚幻,可这真实的触感,却又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不过,花相容忽的想起了段诀卿,就连段诀卿早该死掉的人还能重新活过,并且变得不老不死,那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又有什么可难以置信的呢?
安了心的花相容,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古清风,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师傅,我很想你。”
古清风同样笑着回答:“为师也很想念小渺儿呢!”
花相容突然哭了,小跑几步,扑进了古清风的怀里,是的,这是她的师傅,只有师傅才会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只有师傅才会喊她小渺儿。
古清风轻轻抚摸着花相容的脑袋,缓缓开口:“小渺儿,这一次上天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就当重新来过,前尘往事的情统统都忘掉,但,千万不要忘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