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静好，岁月无声。缠绵的爱与恨，苍穹之境，皆为过眼烟云。一切风化散尽，此生的事，又有谁还能记得周全！
“凌瑄，你说，若我们死后，对这个世间，还会有感知吗？那时候的我们，会去到哪里？你说，那时候的你，还会认得出我吗？”自从带着魔塬石苏醒，她发现，以前的事，她都不怎么记得了。可自从再次回到溟国，有些事又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了。像是有丢掉的东西回归后，顺便也带回来了她丢掉的记忆。对此，她很好奇。难道人死后，生前的一切经过都会忘记吗？
“自然会有感知，人们都说，这世间所有人死后，灵魂都会被带往冥界，跨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将此生忘记干净后再投胎转世，重新来过。但也有人自己趟过忘川河，不喝孟婆的汤，便可硬生生的将前生的记忆全部留下，去找约定来世的人，然后再幸福的过完一生又一生……”
“冥界，奈何桥，孟婆汤，投胎转世？凌瑄，你也信这种鬼话吗？人死后，会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为什么不信？有期望不好吗？”
“我不信。我不信人死后还会投胎转世，还会记得前世的一切，还会找得到那个对的人。”若真的如此，那她不断失去丢掉的那些东西又证明着什么？
“哼……那你说说看，人死后不轮回，又会怎样？”凌瑄饶有兴致的问。
压下心尖的阵阵闷疼，道：“会消失，会忘记，从此散落天地间，相忘于江湖，对面相逢不相识。”说到这里，感觉到凌瑄不自知的浑身一紧，鼻尖泛酸，继续说：“其实人的一生，全部的记忆，皆是由一片片细碎的灵识构成的。走一路，集一路，散一路，最后在死去的那一刻，意念彻底崩溃涣散，带着毕生记忆的灵识就会完全脱离躯体四散各处，从此消失在天地间，然后……”谁也不记得，谁也不认识，便是连自己曾存在过也不曾晓得。
凌瑄直起身子，伸手轻轻刮了下她鼻尖，接下来的话说的慢的吓人：“你这么说，是想告诉我，等你我魂归天地，你再不想与我有任何牵连纠缠，对吗？”
“凌瑄哥哥……”有铁锤重重砸过心脏，重逢后，第一次发至内心的这般唤他。一切好似又回到三年之前：宫墙暗夜相会、北苑十里花海偷见、湖心画舫巧遇、农家小院假扮平常夫妻、盛世烟火中……
“我在……”
奇怪，今日她总能清晰觉察出凌瑄身体的细微变化，在她那一声凌瑄哥哥喊出后他紧绷的身子豁然一松，连那看不见抓不到只能感觉到的周身气息都变得和顺起来。果真，他从未放下过她啊！
“其实，若一切真如我所说。等我们死后，承载着我们彼此过往全部回忆的灵识会散尽天地之间，你记不到我，我也认不出你，一切归于自然，犹如未曾存在过，这样也挺好……”这样，至少你就不用在无数漫长的今生来世，日夜不停怨、怒、憎、恨你曾最爱的小汐了……
鼻尖酸涩的难受，还有点湿湿的，越来越不通气。就算用力吸了吸鼻子，也不起作用。正想着要想个办法让鼻子通气，凌瑄却突然伸手直接捏住了鼻翼。
紧接着，黑暗中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垂落，然后死死盯住她，散射着让她凛然的危险气息，暗哑的声音带着丝丝威胁和薄薄的愤怒：“小汐你听好了，你可以忘记过去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不在乎，可我不许你将我忘了，若是如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用尽手段折磨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痛不欲生，让你不敢忘了我，你明白吗？”
鼻子呼吸不了，她只能张开逐渐在干涸的嘴巴呼吸，她虽然没有脉象，可还有呼吸的，毕竟现在她还活着嘛！
用嘴巴呼吸，就说不了话。她说不了话，凌瑄就以为她默认了他的威胁恐吓，然后继续霸道不讲理的接着仗势欺人：“我不管你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三年前我们彼此有多深的误会，更不管当初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但你不能把我忘了知道吗？纵是死，纵是做鬼，也不可以，你知不知道？”
虽说凌瑄伤重，可威胁起人来却毫不含糊，冷迫气势毫不减弱。许是呼吸不畅，她有些犯迷糊，就越发的不想说话，只安静听着。心里难免嗔怪，这家伙，三年前就很霸道，三年后更是不逞多让，此外还多些狂拽狠。不过忘不忘记他，主动权可在她手上，他以为他这些威胁当真有用？
“嗛……凌瑄哥哥，你都多大了，还想用小时候的法子威胁我逼迫我就犯吗？”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从鼻端滑下放在唇边。虽然他捏着她鼻翼，却并没有弄疼她。只是用嘴巴呼吸实在太难受了，吸入的冷气会进入胸膛，刺激心口，然后让逐渐干涸的魔塬石焦躁，她的心就会开始撕裂一般的疼。
“小汐，我没有威胁你，我这是在命令你，懂吗？”
“哈……命令我？”
“对，是命令你，命令你那么做，只能那么做，必须那么做！”
“额，好吧……那凌瑄哥哥，你倒是说说，你这命令，用的是什么身份呢？是溟国太子？还是昔日故人，亦或是……”
“你的夫君！”凌瑄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说的异常分明干脆。嗯，还有，老练。
“……”
这间石室不大，他们之间就算只用最小的声音交流，彼此依旧能听的十分清晰。更何况，凌瑄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压根没准备压低声音。
四周一片黑暗，本就安静的空气，竟然因为他这四个字再度陷入诡异而可怕的安静。有模糊的画面，快速的在脑中闪过。心口猛然袭来一阵剧痛，她却恍如未觉，只是很平静的发出这两个好似讳莫如深的字音：“夫……君？”
“对，是夫君，我是小汐你的夫君，从你在荆棘中伸手拉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凌瑄便在心头发誓，这一生只会是你柳凝汐的夫君……可是……”
凌瑄还在说什么，可她完全听不见了，只记得那场盛世花雨下，漫天烟火中，谁成了谁的夫，谁又成了谁的君？
可经年过去，又是谁成了谁夫，谁做了谁的君？
心口一阵一阵疯狂的剧痛袭来，疼的她竟清醒了几分。也好，至少这样，她不用陷入回忆不能自拔。
从他手中抽出手来，放在他清瘦的腰间，将脸颊贴上他坚实的胸膛，尽量让自己躺的舒服一些，然后再说的洒脱一些：“凌瑄哥哥，你可知，这三年，我一直活在对你绝望的爱和崩塌的恨中吗？”
本以为死过一次了，以前的一切再次谈论，不过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简单轻巧，却不曾想，便是这般轻描淡写的提起，也足够让那些难抑的刺痛摧毁她设好的防线，灼伤那颗死寂却仍旧等待着的石头心。
凌瑄由着她在怀中乱动，最后待她安静下来才将手也同她一般放在她纤瘦的腰上。只是位置尚未选好，便听到她如是说，不由得手一抖，身子也跟着僵住了。
过了良久，才哑哑道：“对不起，小汐，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愚蠢，没有保护好你，……没有护住相国府。”
“相国府……这不该怪你。”
“可我……”
“要怪便只得怪这世道人心，尔虞我诈，人面兽心，两小无猜又怎敌得过贪念私欲，权力江山呢？”
“权力江山，哼……”凌瑄突然松开了她，冷笑起来，放在她腰间的手更极快的拽成拳头，在她身侧不停僵颤着，像极了要冲破牢笼的疯狂猛兽，然后便听到他阴鸷冷狠着声音问：“小汐，你说，你是先失足了，还是我先落得水？”
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觉他整个人都变了。方才温顺的感觉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寒冽到足够冻结空气，凝水成冰的骇人冷意。
遂心尖狠狠一颤，收回环在他腰间的手，试图从他怀中起身，这样的凌瑄她很不习惯，也不喜欢。
可凌瑄却突然握住她双肩，制止住她的动作，力道之大，让她震惊，可让她更加震惊的是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不想让我伤你，就待着不要乱动！”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些怕他。轻声唤，试图叫醒他：“凌瑄哥哥……你怎么……啊……凌瑄哥哥你做什么……”
猝不及防地，凌瑄突然垂下头来，死死咬住她肩膀处的伤口，唇齿没入血肉，她疼的几乎晕过去，直到她哭着央求他，他才松了口，紧紧抱住她，慌乱的道歉：“对不起，小汐，我不是故意的，我……”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去理智的凌瑄，心疼的同时竟满心的愧疚，原来三年前的事，伤重难愈的人不仅仅只有她：“凌瑄哥哥，你不要这样，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害怕……”
“怕吗？小汐，这样的我，让你觉得害怕吗？可你知不知道，若非当初你……”他的声音，突然低沉的瘆人，推开她的同时再度用力捏住她双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