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进行曲如此悠扬,我的心却回到了十九岁那个秋日,那天是我到警校报到的日子,秋日的阳光大片地开放在林荫道上,校园里人来人往,我却站在公告栏下发呆,作为国内最知名的警校,它看起来,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大,这就是我以后要度过四个年头的地方吗?
我比其他人报到的日子迟到了半个月,这中间的缘由其实很简单,我是补录得,分数线比这个学校原本的分数线低了几分,命运往往就是不可思议的,如果当年这所警校没有来个第二次补录,那我以后的人生恐怕会彻底改写,但当年我踏进这个校门时,实在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我站在林荫道上发呆,方向感不强的我,不知该从那边找到我所要报到的地方,直到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闯入我的视线,他穿着一套军绿色的校服,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神采,而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更是沉着稳重,我只是直觉地盯着他看,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看他,我甚至不知道到底为何去看他,总之,我记得我就这么站在路上看他。
他年轻英俊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就在我认为他将要与我擦肩而过之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几乎是有些肯定地问:“你是新生?”
“心理系的在哪里报到?”我不答反问。
“我带你去吧!”他又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既然有人带路,我就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触目所及,是他挺拔的背影,一路上碰到几个学生与他打招呼,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端阳,端阳?我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然后却不自觉地微笑了!
以后当我们彼此变得熟悉时,他才笑着告诉我,我开学的第一天给他的感觉有一种让人看不顺眼的高傲,我哑然,反问他,那你为何还要开口搭理我?他笑道,不知道,当他还没想清楚时,他早已开口了。
有些人天生好像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端阳也是,警校的男生虽然许多都很杰出,但端阳的光彩却是许多人掩盖不了的,第二次再见他的时候,是来自一场法学系的辩论会,我之所以会去,纯粹是为了看看热闹,到了才发现,端阳也是辨手之一,比论会很精彩,所有的人引经据典,那些法律教条也被他们记得滚瓜烂熟,引用的更是条理清楚,但端阳整个人却很沉稳,我之所以,对他投注了更多的目光,只因为,那台上的辩者,只有他勉强算我还认识的人。
在第一个环节中,辩论双方都未显示出优于某一方的优势,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可是当到了自由辩论环节时,端阳却站起来,他问得问题好似新手拈来,但反方顿时显得如临大敌,竭力解答,于是他再问,反方再答,然后他根据对方的解答又提出新的问题,有些人的气场很强,端阳就是这一种,他的问题本来就很快,从心理上让对方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如果他提出的问题,对方不能解答时,他就自己解答,如此一来,辩论双方的优势顿时全倒向了自己这一方。
看他辩论,犹如兵法家布局,知道什么时候该攻,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诱敌深入,实在令人感到精彩绝伦,尤其对女生来说,他无非就是一处绝佳的风景,充满诱惑。
直到今日我都不明白,这是否也是一种少女春心的萌动。
我第三次遇到端阳之时,我正坐警校的草坪上抬头望天,天很蓝,学校的生活没有原本想象的快乐,也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痛苦。
然后他就在我身边坐下,他也抬头望天,片刻后,他突然侧身对我说:“你孤独吗?”我一愣,侧过身去,才知是他再问我。
他的目光很清澈,有一种神采在里面,看起来似乎还有点温暖,可我和他从来都不数,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但我面对那样的目光,竟然没有回避,诚实地道:“不知道。”是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孤独不孤独,我很少去想这个问题,如今,这满屋子的人,我正和另一个男人携手走向婚姻的殿堂,但我仍不知道我是不是孤独。
他看了看我,然后笑道:“如果你觉得孤独,就当我的朋友吧!”
我承认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动了一下,但我这人天性不够热情,对男生有一种习惯性的疏离,端阳的是个发光体,所到之处自然会吸引许多目光,而我不喜欢引起更多的人注意,我想我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更何况,就算我很孤独,我也不需要一个男生出现作救世主。所以,我回答他的只是一句说不上是拒绝还是推托的话:“以后再说吧!还有,我一向讨厌别人的施舍,就算友情也一样。”
他怔住了,我却觉得十分过瘾,他虽然很厉害,但他凭什么随意猜测我的心理,难道他以为他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就的不胜荣幸吗?
青春期的女生心理总是很奇怪的,连我自己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某些想法。也许有些想法本来就是毫无理由而言的。
我虽然给了他一个软钉子,但他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却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当警察?”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警察这个职业对女性而言,有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我反问,这个男生,就我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他实在也算是个人物,这样的人如果选择从事其他行业,想必也是有很好的前途的,为什么却选择当警察呢?
“有两个理由,你希望先听那一个?”他神色认真地问。
“先听的自然是你先说得了。”
“第一个理由是作为男人,我们大多数人都有英雄主义,第二个理由是为了救赎!”
“英雄主义?救赎?”
“不错,只是它们中有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只是,连我都不知道这两个理由那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端阳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有点幽幽的感觉,那如今呢?如今他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第四次遇到他的时候,却是在学校花园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和我同级的女生向他告白,告白的女生是我们隔壁大学的一个系花,确实很漂亮,两人站在一起,至少以我的角度来看,确实赏心悦目。
我并没有偷窥的爱好,但在这种情境下,我又不能离开,也许是潜意识中,我也想知道端阳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你说你很喜欢我?”我听见他对那个女生道。
那个女生点了点头。
“你希望我接受你?”他又问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再次点头。
“你真的希望我接受你?”他再问,那女生再点头。
结果他下一句却让我受惊过度,连拿在手中的书都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引得他们两人向我这边看来。因为,他一本正经地道:“那好,今晚我们就去XX宾馆开房吧!”
结果我就看到那个女生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脸色苍白,片刻后,好似才反应过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端阳——你竟然是这种人。”
但另一个当事人却风淡云清地问:“既然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我什么,你凭什么喜欢我?”
那女生咬了咬嘴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看好戏的我,终于扭身跑掉了。
事件的另一主角离开了,他却向我的方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看了我一眼,屈膝捡起我掉落在地的书,送回到我的手上道:“你都看到了!”
我点头!
“什么感想?”
“我想我如果是那个女生,我就答应和你一起去开房。”我淡笑道。
“你也喜欢我?”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你觉得可能吗?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女生如果答应的话,你接下来怎么办?”
“你真的想知道?”他神色认真。
我点头。
“记住,作为一个未来的人民警察,我不赞同法律条规约束以外的任何不正常男女关系,还有偷窥,是触犯隐私权的!”
“还有,如果刚才告白的人是你,也许,我不会使用这招吓跑你。”他说完之后,也不等我反应过来,就从我的身边不紧不慢地离去,留下我站在原地发呆,也就是在这一次,我发现端阳的身上原来也有一股邪气。
我也曾经猜测过像端阳这样的天之骄子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有过各种各样的假设,但我从来都没想过他的父母竟是端叔和端嫂,人生确实太不可思议了。
我和龙剑走到了饭店特别为一对新人准备的台子上,但沉浸自往事中的我还停留在那段校园时光,我在台阶前,差点再一次绊一脚,却被龙剑的手一施力,稳住了脚步,也拉回了神志,我有些茫然,似乎还有点大梦初醒的意味,尽管我的回忆其实才刚开了一个头。
我一抬眼,就对上了龙剑有些探索的眼神,以他的敏锐,怎不会发现我的失神呢?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我和龙剑站在饭店专为新人搭建的台子上,菜肴还未上桌,陆续由双方亲友及贵宾发言。
龙飞的身体不允许,自然不能亲自来主持这场婚礼,而我更不可能将我的养父请来主持这一切,最后,还是端叔出来发言,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大家来参加龙剑先生与陈思思小姐的婚礼,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端叔说什么,我并没有听进耳朵之中,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向端阳看去,可惜隔了这么多人,我看不真切。
然后,我感觉到龙剑将我的身子转了过来,我们两人面对面,我一抬头,竟看到了他的微笑,他的笑在唇边弧度不大,但的确是笑着的,然后他道:“从现在起,我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他这是否是一种承诺我不知道,但他的眼神认真,他的话挑动了我的心跳,让我的心失去了节拍。甚至忘记了这个婚礼的原本目的。
婚宴还在继续,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不像真实的。直到主持婚礼的司仪问道:“龙剑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陈思思小姐为妻,在以后的日子爱护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龙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陈思思小姐,你是否愿意嫁龙剑先生为妻,在以后的日子里爱恋他,支持他,帮助他,体谅他,就像你爱你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知道这是一个誓约,一个天下所有结婚的男女想要遵守的誓约,可——我低下头,心思复杂,直到整个大厅的声音都变的寂静时,我终于违背自己的心意回答:“我愿意!”
“现在请新娘,新郎交换戒指!”
龙剑执起群殴的手,将那枚璀璨的戒指套上了我的手指,我也接过伴娘手中的戒指将它套在了龙剑的手指上,当我们手指的温度交接时,我的心不自禁地跳了一下,执子之手,未必就能与子偕老!
“现在,请新郎亲吻新娘!”
龙剑的吻落了下来,霎时,我的周围环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我被动地接受他的吻,这原本是个庄严的仪式,可我的心中却觉得十分荒谬。
婚宴结束后,我们搭乘加长型礼车回到龙帮,一下车,龙剑抱着我到了新房,站在当地顿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我在床上坐了半刻,然后才起身进入浴室梳洗,梳洗完毕之后,我开始打量我们的新房,这本就是龙剑的住处,只是里面多了几样东西,房子的摆设多了一些属于我的东西,比如墙上那张梳妆镜。
我不知道龙剑去做什么了,心中却心慌意乱,虽说和他有了那样的协定,但如果他万一不愿遵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