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确实是有点意思。”看完了络纤雪指着的故事，夏祁安也笑了，笑的同时还有几分庆幸，偷偷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几幅卷轴，夏祁安心道幸好络纤雪没有发现自己偷偷画的画，必然自己可就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没想到，盛唐也有这样的马屁精。”络纤雪似乎颇为惆怅：“都说强汉盛唐，原来也不过如此。”
“噗，强汗也好盛唐也罢，端看你是怎么看的。若是说好，倒也确实好。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亦或是能歌善舞的异族，都是好的一面。可是，若是换个角度，确实也有不好的一面——比如常年征战、国库亏空的汉武帝时期，又比如自玄武门之变后层出不穷的篡位之事……”夏祁安伸手合上了手中的书籍：“还有所谓的脏唐臭汉，这样一个延续几百年的朝代，又岂是一个简单的好或者坏字可以说的清楚的？”
络纤雪点了点头，忽然又抬起头问夏祁安：“你说汉武帝时期常年征战、国库亏空，那么，现在呢？我……呢？”
夏祁安笑了一笑，斟酌了片刻后才道：“国库……确实不甚充盈。”
络纤雪愣了一愣，没料到夏祁安真的会将实情告知，虽说她也大致猜的出，国库应当不甚充盈。
于是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书卷，络纤雪只当做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听到。
“其实，我朝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国库是否充裕，而在于吏治。”夏祁安瞧着面前很是乖巧的络纤雪，微微一笑，忽视掉心头的一丝谨慎，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大叶国的现状：“我朝太祖试图以高薪养廉个，可是，事与愿违。”
络纤雪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夏祁安。
“该贪的该是会贪，丝毫没有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了。”夏祁安轻叹一声，似头疼似无奈，表情里带着几分无力：“官员层层盘剥，百姓水深火热，无数国帑都到了那群公报私囊的官员手里，倒是没多少进了国库。”
络纤雪的表情可以说是有些惊恐了。
夏祁安恍若未闻，声音轻到了飘渺的地步：“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吃空饷——都说乱世乃大争之世，才子可大有作为，可是没了兵没了将，那整个国家便如同被拔了尖爪与利齿的猛虎，空有威风凛凛的庞大身躯，却只能如待宰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络纤雪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书落地的声响惊到了络纤雪，她连忙伸手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书。
书被卷成卷握在了手里，络纤雪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夏祁安。
夏祁安伸直了腿，神情带着几分倦怠、几分放松。他闭上了眼睛，日光透过眼睫打下的阴影与眼睑下方的黑眼圈重叠了起来：“这几年，我几乎每三日便去军营一次，也不过是为了练兵。”
络纤雪咬了咬唇，觉得面前的男子似乎很是疲惫。
把家国重任担在身上，却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言，还要笑着、神采奕奕地告诉自己的国人、告诉自己的敌人与敌国，他担得起这家国的重任。
还要不让自己的亲友担心，于是再重的伤都只能独自扛着，再重的伤都只能当做未曾发生，不能松懈一时半会儿。
“那，你现在也是吗？”络纤雪的声音滞涩，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几日，没有去过。”停了会儿，夏祁安轻描淡写地回答。
握着书卷的手指骤然握紧。
“雪儿不必担心，我不会留你一人。”说完这句话，夏祁安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弧度。这弧度似苦笑似无奈，又像是带着几分骄傲与得意：“都说兵贵精而不贵多，可于我而言，却是多多益善。还好，那群将士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与辛苦，一个个身强体壮，奋勇杀敌，自可保我大叶无恙。”
络纤雪眸子转了转没说话，夏祁安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吏治的事情，太得罪人了，稍不留意便会脏了自己的手，树敌无数。”
络纤雪的心骤然提起，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应当不会亲自做这些事情。”
“不愧是雪儿，果然聪明。”夏祁安闭着眼笑出了声：“这件事情，自然是我那好兄长，夏祁玄来做啊。他不是喜欢——”
夏祁安话说到一半，猛然刹住话闸，同时张开了眼，紧张地看向络纤雪。
络纤雪挪了挪，坐到了夏祁安的身侧，颇为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豪气万千地开口：“呐，肩膀给你靠！”
夏祁安狐疑地盯着络纤雪。络纤雪碰了个软钉子略尴尬，于是只能自己救场，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夏祁安立刻闭上了眼睛，靠到了络纤雪的肩膀上。
肩头陡然一沉，络纤雪有些后悔，不过还是痞里痞气地开口：“再怎么说，爷也是了解玄武门之变的人。放心说，爷接受得了。”
夏祁安笑出了声，“好好好，接着说。”不过，说着却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不过，你刚刚不是还一副害怕的样子么？”
“……”被拆穿了心事的络纤雪无话可说，只能咬着嘴唇嗫嚅道：“殿下天下为公，心系百姓，肯定会好好地保护我，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不对，我保护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最爱的女人。”说完后，夏祁安一把揽住络纤雪的肩膀，同时闭上眼靠到了书架上：“夏祁玄为了博得父皇的欢心，与吏部尚书苏格联手，几年来，倒也确确实实地打落了一批贪官，起到了正本清源、肃清风气的作用。”
络纤雪瞧着夏祁安疲惫的面容，道：“你要不要回去睡会儿？身上还有伤呢，不宜操劳过度。”
“今日还有一堆公文，暂时还不能休息。”夏祁安闭着眼道：“我靠在这儿眯一会儿就行了。”
络纤雪有点头疼，想了想，直接站了起来，一手用力地拉着夏祁安的手臂，迫使他站起来，随后毫不淑女地开口：“我管你有多少公文要处理啊，你快点给我去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