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了旁人离去，瞧着阑珊的灯火，沈觉也不理旁人，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婚房。
房门被打开，张衿交叠着握着的手紧了紧。
婚床上铺着红枣、糖块、桂圆和莲子围成的大大的“早生贵子”四个字，张衿端坐在婚床上，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不适。
身旁候着的小丫头瞧见了跌跌撞撞地进来的沈觉，欢喜地唤了一声“姑爷”，换来的，却是沈觉勃然大怒的一声“滚”！
小丫头被吓到面色煞白，愣愣地瞧着沈觉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狰狞面容，张衿掩盖在盖头下面的脸也白了几分。
到底是张易潜心教导的爱女，张衿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对着身边的小丫头道：“舞儿，你先出去吧，我伺候夫君便可。”
小丫头担忧地望了张衿一眼，怯生生地走了出去。
“夫君……怎的竟这般勃然大怒？可是为妻，哪里做的不好，逆了夫君的心意？”张衿隐隐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仍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只是搁在膝盖上面的双手微微颤抖。
“你知道，”没有理会放在一旁的金秤杆沈觉踉跄地上前几步，一把扯下了张衿头上的红盖头。他猩红着眼，压低了声音，道：“为何要送她请柬？”
沈觉的声音不高，却带了咬牙切齿的滋味。张衿闻言身子一抖，依旧抬起了头，笑着道：“络小姐聪明，与我曾有些交情，我不过是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发了份请柬，夫君怎的这般的勃然大怒？”
沈觉不语，只是慢慢地松了手指，于是被紧紧地攥在手里的鲜红盖头便轻飘飘地落了地，直看得张衿触目惊心。
“若是、若是夫君不喜，他日里，我不再与旁人结交便好，夫君实在是犯不上生气，免得伤了身子。”张衿眸子扑闪，显然是十分害怕，却也是尽可能平静地说着。
沈觉抬脚朝着张衿走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觉一脚踩到了红盖头上面。
也踩到了张衿的心上。
张衿猛地吸了一口气，脖颈上纤细的血管凸起，又慢慢地放松了下去。
沈觉走到了张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冰冷面无表情，道：“为何会送给雪儿请柬？”
听着熟悉的“雪儿”二字，张衿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瞧着沈觉，不敢置信地道：“师兄……宁愿为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络纤雪，而苛责自己的妻子么？”
“毫无关系？”沈觉冷笑，“若是毫无关系，你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地送给她请柬？”
张衿嘴唇嗫嚅，终于尖叫出声，“我才是你的妻！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
“是，我记着，所以，你永远都会是沈夫人，”沈觉说着走到了桌边，一挥衣袖，将酒壶酒杯一起扫落在地上，同时伸手解着身上的衣襟，待到将衣带解下，沈觉干脆利落地将身上的喜服脱下，挥手将其甩落在地，“我记着，外人面前，我会做足了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模样，不会扫了你和夫子的颜面，只是，”沈觉笑，无比冷静也无比地残忍，“我尚有公务在身，先去书房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好生歇息罢。”
说完后，沈觉便转身离去，张衿顾不得心头的恐惧与后悔，连忙扑到了沈觉的身上，自背后环抱住沈觉，两行泪快速地划过脸颊，张衿慌不择言地道：“师兄别走！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喜欢她……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沈觉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掰开了张衿握着自己手臂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将张衿的手指掰开，沈觉轻声地道：“衿儿，你让我怎么说你呢……不是早就告诉了你，我非你良人么……为何……为何就是不听劝呢？”
“没事没事，我不在乎，”张衿脸颊上面的肌肉轻轻地颤抖着，连忙反驳着沈觉的话，她近乎低语般地呢喃着：“可是，我喜欢师兄啊，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了，我以为以师兄的性子，是不会喜欢上旁人的，所以，哪怕师兄不喜欢我，”两行泪落下，渐渐地濡湿了沈觉的衣襟，“我可以等，哪怕师兄不喜欢我，我可以替师兄打理家务，为师兄生儿育女……”
“我在乎，”沈觉缓慢坚定地掰开了张衿的手指，“抱歉，衿儿，你会是永远的沈夫人，我答应你。”说着沈觉便大踏步地朝着屋外走去。
“觉儿！你敢？”沈觉尚未走出去，便瞧见了自己一脸怒意的养母走了进来，而沈母的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小丫头舞儿。
“娘……”沈觉低低地唤了那妇人一声，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隐忍的痛与恨。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沈母冷笑，“你方才说了什么？新婚夜你把衿儿一个人扔在了婚房之内，你让旁人怎么看她？你对得起你师傅么？”沈母横眉冷目地瞧着沈觉，心头满是愤慨。
当日她与夫君一同将沈觉收为了螟蛉子，虽说是因着丧子之痛，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着几分感情的。
六年前沈觉高中状元，她与沈父都分外兴奋，只觉得后继有人，有人光耀门楣了，谁料到沈觉竟然弃官不做，气的她险些将沈觉给赶出了家门去。
“……是孩儿的错，还望娘亲切勿生气，免得伤了身子。”沈觉喉头混动，终究还是忍痛开口。
“你今夜，要去哪里？”沈母依旧不依不饶，逼着沈觉做出承诺。
“孩儿……今夜便在婚房里面过夜。夜深了，娘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今日娘也辛苦了，早些休息罢。”沈觉瞧着沈母微笑着，眼中的挣扎与不舍一点点地褪去。
瞧着沈觉的眼神，沈母满意地点头笑了，“这便对了，你与衿儿好好地，早些让娘抱上孙子。娘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说着沈母便转身离去，顺带着拉着身后的舞儿一同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