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摁着络纤雪肩膀的手暗暗地用了力气，感觉到肩头的力量，络纤雪总算是停下来了手头的动作，她扭头瞧着丹儿，一字一顿，道，“丹儿，我从来不曾忘记过。我只是忽然觉得，原来，我也不必那般地苛待自己，也可以热烈鲜活地活着——丹儿，你明白吗？我不想穿那样暗淡的衣裳，不想要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我想要穿一身热烈的红衣，瞄着浓重的妆容，浓眉长而挑，嘴唇红而暗，也想那般艳丽地站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让他知道，我不必旁人差，”说着络纤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了两行清泪，她扬首，笑着道，“外祖母说了，我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可是她错了，我祸不了国、殃不了民，我只想迷倒他一人便够了——不不不，她没有错，既然她这样说了，那我便妖媚给她看！”说完后，也不管丹儿脸上的担忧与无奈，络纤雪复又弯下腰，待到将外衣完完全全地脱下之后，络纤雪上前走了两步，避开了丹儿的桎梏，随即她拿起了衣裳，细细地端详了许久之后，络纤雪一甩嫁衣，将其穿在了身上。
嫁衣是拖地的，拖地约摸有一丈。络纤雪也不担心污了嫁衣，只是缓慢的、坚决地将嫁衣穿好。她依旧是赤足而立，白皙纤细的足映着青黑色的地砖，火红色的嫁衣上，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并未束着，只是肆意地洒在肩头。
络纤雪转过身，瞧了铜镜里面的自己一眼。
这件嫁衣显然是花尽了心思的，指尖滑腻微凉的料子，粗砺的金丝绣成的九尾凤凰展翅欲飞，而腰间更是不惜工本地缀了一圈儿的南海珍珠，极为难得的是，这些珍珠，都是淡淡的绯红色。最外面，则是罩了一层绯红色的薄纱。
络纤雪无端地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话本子里面的话。
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镂空雕花嵌着羊脂玉的铜镜映出她绝代容颜，靡丽妖冶，抬眸谈笑间便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暗淡无光。只那一眼，便让人深深沦陷，予取予索。冰雕玉勾玄胆鼻，往生河上菱唇艳。色若春晓之花，芙蓉面寒。让人觉得用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句也是负了这般美貌。
她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慢步行走间，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扭头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面容，络纤雪忽的觉得，自己的装扮较之话本子里面的嫁衣，倒也是不差多少。
刚想扭头询问丹儿凤冠在哪里，络纤雪扭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凤冠，于是弯腰捡起了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在了头上，络纤雪这才扭过头微笑着看着丹儿，道，“丹儿，你说，这样的我，好看不好看啊？”
一袭红色嫁衣映着络纤雪娇美的容颜，虽说络纤雪年纪尚小，脸上的线条尚且过分饱满，不过那一双眸子却是熠熠生辉，波光流转，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她红唇皓齿，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举手投足间，竟然也别有一番滋味。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头戴的凤冠和身上点缀的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映着络纤雪黑白分明、神采奕奕的眸子，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凤冠之上的夜明珠璀璨，还是络纤雪的眸子更加绚烂几分，只像是十五时满街的花灯，美不胜收，光芒流转。“……自然是好看的，”丹儿也微笑着回答，眼睛里有着隐忍的惋惜，“雪儿你生就一副艳丽的容貌，越是金银堆里、越是锦绣丛中，便瞧着越是惊心动魄、教人难以忘却的美。”
络纤雪只是笑着，并未答话。过了会儿，络纤雪依依不舍地取下了头上的凤冠，似乎是有些不适地揉着脖颈，抱怨道，“没料到，这凤冠竟这般的沉重，脖颈还有些不舒服呢。”
“噗，这是自然，楚王殿下他用了心思，这凤冠上，少说也镶嵌着几百颗的珍珠，再加上这九龙四凤的雕饰，能够轻了才怪呢。”丹儿失笑，从络纤雪的手里接过了凤冠，安稳地放在了一旁，这才瞧着络纤雪，道，“我替你挽个发髻吧，就是出嫁那日的发髻。你素净了这么多年，也该瞧瞧自己浓妆淡抹的样子。”
“嗯，好，”络纤雪笑着看着丹儿，颇有自知之明地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自己的模样，络纤雪魔怔了一般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容颜。
“好看，雪儿像夫人，自然是好看的，”丹儿说着举起了牛角梳，缓缓地为络纤雪打理着长发，“头发也好看，绿云扰扰，梳晓鬟也，你的头发多，黑，长，韧，幽幽地闪着光，真好看，”丹儿毫不吝惜地夸着络纤雪，随即为络纤雪绾了个发髻，复又插上了几支簪子，这才搁下了手中的梳子，道，“你瞧，是不是与夫人很是想象？”
“……我可比不上娘亲，”络纤雪满意地瞧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失笑道，“娘亲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我怎么比得上娘亲。”
“那就不要想太多，好好地等着嫁过去，楚王殿下也是人中龙凤，况且他对你那么好，半个京城的姑娘们都在羡慕嫉妒雪儿你呢。”丹儿笑着道，顺手将凤冠搁到了络纤雪的头上，“不得不说，司珍局的手艺是真的好，你瞧瞧，真的是称你呢。”
络纤雪但笑不语，她站起身来转了个圈，裙袂扬出弧线，络纤雪站直了身子，瞧着丹儿，道，“好看吗？不许敷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