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座城市，离那家骗子银行不远处，有一家豪华的凯旋大饭店。这家大饭店是三星级宾馆，在这座城市就是高级的了。周末的黄昏，前厅里的客人不少，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弹着钢琴，调节着浪漫的气氛。一辆小轿车滑到门前，刘永生穿着笔挺的西服，气宇轩昂地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走进来，径直走到服务台，对接待生客气地询问，张经理在吗？我是他的战友，这是我的名片。接待生接过名片看看说，您稍候，我给您联系。接待生打电话，刘永生有风度地掏出烟卷，点着了刚抽一口，被接待生示意一下，他忙把烟卷掐灭，塞进烟卷盒里，重新搁进口袋。接待生摞下话筒，张经理请您上三楼的经理室。
刘永生提着小箱子欲走，有一个服务生过来。服务生热情地伸出手说，先生，我给您提着箱子。刘永生略显紧张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个箱子很金贵的。
刘永生朝电梯间走去。
服务生对接待生小声说，这人好歹不懂。接待生玩笑地，我估计那箱子里别是搁着炸药吧。凭我眼力，这小子的皮尔卡丹西服，乍一看挺唬人的，再仔细看看就知道是仿制的名牌。你再看看他的牙齿，黄糁糁的，那一准是抽劣质烟抽的。
刘永生不时朝四周扫视着，表情很神秘。他拎着小箱子走进电梯，发现皮鞋有些脏，便蹲下来掏出手绢擦擦。敲开经理室的门，见张经理正在打电话，他坐在沙发上，第一眼就铆中柜橱里的一匹庸三彩马。张经理放下电话，定睛打量，刘永生微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温馨。突然，张经理热情地拥抱住刘永生，你还没变样，总是鬼鬼祟祟的表情。听战友们说你小子发了，光小别墅就两座，还带游泳池的，把老婆扔在一边，在外面养了个貌如天仙的小姐。你小子干什么买卖，那么火爆啊？
两人寒暄着落座。
刘永生递给张经理一张名片。张经理看着，咂咂嘴说，南方长寿集团经销部主任，气派果然不小啊。刘永生谦虚地摆摆手，然后做个手势说，比你这个凯旋大饭店的经理差远喽。你是大指头，我是小指头。这年头不能看名片，谁的名片越邪乎，谁的名片就越不可信。张经理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给刘永生，我真没想到，你来找我。刘永生扫视着张经理，赞叹着，还是那么精神，咱们二十年没见面，你怎么就跟我们当初分手时一样呢，真是青春永驻啊。教教我，怎么保养的，怎么我眼皮也耷下了，肥肉也富裕了，腰板子也顸了，牙齿也松了。张经理笑着，我也老了，你看看两边都有白发了。有回，我在饭店的前厅站着，过来一个小女孩，你猜喊我什么，喊了我声爷爷，当时我难过得没晕过去。
刘永生感慨地，见到你，咱们在部队的事情就跟演电影似的，一幕一幕的。我在四班，你在六班。我那时不识几个字，正如火如荼地谈恋爱。你帮我写情书，你选用了毛泽东的一段诗，形容大好形势，说是“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那个女人接到你替我写的情书，激动万分，说这个刘永生真是个人才。结果我们俩一见面，她就逼着我背这段诗。我把“更有潺潺流水”念成“更有滋滋流水”。这个女人一听就火了，戳着我的鼻子说，你还小孩儿尿尿滋滋的。结果吹了。我眼看着人家扭着屁股走了，留下一屋子的香味。张经理听罢大笑，说，当时你还哭了一通，说多么好的姑娘，那脸蛋比鸡蛋皮儿都白。我记得当时要教你补习文化，你说不补不补，太费脑子。上厕所认得男女，走马路认得危险，看地图认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签字时能认得自己名字，就可以了。唉？你现在文化怎么样了？刘永生不以为然地，我没文化照样挣大钱。这个社会，越有文化越赚不到钱。传说我有两座小别墅是假的，但我确实有一座小别墅，有一辆奥迪车。那个小姐的传说也不准确，更不是什么貌如天仙，就是比我小个几岁，人还算是贤慧。我这人不花哨，这个你知道。老张，千万不要相信传说，任何事必须你要亲自看到才能相信。我这次上你们北方来，是想培训培训你们北方人如何致富，要改变改变你们北方人赚钱观念。再有，就是报恩，因为你对我不错，我想让你赚一笔小钱。
张经理瞥了刘永生一眼，二十年不见，你变深沉了。
刘永生感触地说，咱们是老战友了，一张床上睡过，一个锅里吃过，一个战壕里扔过手榴弹……张经理打断刘永生的话头，稳稳地一笑说，你就别这么多铺垫了，找我帮忙吧？刘永生不慌不忙地打开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摞子材料说，你看看就都明白了。张经理仔细翻阅着，养鳖，你行啊，什么时候掌握这个高难度技术了？这养鳖能发财？刘永生从小箱子里拿出一本本相片，这都是我十几年的心血。你看看这些照片，都是我们长寿集团的杰作。看了吗，这么多鳖，价值在六百多万元，也就是六个人养的，就说明一人挣一百万。看这鳖的个头儿，都是我传授的经验。张经理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六个人养了多长时间？刘永生伸出两个指头，在张经理面前晃了晃。张经理随口答，二十年。刘永生乐了，只有两年。张经理大为惊讶，口吻有些惊叹和疑惑，不可能吧，两年就能把鳖养得这么大？据我所知，这鳖可不跟养猪似的；鳖这种东西繁殖得慢。有句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吗。
刘永生矜持地说，我刘永生就行，凭我这双手，凭我小学二年级的脑子，就把鳖养得跟养猪一样，我已经向国家申请专利了。张经理愣了愣，我又不养鳖，你找我帮什么忙？刘永生眨着眼睛说，我请你给我担保，我去做公证，然后我分成百分之十给你。你膀不动身不摇就能拿到百分之十，不大不小的一笔财啊。张经理连忙摇着脑袋，我可不给你做担保，谁知道你小子能成不能成啊。刘永生一拍胸脯，没有金钢钻，我绝不揽这瓷器活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