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降温降得厉害,要不是处于教学上的责任,他都懒得上课了。但每想到教室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等待他,他就感到自己即使不去上课也干不了什么,相对于其他事情,去给孩子们讲那些故事,至少是不那么无趣的。尤其是包括那个穿风衣的女生在内,学生们现在已经前前后后地记起了笔记,那沙沙的声响,使他认为他们完全可以像他一样最终都能讲故事。
他接着说,这个年轻人,有一次在翠湖边喝茶,那时已经距离他毕业聚会勾引女店主的时代足足有个八年左右的时间了吧,这时他已经相当老练了。当然,他仍然是年轻人,所以我要请你们注意我之所以一直称他为年轻人,我是想让你们知道其实他一直没有走出来,知道吗?他一直没有从他那种状态里走出来。那天他是第一次去这家僻静的茶楼,茶楼一楼是个吧台,有唱机和功放音响,放一些杂物还有茶叶,然后二楼才是包间。他到二楼后,那个女服务员上来了,显然那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他跟她搭讪了几句,然后他发现她是个很开放的女孩子。所以他就跟她开玩笑,她也配合他,但这个女孩很单纯,他拥抱她,她没有拒绝,因为二楼没有人,他就突然从她裙子里伸手脱去了她的内裤,于是他们在包间里有了一次性生活。女孩子很沉默,没有什么反应,当然她也没有表现出刺激或惊讶,可以说她几乎没有反应。但让他不安的是,女孩在之前的调戏中反而是积极的,所以他相信他给她带来了冲击。
他环顾教室,觉得大家听进去了他这个故事,因而他用手压了压,他突然感到自己有很大的责任要把事情跟下边的这些人讲清楚。
他接着说,我要讲的是这个年轻人,在完事后,看这个女服务员从二楼下去了,他立即用纸包住了避孕套,然后塞进了包里。因为他随身带着避孕套,所以你们会发现其实他会比较经常地保持艳遇。然而他却要带走这份东西。他下楼,付了茶钱,没有跟这个女服务员讲一句话,然后他就走了,从此他没有再去过那家茶楼。你们知道,他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这个举动,因为这感觉十分差,当他最后在街边扔掉纸包,他有一种呕吐感,这是很现实的。他一直觉得他很对不起自己,他觉得他不应该如此不信任那个进入游戏状态的女服务员。然而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也就是在那天的傍晚,他和一个朋友去吃饭,无意中遇到一个挑衅的酒醉的男人,并且动了手。后来他的朋友为他挡了一下,耳朵被对方用铁器(随手捡的)削去了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当然这还都不要紧,因为这个朋友相当冷静,并且是个注重仪表的人,所以他冷静地在那个酒醉者逃掉以后,提醒这位年轻人捡起那一小块碎肉。他本不想去捡,但因为朋友为他受的伤,所以他又不好不捡,而那很细小的混在灰尘中的小肉块,像一小块鸡屎,让他很难受。他是用餐巾纸把它包住的,就这样握在手上陪朋友一起去了医院。当然,他们两个人一起受到了医生的嘲笑,因为这块小肉毫无意义。多少年以来,他一直认为这个朋友是想让他捡那块小肉陪他去医院接上,但后来那位朋友无意中告诉他,他以为他会溜掉,所以才让他捡那东西,以使他能够一直跟随他,他也才知道原来对方仅仅是不信任他而已。
同一天,都是用纸包住了东西,但他却在不同的方向上,让人看到了无尽的不信任和单调的不解与羞耻。这就是这个年轻人,你们发现即使他是个有承担的人,但他并不顺畅,可以说他总不在一种恰当的状态中。
那天下班后,他很快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尽头,他看到那个穿风衣的女生张燕站在楼梯转角那儿,于是他很远地做了个手势,也许是让她看见,但那个女生没有反应,仍然靠在转角上,身体一倾一倾的,他认为她很可能是在等他。
他于是走过去,问她,你是在等我?
女生说,是啊,我已经等好久了。
他担心她会卷入到他跟柳泳不和的事情中,他以为她会讲起柳泳来,但她没有。她问他,有时间吗?
他说,有啊,我很欢迎你们有问题来找我。
她说,也不仅仅是问题,我就是想找你。
他必须更加直接才行,所以他就说,你是有事,对吧?
她晃了晃,显然她是在等他先下楼,但他也僵在那儿。她说,其实也还是你讲的那些事情。
你是说故事?他问。
她说,我一直在记,但我不全明白啊。
他说,那没问题,记下来就好,有问题,我们就解决。
她终于先下楼,他跟在她后边。
她讲话时,必须回过头来看着他,好像这样她才能讲下去。
她说,也不仅仅是笔记问题,反正我有不少事情要问你呢。
他一时竟判断不出她的年龄来,但显然她才是真正的年轻人,他猛然有些心惊,因为他一直在讲年轻人,而年轻人就在眼前,并且显然是一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她的风衣很好看,现在下雨了,她的风衣就更派上用场了。她把风衣领竖起来,他没打伞,两人在水泥路上向前走。雨还在下,但他仍可以听得见她的讲话,她说,没有耽误你时间吧?
他们进了他的车子,她坐在旁边,他立即意识到她身上有一种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