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心事。本来有人请他出去吃饭,他推了。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两次外遇,一次是在建委时,那正是他受岳母气的时候,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他是个很要脸面的人,只能是把不快埋在心里。红云常常在他说出自已内心真实感受时,笑话他:“你挺大的男人,和我妈一般见识干什么?多干点活就多干点呗。再说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就是休息日和节日才回家吗?你做的饭我们都吃惯了,好吃。”徐城西无言以对。一个大老爷们儿的,一到丈人家就责无旁贷地进厨房,想必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再说了,那种做饭的前提,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想做、爱做,是出于报恩的感觉,这感觉压得他喘不上来气。单位有个女同事,叫小朱,平时和他走得很近。小朱的丈夫是外地的军官,一年才回来一次,小朱一个人过日子当然会比别的女人辛苦。徐城西算是个热心人,每当单位分东西,都会帮着小朱送到家里,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一个是久旱逢甘雨,一个是急病乱投医。那一天,徐城西终生难忘。小朱躺在他的身边,徐城西半坐着看着她,那才叫女人呢!皮肤细细的,白白的,肉跳跳的,说话时柔声细语,和红云的大嗓门比起来不知有多好。俩人的关系持续到一年后小朱随军。小朱和同事们告别时,一脸喜气洋洋的。徐城西怅然若失,指望着小朱和他单独告别能痛哭流涕。小朱没有,不是没有痛哭流涕,连单独告别都没有。女人啊女人啊!第二次是他当了老总后,当地日报的一名记者采访他时,眼神中的崇拜让他觉得时光倒流,回到他年轻时代。尽管徐城西明知道她是为了广告费才和他上的床,却按捺不住自己。二十万广告费到手后,女记者从此就没了下文。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没有魅力的男人,投怀送抱的一个接着一个,他再也没有接受过,他更清楚他的魅力中包含有其他非感情的因素,这会让他不舒服。老婆不可爱,可是经济和孩子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他没有想过离婚,再寻爱情,一把子年纪了,过日子吧。
徐城西回到了家,按门铃没有人开。他掏出钥匙开了门。红云就站在他面前。看来她是从猫眼里看到了他,成心不开门。他换上家常衣服,来到厨房,做饭烧菜。俩人吃饭时,红云这才想起自己两顿没吃一口东西了。她对着烧茄子伸出了筷子,触到了菜,又缩了回来,她看着丈夫,说:“没毒吧?你不至于想先毒死我,然后娶那个小妖精吧?”
徐城西白了她一眼:“爱吃你就吃,不爱吃就不吃,没有人会强迫你吃。”自己夹了这道菜吃。红云本想示威不吃了,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只好先放下自尊,大快朵颐,反倒吃了两碗饭。徐城西先离开饭桌,来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跟过来的红云拿过桌子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徐城西明白一场暴风雨又要来临了。
“那事你还是没有说清楚呢!”红云眼神透着迷乱和委屈。
“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我没有外遇,更谈不上有私生子。是不是我承认有了你才会舒服?你要是真的是精力过盛,我就帮你找个诊所干点活,省得你一天到晚找我的别扭。”
“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不讲道理了?是有个不要脸的女人找你,又不是有男人来找我。这事我和你没完。”
徐城西心里说,有男人找你?除非是个瞎子!红云一个人说了老半天,徐城西不理会她。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拼着所有的力气说出来的:“你这狗东西!”徐城西火了,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双手发抖,两腿打战,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云没有再闹,一副绝望的表情坐在地上。徐城西心中不忍,要拉她起来,她没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说:“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要包二奶?”声音轻轻的,让徐城西心中好不感动:“我没有。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儿子都快要结婚了,扯那个淡干什么?我们是夫妻,你应该信任我,我没有什么地方不好。老夫老妻的了,瞎想歪想的,对你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好处。”“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当年你大学毕业分配‘一刀切’,哪来回哪去,不是我爸,你就得回到山沟里当小学教师;不是我家,你连婚都结不起;不是我在医院工作,你妈你爸早就死了,还能活到八十多才没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徐城西看着她确实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违心地点点头,红云这才自己起来回到卧室躺下。徐城西叹了一口气来到厨房收拾碗筷。他在庆幸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的同时,在心中呐喊:不管我从你们李家得到了什么,我都是用自尊换来的,我付出了,凭什么就得不到?红云真的心力交瘁,战争时期竟然能够躺下就着。徐城西来到床旁,看着老伴那张苍老灰白的脸,心中不禁同情起她来。也难怪,一天到晚无事可做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大事可为,怎么能够放手不做?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呢?要查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坏蛋还是用公共电话,狡猾得很呐!也许她还会再打来,到时再说吧。该着井死河死不了。重要的是老婆要站稳立场。红云个性很强,也很固执,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大出去走动。徐城西此时多么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己啊!有了知己,她就有了发泄的地方;有了发泄的地方,自己就可以闪出身来少考虑一下目前的状况。干脆给她大姐打个电话吧,只有她大姐红秋能和她说点知心话。让她来劝劝红云,别因为这么一个无聊的电话来折磨自己。否则的话,对这个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徐城西对李家红秋的印象最好。李家也只有红秋常为他打抱不平,连襟孙淳和他有意无意地在岳父母面前“竞争”,这常常弄得他无地自容。孙淳却在一边坏笑,直到徐城西比他强之后他才收敛,好在红秋对孙淳明里暗里劝告。不然的话,俩人的关系就会很僵。就说结婚第三年时发生的那件事吧,春节前孙淳拿着一大丝袋子带鱼和一块猪后鞘来到岳父家,喜得岳母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亲自拿起干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雪,“快坐快坐。今天想吃什么,让你妹夫给你做。”孙淳会来事儿,也会说:“妈,你想吃什么我就跟你一起吃什么。还有,这是三百元钱,我不会买东西,你和我爸自己买吧。”八十年代初的三百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快赶上徐城西一年的工资了。徐城西两口虽说和大姐两口工资差不多,可是他要给农村家里常寄钱,家里还有两个弟妹正在念书呢,爹娘身体又不好,进省城工作的儿子能不多想着点吗?岳母和红云对此非常反感,红云几次大吵大闹,徐城西别的事让着她,这事可没有。在自己屋里的徐城西早把客厅里的举动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下面的戏该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岳母故意大声说:“我说小淳呐,这钱就不用给我了,给你的父母吧。”
孙淳立刻进入了演了多场的戏的角色,配合地大声说:“妈,他们就不用给了。我还真的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就做就做。城西呀,你快出来做饭吧。”
徐城西把心里的火往下压了压。屋里的红云催他:“你没看大姐夫来了吗?快出去做饭。”他的心里那股火蹿出了一小缕,快步走到门口,使劲将门打开,说:“对不起,妈,我今天不舒服,不爱动。你能不能让大姐夫做一顿?”
岳母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说:“你怎么了?要不要让红云给你打一针?”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孙淳坐在那里抽着烟,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做饭。妈,我回家了。”
岳母一听急了,说:“城西,你要是觉得不碍事,就挺着做吧。”
城西的火全冒出来了:“妈,我真的是不舒服!现在除了我,家里还有三个人,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饭,难道这顿饭非得我做吗?”
岳母是个火爆性子,跺着脚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红云是老闺女,从小就没有做过饭,小淳不会做,你是让我做是不是?我老了老了还得桌上桌下地侍候你们?不做就不做吧,今天谁也别吃。”
红云出门来,对着城西说:“你看你把妈气的,不就是做顿饭的事吗?叽叽什么?快做吧。”
城西对着她,说:“是我不好,我叽叽,你不叽叽,你来做吧。”转身回房穿上外衣就往外走,刚来到客厅,门铃响了。红秋来了,一看家里的情形不对,明白了大半,打着圆场:“今天怎么了?”摸清了具体情况后,对孙淳说:“就没有个当大的样儿,过来,给我打下手,我做饭。城西,你要是还难受就回屋歇着吧,一会儿饭好了姐叫你。”徐城西的眼泪都在眼圈里转。听大姐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说话,也不好再往外走,就回了房间。岳母还在小声地嘟囔。
徐城西往红秋家打电话,简单地把无名电话的事说了一下,请她明天一大早就过来劝劝红云。电话另端的红秋一听这种事,没有立刻表态,答应了明天过来看望红云,不过,上午有事,得晚上才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