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长禄接完班对齐建国说,一天一宿了,你也别总是这样傻待着,上北边爬爬山,活动活动筋骨,老这样待着可是要坨的。齐建国使劲伸个懒腰,看看东边升起的火红的日头说,行,一会儿我出去转个弯儿。不知为什么,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上回在道口遇到的那个女人的模样竟悄悄在他脑海里一闪……
齐建国并没按李长禄说的那样去爬北山,却鬼使神差般朝凤凰村走去,到底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凤凰村不很大,百十户人家,一条东西向的土路像条黄带子把村子一分为二,村东有条小河,河水不多,但清澈见底,静静地流向正南方。河上没桥,只有几块大石头分布在水里,过人不过车。河床里满是鹅卵石,因为水小,很多卵石都露在外面。齐建国顺着河床朝北走了约一里地光景,一阵无聊蓦地袭上心头,他回头看看已快到头顶的太阳,转身又往回走……
路边是一片玉米地,玉米已经收完,只是秸秆立在那儿,像一群头发稀疏、牙齿脱落的老妇人似的,在秋风里不厌其烦地述说着昔日的辉煌……
当齐建国就要回到看道房时,无意中竟看到了几天前同样的一幕:在通向道口的土坡上,一辆双轮车正朝坡上努力着。今天的车是拉着走的,因为车上垛着高高的玉米秸,看不清拉车人是谁,但齐建国却分明觉得那拉车人一定就是那个梳着短发,有着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的女人。顿时,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动起来,紧走几步追到那车的后边,使劲帮助把车推上坡去。
当车子越过道口以后,像上回一样停了下来,齐建国直起身,绕到车子侧面,仿佛是上天安排好了似的,他竟真的看到了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还是那个娇小的身子,齐耳短发,柳叶眉,杏核眼,脸上挂着汗水,雨打梨花一般……
不知是吃惊还是过于激动,齐建国竟一时语塞,脸上全是尴尬。
女人和他一样,眼睛里除了吃惊还有喜悦,但远比齐建国大方,略带喘息的话语很快响在齐建国的耳边。
哟!还真是铁路大哥呀!刚才俺觉得车子一轻,心里想,莫不又是那个铁路大哥帮俺?没想到还真的是您!
我……我只是路过,没看见是你,我……
莫非看见是俺就不管了?女人的话里透着机智和熟稔。
不是,我是说……后面看不见人的,车咋装这么满?也没个人帮你?
您不是刚帮完吗?
我……齐建国的脸红得像刚喝过酒一样,看着面前这个多少有些饶舌的女人,心里竟奇怪地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说半天还没谢过大哥呢!
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这年头还有不用谢的?莫非俺碰见雷锋了?
这话让齐建国更觉不好意思了,他忙说:我姓齐,叫齐建国,是这儿的道口工。
长期的还是合同的?
长期的,我是正式的铁路工人。
俺说咋老能看见您呢。
你早就见过我?
早就见过,俺村儿的地都在铁路那头,所以经常从你们这儿过!女人用手指指西边的方向说。
那我咋没见过你?
俺平时不走这边儿,北头儿还有一条小道,下地近,只有推车啥的才走这边,这边路好走!
噢。齐建国终于明白很少见到这个女人的原因。
你是凤凰村的?
是呀!俺就是凤凰村的,俺姓叶,树叶的叶,叫叶秋芳。说完,叶秋芳朝齐建国笑笑,接着说,得,俺该走了,还得回去做饭,改天再跟您聊!
一个女人拉这么重的车走一里多路,自己不帮显然不太合适,况且又不当班。想到这儿,齐建国说,我帮你把车拉回家吧。
那当然好了!不过……叶秋芳欲言又止,原本挂在脸上的笑顿时让云彩遮住了。
怎么?你不愿意?
俺、俺是怕耽搁您的工作。
我不当班,现在休息。
可一见面就让您帮着干活儿,俺觉得过意不去。
咳!这有啥?人活一辈子谁还不帮谁!跟你说实话,我这儿正呆着无聊,你让我帮忙,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大哥真会说话。
齐建国跑到前边拉起车,说,你到后边推,我拉得快。
双轮车欢快地朝凤凰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