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姐的印象中弟弟几乎个把月才会来看梓梓一次,而且大都是选在小陶出差期间,只有她和梓梓在家的时候。二姐看得出弟弟是很喜欢梓梓的,他每一次来都会跟儿子没大没小地疯玩。二姐有一次跟小陶闲聊:梓梓他爸那天来,把梓梓架在脖子上玩,梓梓毫不客气冲了他一泡尿,他竟然还大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点,“啊啊”地欢叫——儿子,你的尿尿爸爸都尝过了,咸丝丝的。他一高兴把梓梓从脖子上弄下来,又把梓梓高高举起,用嘴亲了亲儿子的蛋蛋。梓梓被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梓梓他爸临走时扯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闻出一股尿臊味,连忙脱下来让我给他洗了,又让我拿你的电吹风吹干,穿上才回去。他说,李惠的鼻子尖得很,要是让她嗅出点什么来就麻烦了!
二姐在小陶面前提到王旭东的老婆李惠,她说这些是想跟小陶套近乎。二姐不喜欢李惠,但小陶好像并不爱听二姐讲这些。
二姐记得只有一次是弟弟小陶梓梓“一家三口”碰到过一起,那一次小陶很高兴,她开着车跑很远去海鲜街买了好多海鲜来,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仅有的那一次全家人拢在一堆,还是弟弟到外省出差神不知鬼不觉地匀出一天时间提前回来,直接从飞机场打了一个的士到了小陶这儿。二姐是偷听了弟弟的电话后自己猜出来的。
二姐看见弟弟王旭东站在阳台上瞧着小陶开车买菜去了,才拿出手机来拨电话:……明天十点的飞机,不误机的话一点多钟到达,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正好可以赶上下午四点钟丹丹的家长会……你不用请假了,我正好可以去开!我去开也更好些,丹丹的班主任唐老师上次托我办的事我给她办成了……这次我给你和丹丹各买了一条羊绒围巾,哦!不对,给你买的是披肩,提花的,单是这披肩就花了我两千多块钱,丹丹的也四百多块钱……谁叫你是我老婆呢?谁叫丹丹是我的女儿呢?
小陶买菜回来,弟弟拿出他给小陶的礼物,一条细长条的红格子羊绒围巾。
小陶看了一眼说:送给二姐吧,这样的围巾我多的是。
弟弟边逗弄着梓梓边说:我姐不会围的,你瞧清楚了,是羊绒的!好几百呢。
小陶说:知道,我有。还是转送给二姐吧。
吃完饭,二姐谢过小陶,拿起沙发上的羊绒围巾回到自己屋里,她看见围巾上标着448元的价码。二姐心“咚”地跳了一下,难道在弟弟心目中,李惠的位置比小陶更高吗?弟弟这又是为哪样呀?看得出来,小陶是很爱弟弟的,反而是那个李惠脾气坏,跟弟弟结婚后就只回过老家一次,跩得很,看不起农村人,谁都不爱理,只在家里住了一夜就嚷着走。二姐花了三四个月时间精心绣的一对花好月圆图案的枕头套,送给他们,李惠很看不上眼的样子,都没说声谢谢。小陶就不同,看见二姐腰间系着的绣花围腰,伸手就要,二姐说绣新的给她,她说这旧的最好,硬给她从身上解下来拿了去。
小陶第一次跟着弟弟去老家,专门点着喝老母亲泡的蜂蜜米花茶,讨得老母亲欢心,巴巴地一杯一杯给儿子的女同事泡茶。小陶坐在老宅院的天井里喝着米花茶眯着眼睛惬意地说:“王旭东呀,你家这院子住着真是舒服,有好几十年了吧,翻修一下,重新请人漆一下那些梁栋,在那面照壁上写上‘紫气东来’几个大字,让你官运亨通!现在这‘旭日东升’四个字也太直接了,一看就晓得是从你名字来,开个客栈,保准赚钱。”
小陶激动地跟弟弟呱啦呱拉地讲,仿佛那院子是她家的。她说:“我专门看书研究过你们的照壁了,民间又叫‘风水壁’,照壁上面还是青瓦漂亮,琉璃瓦有点俗气,这琉璃瓦是你回来弄的?马屎外面光,你家这宅院得彻底地翻修,也得像保护世界文化遗产一样,修旧如旧,不能搞新了……青瓦配白墙才合适……”
弟弟那天说住宾馆去,小陶说住这老宅子才有味道。小陶在老宅子里看来看去,抚摸着那些烟熏火燎过落满岁月风尘的木雕格扇门又是相机又是DV机地换着角度拍各种细节。年轻时做木匠的老父亲高兴地对着儿子的女同事说:“我家这堂子格扇门你数了不?总共有6扇门哩!每扇门上镶着4幅精美的木雕画,6扇门就是24幅,其中的12幅是主画面,讲的都是我们的老辈传下来的故事,在格扇门的主画面之间和门头,还配有两幅装饰图案。”老父亲手里拿一管长长的竹烟锅,用烟锅把指着那些图案——金鸡富贵、喜上眉梢、麒麟呈祥和蕴含富贵、平安的牡丹花对小陶说,“我带着一个徒弟停停歇歇雕了三四年才雕好这堂格子门。有人要来买我家的这堂门,我家旭东说,给多少钱都不卖!”
二姐看出小陶与李惠是太不相同的两个女人。上次儿子阿龙放假回来,当舅舅的买了一张昆明到武汉的卧铺车票给侄子,李惠当着阿龙的面就说王旭东,他一个学生坐什么卧铺?小陶知道二姐的儿子回来,掏了一千块钱让二姐给他。阿龙临走,小陶打电话让王旭东悄悄送侄儿过来与自己的妈告别。
阿龙看见妈妈所在的这个人家条件不错,而且那位漂亮的阿姨人很好,还亲热地称呼妈妈为二姐。临走阿姨送了阿龙一双耐克运动鞋,阿龙推辞,阿姨说,这双鞋不是专门买给他的,是孩子他爸爸的,没穿过,他出国了,在家放了两年都没人穿,再搁着就搁过时了,现在看见他突然想起来,送给他是正合适。
二姐知道那是小陶找弟弟打听了阿龙的鞋码后,专门给他买的。
王旭东叮嘱过侄儿不能在舅妈面前表妹面前说妈妈在省城给人家当保姆的事,阿龙问舅舅为什么,舅舅说,你舅妈原本想过让你妈来我们家帮忙的事,说你表妹丹丹要高考了,我们工作都很忙。我没同意,你妈现在来人家看孩子,是我给她找的活计,人家除了吃住给解决,你妈妈还可以挣笔钱供你上大学。你舅妈让你妈来我们家,她是不会开工钱的,即使开工钱,你妈是不会要的,你舅妈这个人,人很好的,就是有些小气,时间长了也不会跟你妈处得拢……算了,你不要管大人的事,你以后成家立业后记得你妈的恩情就是了。
自从王旭东让二姐莫管他的事后,二姐对弟弟与李惠、小陶之间的关系就琢磨不透,二姐知道李惠是不可能晓得弟弟有外室这事的。只是二姐也没想通小陶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又为什么不好好嫁个男人,偏偏选择了当弟弟小老婆这事。
小陶的工作具体是千什么的二姐不太清楚,但是她做的事好像与电视有关,有一次二姐抱着孩子正在看一个电视剧,小陶过来把频道调了,电视里播的是一个村子里修水池的事,小陶边看边对着梓梓说:“儿子,快看,这是妈妈弄的专题片,挣的钱够你读完三年的幼儿园了!是最贵的幼儿园哟!”
弟弟不来小陶这里,二姐只单纯地猜测是弟弟在避人耳目,她想,弟弟和小陶在别处还有房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姐觉察出他们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小陶好像在逼弟弟与李惠离婚,可是弟弟不表态。而且她也真的感觉出来弟弟在躲着小陶。
一个月前梓梓生病了,很严重,小陶出差不在家,梓梓先是发烧,打了针退烧后,咳起嗽来,听着都咳到肺里面去了,二姐心慌慌地打电话给小陶,小陶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手上的工作没完成,一时回不来。小陶让二姐打电话找王旭东。电话打过去,弟弟王旭东推三阻四说工作很忙,让二姐带孩子打针去。二姐说医生认为有肺炎症状,必须马上住院,二姐做不了主。
王旭东在电话里很生气地说:二姐,你莫给我添乱,孩子有病该吃药就吃药该打针就打针,你知道不知道,我正在跟别人争一个正厅职位,我现在什么事都不能出,你莫再跟我打电话!二姐在电话这头哭起来。王旭东脾气很大地在那边咬着牙,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她让你打电话给我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她还要怎么样?她不把我缠死,她不舒服!我的前途要毁在这个烂女人手里,我中了她的圈套了!……”
二姐第一次听弟弟那样骂小陶,她吓着了,再也不敢吱声。弟弟是王家的骄傲,小陶虽说不是明媒正娶的王家媳妇,但在二姐心头,小陶为王家生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这贡献也是大了去。弟弟怎么突然对小陶这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去乡下老家,二姐几分钟之内就看出他们俩的关系黏糊得不行,亲密得肉麻,现在弟弟竟然说小陶是烂女人。
二姐不识几个字,但她是个明理的本分人,梓梓的亲爹亲妈不管咋个吵闹,梓梓她是不可能不管的。
不敢马虎,二姐天天抱着梓梓转两次公交车去医院打吊针。二姐对医生谎称,这孩子的爸妈都在外地,她是受托照顾这孩子的,孩子爸妈给她的钱住不起院,只能天天来打吊针。住家附近的小诊所她不敢去了,敲竹竿不说,院子里的冯大妈说不久前斜对街一家小诊所的医生给人打针打死了,那家诊所的医生都被公安带走了,诊所也被打了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