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的黄色围墙即使在夜晚也亮闪闪的,环形的道路与院墙之间隔有六七米的距离,其中除了环状的路沿之外,有些地方开了口子,使得这静安寺的金黄色的壁墙在夜晚显得格外玄妙。静安寺是上海一个公交车相对比较集中的地方,既是始发点,也是终点站,来往上下车的人很多,从这儿往前有地铁口,任光明和刘莉在商场门口分手之后,他是怎么一个劲儿冲过来,自己都闹不清楚了。好在他对静安寺这一带不算太陌生,在一个有地下通道的环状路向前呈发射状的三岔口,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因为他记起几年前到上海时曾进过那家副食店为朋友的女儿买过糕点,现在食品店的门口依然有很多人,刚才跟张英通过电话,她在电话中指导他要经过那家副食品店,然而继续沿电轨车的路线下的一道广告屏,再向前边拐弯,然后顺着墙向静安寺的大门那儿走,静安寺的大门跟那道长弧的围墙之间因为有着一段带阁楼的建筑的分割,怕找不到。任光明现在心如乱麻,不想在找路时多分神,其实他也后悔答应跟张英在静安寺门口见面,明明飞机就要飞了,却要在这节骨眼上跟这么个熟女人见面,意义在哪呢?
他一烦躁便就不认路了,明明从张英提示的那块广告屏下穿过来了,却没见到静安寺的大门,这时他在一块红窗格前站住,略微想想,并看手表,才花了十多分钟,时间并没消耗太多。静安寺的院墙很高,里边的树,只有为数不多的枝丫从墙顶上伸过来,他从没进过静安寺,不晓得里边的地势,这么想着,又往前走。终于到了大门,只不过他还发现,这静安寺大门口在晚上并不冷清,反倒比白天要有更多人。他一下子找不到张英站在哪儿,他拨她的手机,她手机占线。大门口有几块石雕,他站在一块石雕前,四处张望,忽然有个人从后边拉了他一下,一回头,正是张英。他有些生气,不过只好掩饰住,他说真没时间了,飞机要起飞了,我还要到机场啊。张英说,我开车送你去,他说那不好,你开车慢,我对上海的路又不熟,怕时间真不行了。张英于是责怪起他来,那你还答应跑过来干什么。两人在那儿争着,任光明问张英,你车呢?张英说停在新天地呢,刚才叫朋友车送我过来的。他说,你真是神经病,你车没过来,还说要送我。
两人在这儿拉起了家常,张英说她已经从社科联下边的一个文化公司那里找了点资金出来,现在在跟上海文广合作,一个财经调查项目。她说起她的工作,任光明觉着这时在这儿聊这个事太没谱,说真要走了。张英的表情有点异常,很狐疑地问,到底真是去机场?他问,不是去机场,那我是去哪儿?张英也没说要请他到什么咖啡座去,他觉得怪异极了,他很老实地坦白,这次来真的是见一个老朋友,一个很老的朋友。张英问,比我更老的朋友?他说,我俩认识才几年啊。张英说,也有六七个年头了。他说,那性质不一样。静安寺门口的人更多了,原来的一两拨人肯定是聚在这儿搞活动,上海就是上海,不比他自己生活的内地城市,他们上海人总有活动。张英把他往静安寺朱红色的大门那儿拉,那里人要少些。等到了门边,张英拢住他耳朵问,你就不想我么?他笑了笑说,神经,什么啊,告诉你我这次真的有事。张英忽然脸冷了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先前跟刘莉在比萨店里把心情全都搞坏了。张英指了指他背后的方向说,看,刚才你来时,我都看到了,一个女人跟在你后边。他一回头,看到在大门朝路边的那个缺口那儿,刘莉提着比萨饼的盒子正站在沿口上。他一回头,刘莉坚决地转身,打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