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把照亮着方寸之地，火光晃动，陶伊人搀扶着陶鸿文走了过来。苏若璃消失在夜色中。
“江公子。”陶伊人委身行礼。
江梁回了礼，看向陶鸿文：“陶老，这半夜三更的，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真是，你这一来，弄得多尴尬。”
“你这小子。”陶鸿文笑了出来，随后脸色一正：“你这大罗山的小子，江家寨的少寨主，竟然考取了秀才功名。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伴随着陶鸿文的训斥，江梁有所感应的接了陶鸿文的话。这年代，文人说话也就是那么几句，成何体统就成了训斥人的代名词。文人是要脸面的，这成何体统对于文人，已经能让对方感觉丢了脸面。至于更深层次的彼其娘之的话，一旦说出口，双方简直要拎刀子砍了人。
对于体统，江梁感触不深。可儒学是注重这些的，体统算当上儒学的脸面之一。陶鸿文身为儒学大家之一，对于体统最是重视。
“真是，也就这么一句。”江梁笑了笑：“陶老，你回去之后，可以让提学官取了我的功名。”说着，江梁把火把递了过去。陶鸿文和陶伊人走来时，两人没有带着照亮的东西，深夜之中，又是在山间山道，两人回到寨门前，有火把照着好走路。
陶伊人并未接火把，火光照耀下，江梁看见陶鸿文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当年平北将军蒋黎叛乱，江安山等人劫刑场，只救出一名怀孕的女子。事隔数十年，没想到江安山落草为寇。”陶鸿文的目光看向了江梁：“也没想到他的儿子有了功名。真是，世事难料......”
寨门前，酒香飘逸，寨子里的妇人端出饭菜，一盘盘的放在地上。士兵和土匪席地而坐，酒杯交错，热闹的熟络了起来。相反的，数十名跟着唐泽泉来的上庸城官员，脸色蜡黄，难看之极。相互言语，应该再说怎么上报朝廷之类的话。
陶伊人未接过火把，江梁自然的收了回来，担忧的看着寨门前的状况。不知道这事，孔宏升能不能压的下来。想来有唐泽泉的帮忙，在其中周旋，上庸城的官员会给些面子的。
陶鸿文拍了拍陶伊人的手，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同江梁一起看向寨门前的喧嚣，随后开口：“放心，无事。孔宏升和蒋黎有些渊源。再则，你父亲当年在孔宏升手下领过兵，情义还是有的。”
江梁学着陶鸿文坐了下来：“我不担心内寨的情况，屋里有唐泽泉，孔宏升看样子不会动手，所以内寨很安全。我现在担心的是寨门前的情况。”江梁没有隐瞒，把心理的担心说了出来：“一帮兵竟然和匪在喝酒，这种事，小不了。虽然那统领说我们是良民善人，可大家心理都明白。那些官员脸色不怎么好看......”
江梁苦笑了出来，这种情况最难解释，官匪之别的事，说大了不大，说小了也很小。这事情，就要看寨门前那帮文官怎么说了。
江梁心理想着，就听见身旁的陶鸿文笑了，看向陶鸿文，陶鸿文正抚着短须也看向他。
“朝廷职务分明，前有平北将军蒋黎平息北边祸事，蒋黎死后，孔宏升镇守北疆，这些年来未有大错，时而还有胜仗传入京城。如今布奉建立高昌国，为了北疆安稳，朝廷欲加封孔宏升为镇北将军。”陶鸿文笑着：“这事已成定局。知道的人不多，只要老夫在回去时提点下许升，他肯定知道怎么处理的好。”
镇北将军，算是能开府建衙了的官位了。一个知州事加上一帮文人，是比不了镇北将军威严的。
陶鸿文说完话，江梁并没有说些话缓解气氛，一时氛围有些安静，只能听到寨门前的吆喝声。
边军夜袭大罗山时已入夜，连番争斗，又在寨门前喝酒吃肉，这时候天开始出现了光亮。万物苏醒，带着山上清晨特有的冷意，使得陶伊人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这月份其实不怎么冷，只不过在山中比城里冷的多。
江梁把披在身上的衣物递给陶伊人，示意她穿上。陶伊人身为女子，不敢随意接男子的东西，在陶鸿文点了头后，才把江梁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看来事情解决了。”陶鸿文说道。
以孔宏升为首，唐泽泉拽着江娘子，江安山低着头和莲霜说着话，几人出现在了寨门前。
孔宏升带来的士兵立马起身，而江家寨的汉子们慢悠悠的回到了江安山身后。几个统领走到孔宏升身边，低声耳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见孔宏升点了头之后，走向了许升。
“小子，老夫回城了。”陶鸿文站起了身子：“有时间来老夫家里，老夫给你讲讲当年的事情。”
陶鸿文在陶伊人的扶持下，慢慢的往寨门前走去。寨门前一个小丫鬟看了眼这边的江梁，小步跑了过来：“少爷，江娘子叫你过去。”
到了山门前江梁有些意外，江娘子介绍给唐泽泉，引得唐泽泉对江安山一阵呵斥。说什么差点耽误了前途，幸好有桂梅照看之类的话。把江梁读书写诗词的本事，都说成了江娘子的本事。
知州事许升带着上庸城官员离开了，孔宏升答应把江家寨改为江家亭，同样允许江家寨做来往的生意，只是这些生意，边军要拿一成的费用，算是对往常损失的弥补。
孔宏升带着边军离开了大罗山，虽然边军在离开前清理了战场，可还是散发着丝丝血腥气，这种味道让江梁感觉到很不舒服。好在当天入夜，风吹过大罗山，让这种腥味淡了很多。
上庸城官员回城时，唐泽泉留了下来。折腾了一晚，江梁和莲霜回屋休息，而唐泽泉一直数落江安山，最后知道事情原委，把江家寨当家的几位，骂的狗血淋头，无地自容。
这种情况，江梁是不能插手的，他试着为江安山说了句好话，结果唐泽泉数落的更厉害了。江娘子是知道唐泽泉性格的，从头到尾都没给江安山说好话。只不过，有时候嘲讽唐泽泉几句。
“哥，不知道卫家现在怎么样，当年你要我嫁给谁来着？那人如今过的怎么样？”
每当江娘子提到这事，唐泽泉脸色阴晴不定，话锋一转，有开始数落江安山的其他问题。
第二天时，一封由许升亲自签署的公文，由衙役送到了大罗山的江家寨。公文上寥寥数字，任命江安山为江家亭的亭长，而这江家亭，因远离上庸城，划归与镇北将军孔宏升治理下。
江梁问过江安山一些往事，江安山哼哼几声什么都不说。江梁问江娘子，江娘子敲了下他的额头：“梁儿，谁没有些伤心的事，莫问了。”听到这话，江梁也不好问江安山的往事。
山里人不讲究一日三餐的，为了储粮，只会上午和下午各吃一餐。第三日上午吃饭时，江梁随意提起了苏若璃，又随口问江家寨有没有这号人物。江安山和江娘子面面相窥，随后江安山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姑娘，应该不是寨子里的人。你也说，她年龄和你相仿，样貌出众，武艺高强。寨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况且姓苏，寨子里姓苏的很少，我都认识......”
“说起寨门前的石头，这事有点记得。你忘了，有个没名字，你叫二丫头的女娃，经常在石头上看风景呢......”
“二丫头？”
“二丫头，我记得二丫头脚脖子上有胎记，好像被江梁笑了好长时间。”
江娘子和江安山你一言我一语的，夹杂着莲霜的诉说，回忆着往昔，终于拼凑出了一些有联系的事情，而随着江安山一番解说，对于苏若璃也有了些猜测。
事情依旧离不开当年的平北将军蒋黎。
当年平北将军蒋黎叛国灭九族，江安山带着一众人马去救，数次拼杀，将军蒋黎不肯离开，蒋黎正妻也愿随蒋黎而去，最终江安山等人只救下了蒋黎的小妾，一个怀着身孕的小妾。
“随后我落草为寇，将军的妾室生下一女。山中日子清苦，那妾室又心中苦闷，竟然心性发生了变化。当年你出生，妾室的孩子只比你长一岁多。妾室每日教导孩子要为将军报仇。日积月累，那妾室简直生了心魔，我也看不下去了，就把孩子和你养在一起。”
江安山喝了口闷酒。
“没想到孩子十岁那年，妾室忽然发疯，趁着我不在，带着孩子离开了江家寨。随后，在江家寨通往官道的路上，我们发现了那妾室的尸体，而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时你父亲寻遍了大罗山附近，也没有找到那孩子......”
江梁听着江安山的叙述，隐约和苏若璃联系了起来，可是，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在莲霜的述说下，要肯定那孩子的身份，只有脚脖子上的胎记。
对于苏若璃，江梁是避而远之的，大罗山的事情终于落幕，名为江家亭的小地方，江娘子开始努力的经营起来。而江梁，则要准备来年的考试，使得功名更上一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