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是在日头偏西的时候被团长叫去的,当时他头上还裹着纱布,太阳穴还有点隐隐作疼。他看见团长在那间大房间里,跷着腿坐着,团长的上半身向后仰起,好像很有些怒气。团长一般不跷腿,他跷腿就是不满就是要发怒,他跷起的那只黑亮的马靴在一上一下地抖着。马二知道自己要挨骂了,甚至要挨马鞭。一进门他就勾着头,说:“报告团长。”
团长好半天才把身子坐直,他扬着马鞭说:“你他妈的婆姨哪去了?”
马二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团长就大声说:“说话呀,你是含了羊蛋咋的?操,话都不会说了?”
马二只好说:“跑,跑了,妈的,娘们也下得了手,把俺打,打晕球了,才跑掉的……”
“我操你八辈祖宗!老子赏给你的东西能随便丢吗?你,这他妈哪像是老子的兵,你看你,你看你这个熊样子,连个婆姨都他妈守不住,穆斯林里就没有你这样的人,你们这些汉人呀……操,操,操死你,你他妈的白跟了老子这些年……”团长骂得性起,就站了起来,那黑亮的马靴在地上跺出一片响声。
马二什么也不敢说,他把头垂得很低,他不知道团长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看见自己的膝盖变弯了,他很想把膝盖绷直,可这会膝盖好像不是他的了,不听他使唤。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也确实显得有点无能,他想抓住那个狗娘养的婆姨,一定会活剥了她不可。
团长指着马二痛骂了一阵后就问他:“你他妈还想不想要婆姨了?”
马二不敢说想,就摇了摇头。
团长说:“老子看你也不配要,你只配娶圈里的母羊,还得老实点的,明天挑只老实的跟你他妈的成亲,以后你就给老子领羊算了。”
团长骂人常骂出一些妙语,让人觉得好笑。马二听见团长的勤务兵在偷笑,那声音吃吃的,很尖很细,让他的耳朵根痒。这让马二很气愤,他怀疑就是这帮小子们告的状,这些小子在团长面前比他马二还得宠,常出他的洋相。马二很不满意地看了看他们,他想等团长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去尿他们的屁股。
痛骂了一阵后,团长的气也消了,最后团长说:“弟兄们把你的婆姨给抓回来了,你小子领回去要好好地调教调教,记住,要像调教马一样,把你手里的鞭子攥紧点。婆姨就是让你骑让你跨的。婆姨就是马,是要驯的,何况这是共匪婆子!不驯能行?马鞭不行还有马刀呢,马刀不行还有老子给你的枪,驯不了一个婆姨你他妈就别来见老子。”团长说完就摆了下手,有人就从后屋里把女人拖出来。
马二本来是想冲上去给这个女人一顿鞭子的,也让她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让她知道马二手中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冲到女人跟前后才看见女人已经被打得半死了,她的大氅已经分不清里外了,眉眼也辨不清了,到处都在往外渗血。马二的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了,他想谁他妈下这样的狠手,这女人还像个人吗?这女人再怎么样也是他马二的婆姨呀,是团长亲自赏给他的呀。打死了谁来给他马二做婆姨?他不想让这个女人死掉,不能再打了。他只好很夸张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嘹亮的响声,骂道,“操你八辈的!你还跑啊,下次再跑,老子就打死你这个女共匪!打断你的腿!”
他的动作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团长皱着眉头说:“真他妈熊!到底是汉人……汉人他妈的天生就知道疼婆姨……知道心疼就别让她跑哇,老子告诉你,再让她跑了,以后你就住在老子的羊圈里,给老子生他妈一圈羊崽子出来。”
勤务兵们又是一阵怪笑。
马二满面羞红地把女人扛出了门。
马二把女人扛到家后。很用力地把女人扔到炕上,气势汹汹地对女人说:“这是轻的,老子还没动手,老子且记下你一顿马鞭。再跑,老子认识你,老子手上的鞭子可不认识你!”
他看见女人翻了他一眼,很亮,充满了仇视,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寒风掠过的感觉,他想这个共匪婆子倒也是匹烈性子的马。他用皮鞭撩了女人一下,说“操!”便给女人搞饭去了。
马二从河南老家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成家立业的那一天,包括跟了马团长后他也没有这样想过,他只是想当了兵走四方填饱自己的肚皮,不再挨饿。他没想到如今他居然连婆姨都有了,在这以前他从没有沾过女人,他当然舍不得真打自己的婆姨,他想女人总归是女人,既然马团长把她赏给了自己,她就是自己的人了。自己的人你真能往死里打吗?再说她能跑到哪去,跑一次,跑两次,实在跑不了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跟自己过日子。总不能把跟自己过日子的婆姨打得缺胳臂少腿吧,那样他咋把婆姨带回老家去,咋让婆姨给自己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个念头在马二心中根深蒂固,在许多日子以后,在他的婆姨又能走路的时候,他就把这话说给了婆姨听了。女人当时就迎面吐了他一脸的唾沫。马二擦着脸说:“老子知道你是匹烈性子的马,不驯不行,你他妈的等着,等着,看老子打死你!”马二往往是恶狠狠地又骂又跳,未了扬起的鞭子还是悻悻地放下。
他有时也心平气和地劝婆姨,他说:“你这样有啥用?你真能跑得了吗?操,这块土地上除了这个小镇,这里方圆几百里也没几户人家,都是马家军的地儿,谁敢收留你?你跑不出去的。一个臭婆姨,干什么不行,偏要当什么他妈的红军,红军再好,也不是你们婆姨们干的,他能给你家吗?自古扛枪吃粮都是爷们的事。哪有你们婆姨们掺和的份儿?真是他妈的。不服气?老子不跟你一个婆姨打,把你们那些红男人喊来,再干球一仗!操!这地儿自古就是马家军的地儿,谁来也不行。”
说完这些马二常常能看见婆姨无话可说的样子,他便心安理得地去做他自己的事。
马二相信他可以调教好自己的婆姨的,为什么不能呢,他这几年跟着团长鞍前马后也会说点什么了,也会做点什么了。那天他把女人扯到门口,指着望不到边的旷野说:“家里的,你看好了,这一大片辽阔天地有百十里宽呢,就算老子放你走,你能走出去吗?不瞒你说,就是骑上咱团长的大白马也得跑上个一天两响的。你就死了找红军的心吧。好好地跟老子过日子,有老子的一口馍就饿不着你个娘们……”
马二当时看见女人有点无可奈何地望着荒草连天的旷野,眼里的泪珠子直打转,他心里很得意,想到底是一个小婆姨,他马二还是可以收拾住的。
团长看他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就扬着鞭子对他说:“小汉人,你他妈的这样不行,你得在床上下工夫,让她赶紧生犊子呀,生了犊子你赶都赶不走了!你操她,操狠点,照死里操。我就不信生不下来犊子。操,这还用老子教吗?”
团长的话让旁边的人捧着肚子笑,马二觉得很没面子。他回到家就照团长说的做,发狠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