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权已经几天没有进一口饭了。
这天早上,秀朵喂的鸡终于下了第一个鸡蛋,秀朵说不出有多高兴了,她从鸡窝里把那只还糊有血丝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放在柜子里一直舍不得吃的红糖也取出了一块,给金大权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鸡蛋。但金大权还是吃不下去,只是喝了一点汤。对于秀朵,金大权心里一直很内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让她嫁给了自己的这个疯儿子。秀朵自从嫁给金山后,就没有过上一天幸福日子,一直都是在疯子的打骂声中受着折磨。这些年来,秀朵一直这么熬着,孩子也没生下一个,这叫什么日子啊!金大权暗自为自己的儿媳叫苦。金大权也明白,秀朵一直喜欢自己的二儿子金土,金土也是一直暗恋着秀朵。早在秀朵还没和金山定亲之前,两人就有过海誓山盟。金大权一直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让金山和秀朵结婚,金山反正疯也疯了,不找媳妇也没多大关系的,现在找了,反倒成了一种累赘。但这一念头刚一闪过,金大权又开始觉得自己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当初村里人都知道,金大权带着金山到处看病,两年下来,几乎走遍了滇东北高原的村村寨寨,访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乡村名医,但大儿子的疯病依旧是老样子。治病无望之后,金大权开始四处托人为金山物色媳妇,条件是不聋、不哑、不瞎就行。但当人们一听说是为金大权的疯儿子金山说媒,都纷纷摇头。
正在金大权为儿子金山的婚事愁眉不展的时候,他在去乡场的路上遇到了毛豆湾宋芬芬的女儿秀朵。才两年不见,秀朵早已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见到秀朵,金大权眼睛一亮,想出了一个令他激动了整整一个夜晚的好主意,那就是换亲,和毛豆湾的老相好宋芬芬家换亲。
那天,金大权娴熟地解剖着肥猪,不时又抬起酒碗来喝一大口包谷酒,满脸惬意的样子。金大权对在一旁打下手的宋芬芬说道:“芬芬,我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说着就拿眼睛盯盯地看着宋芬芬,有意打住,故弄玄虚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后,宋芬芬见金大权仍不说话,就开始追问:“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在我面前卖关子。”金大权稍作停顿后说道:“不过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说出来你可不要惊叫。”宋芬芬一脸狐疑,说道:“我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还怕你说几句话不成,我决不会晕倒的,你放心好了。”“那就好,是这样的,这事我都想了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我那个大儿子金山,他那疯病一直不好,其实也没什么的,他只是有时会犯病,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照样能做事情,生活是能够自理的。但是外人总认为他什么也不能做,人人都怕他,媳妇也找不到一个,真是让我操心啊。”金大权说着就摸出一支烟来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芬芬,我有个想法,想和你家换亲,就是让你家秀朵嫁给我家金山,让我家二花嫁给你家哑巴儿子,我已经反复想过很长时间了,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尽管宋芬芬曾作过多种猜测,但还是没有猜测到金大权要对自己说的竟是这样一件事,可以说始料未及,还真是让她难以回答。她曾经想过是不是金大权和自己开玩笑,但一看到金大权那种认真的表情,他就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宋芬芬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酸酸的、苦苦的、涩涩的,好像又什么都不是。宋芬芬在心里仔细琢磨着金大权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要叫她一时作出这个决定,还真是有些困难。
宋芬芬说:“大权啊,你这个想法好啊!但是,大权,我真的不忍心让秀朵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你家的疯儿子,那可是一生的大事啊,难熬啊!说句实话,我也希望我的哑巴儿子能找到一个好脚好手的姑娘做媳妇,但我不敢想啊,让你这个村长家的姑娘嫁给我的哑巴儿子,我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按说,我要高兴才是,但我还是为你的姑娘感到不值啊。”说到这里,宋芬芬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金大权伸手去帮宋芬芬擦了擦眼泪,眼圈也湿润了,对宋芬芬说道:“芬芬啊,多谢了,你的每一句话都像针尖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愿听,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也确实难为两个姑娘了,我也心疼啊,但是芬芬啊,你想过我家金山和你家哑巴的下场吗?我是想过很长时间了,也只有换亲才是最好的办法了。再说,作为弟兄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村子里也有好几家就是这样换亲的,人家不也照样把日子过下去了。”
宋芬芬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鸡啄米似地点了两下头。
金大权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便集中精力去解剖肥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