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延知道自己被骗入虎口,想走已是插翅难飞。他把心一横,倒要看看严嵩如何对待他这个穷书生。
他紧跟严六来到客厅门口。严六进去禀报后出来道:“姜相公,我家太师有请!”
“好。”
姜延迈步走进客厅,面见太师,跪倒在地:“学生姜延拜见太师。”
严嵩老贼哈哈大笑道:“姜相公,免礼平身,请就座。”
“谢太师。”
姜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仔细地打量严嵩。只见他:头戴青缎子的盘卷头纱,顶门镶颗美玉。满脸横肉,瞪着一对三角眼,花白的胡须。身穿红缎子蟒龙袍,八宝串珠的玉带。一身懒肉,坐在太师椅上压得嘎吱直响。后边,两个手拿大蒲扇的小童,站立两旁。姜延强作笑脸,把自己进京的意图向严嵩说了一遍。
严嵩笑道:“姜相公有志进京科考,实在可喜,但你家境如此贫寒,恐难高中!”
“望太师指教!”
“你可有奇珍异宝敬献皇上吗?”
“小人家贫。”
“那你凭什么进入科场呢?”
“凭自己的学识。”
长师闻听哈哈大笑:“无知的书生,你太不自重了!好吧,我来问你,你找海丞相有何贵干呢?”
姜廷急了,心想:“不说吧,已入虎口,况且自己已经把宝盏之事告诉了严六。他已经禀告了严嵩”。只好一狠心,把如意盏从怀中取出,双手捧着,躬身说道:“小人的父亲亲手雕成这如意盏,临终嘱咐敬献皇上,请太师过目。”
严六上前双手接过宝盏,擎在手心上。严嵩老贼看见这精致的玉盏,连声赞道:“好宝!”双手接过,仔细地欣赏着:“姜相公,你父亲雕成这奇异之宝,真刀神手妙技!”
“太师,此盏还有奇异之能。”
姜延又把宝盏的奇能告诉给严嵩。老贼喜得连声高喊:“奇宝,奇宝。来人呀!告诉厨下,赶紧做一桌酒席。姜延哪,本太师陪着你用这宝盏品酒如何?”
姜延急忙施礼道:“太师,小人有斗胆也不敢跟太师坐在一起吃酒……”
“唉!不必拘礼,来,来。”
姜延无奈:“谢太师赏脸。”
严六吩咐下去,不多时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严嵩坐在首位喊道:“来,姜相公,请坐。”
姜延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此时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勉强坐下。家人把酒烫好,倒入宝盏。老贼一看,这雪霜白的玉杯,一倒进酒更是透明晶莹,盏底的一颗珠子,血点一样红,双龙在酒中似活的一般。老贼美滋滋地端起酒盏,一喝,酒温度适宜,清香可口。严嵩哈哈大笑道:“真乃奇宝,举世无双!来,姜相公,请喝酒。”
姜延勉强端起酒盏,沾沾嘴唇,因为他不会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严太师说道:“姜相公,这东西先放在我这,等我面见当今万岁,保你高官得中。今天我要上晚朝,你就听喜信吧。六啊!”
“太师爷。”
“把姜相公送到西花园我的书房。”
姜延起身施礼道:“谢太师,请太师多栽培。”
严嵩哈哈大笑:“当今万岁要是看中这个宝盏,赏你个高官,你可别忘了太师我啊!”
严嵩老贼嘴里说得天官赐福,心内早有不良之意。
姜延随家人来到了西花园书房,严六给打过茶来:“姜相公,你在这喝茶等着,我家太师办事很是认真,这回我把你领到这儿,真是福星高照!姜相公,高升了可别忘了我严六啊!”说完,转身走了。
严六来到客厅,只见太师还在那里观赏宝盏,便轻声说道:“太师爷,您还上晚朝吗?”
“唉,严六,我正要找你!来来,你给本太师出个主意。”
“太师爷,有事只管吩咐,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如意盏是世上少有之宝物,本太师见了特别喜欢……”
“唉呀!太师,既然您如此喜爱,那就把这宝贝留下吧!只要不走漏风声……。”
“如何不走漏风声呢?如果真能成功,我赏你一千两银子。”
“谢太师,要想得到这个宝贝,依小人之见,不狠不毒不丈夫。您把这宝贝留起来,小人我把姜延用酒灌醉,把他扔到后花园的井里边,然后把井填死。太师爷,这件宝贝不就成了您的了吗?”
严嵩一听,拍手大笑:“好主意,好主意。”
天色已晚。严六弄了一桌酒席,来到书房见了姜延,笑着说道:“姜相公,我家太师爷大概朝事太忙,还没下朝,叫你久等了。”说着,便叫家人摆上酒菜。
姜延一看让他喝酒,心中越发纳闷。严六见姜延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急忙劝道:“姜相公,先别急,咱先慢慢喝!太师准能把这事办成功!太师爷在皇上面前是红人,说一不二,你就耐心地等着吧。”
姜延无奈,勉强端起酒杯,沾沾嘴唇,挟起几口菜,越吃越觉不是味道,便放下筷子。尽管严六怎样劝说,他说什么也不喝了。严六只好叫家人撤下残席。他心中暗暗盘算:“到夜里怎么叫他脑袋搬家呢?”这小子脑袋一歪,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又来了:“我先让他在这等着,到了半夜,把他骗到花园井前,乘他不备,把他往井里一推,不就完了嘛,”
严六鬼主意打定,装着笑脸向姜延打招呼道:“姜相公,您在这先歇着,我去看看太师回来没。”说完,转身出了书房。
姜延自己在屋里哪能坐得住,他不由自主地走出了书房,蹓蹓跶跶来到后花园;他哪有心思观花赏景,只好以漫步来消愁。他正边沉思边往前走着,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小姐,咱们到那边去赏花,你不要老是不高兴。”
姜延一听是女人说话声,吓得急忙退到路旁。只见有个十五六岁的丫环,手里高举着纱灯,灯下一位美貌小姐翩翩而来。
姜延一看,心想不好:往前走吧,又不知去处;退吧,被姑娘看见了可了不得。一侧身,见右边有个葡萄架,匆忙躲到葡萄架下。
丫环劝小姐道:“小姐何必难过呢,愁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小妹啊!你可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逃出这地狱呢?”姑娘说着眼圈一红,竟落下泪来。
丫环道:“小姐,别难过,您看看这串葡萄多好。”说着就伸手去摘。
一串葡萄“叭”地掉了下来。真是巧得很,正掉在姜延的脑袋上。丫环正要去拾,一看葡萄架下有人,吓得急忙喊道:“唉呀!小姐,不好了!葡萄架下有人!”
小姐一听,也吓了一跳,急忙叫道:“什么人?赶快出来!不然我们要喊人了!”
姜延怕闹出事来,急忙从葡萄架下站了出来,到小姐面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小姐,您息怒,且莫高声,小生姜延这边有礼!”
小姐借着月光看了看姜延。小伙子身高七尺,头带白绢文生公子巾,身穿青绢文生氅。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二十来岁,不像歹人。于是问道:“你是何方人士,来此何干,赶紧说明白!否则,你可知太师的厉害?”
姜延急忙回答:“请小姐息怒,我一定说实话,一句也不隐瞒……”
于是,姜延就把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小姐闻听,气得牙关紧咬,骂道:“这个黑心的老贼,坏事做尽!姜相公,您上当了!他决不能把宝盏献给皇上,你快快逃走吧!”
姜延忙道:“您是何人,怎知他不会将宝盏敬献皇上?”
一句话问到了伤心处,小姐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她向姜延述说了自己的身世。
小姐家住江阴县以西严家岭。爹爹叫严奎生,是个穷秀才,忠诚耿直。娘亲刘氏,美貌贤慧。小姐因为是春天生的,取小名叫春姐。三岁那年家乡闹灾荒,爹爹领她们逃荒来到北京找她舅舅李胡。没想到舅舅已经故去,舅母也改嫁走了。爹爹一场大病卧在店中,东西全卖光了,求借无门,母女抱头痛哭。正赶上严嵩的狗子严示范查街查店来到这里,见刘氏貌美,顿生邪念。他假心假意问明原由,然后说道:“咱们同姓相怜,我愿尽力相帮,请不必伤心。”说完,他留下五十两银子,笑嘻嘻地盯着刘氏道:“这点银子留下给大哥看病,过几天我再来看望你们。”
那严示范以为严奎生一贫如洗,软弱可欺,所以当严奎生病情刚有好转时,就急不可待地把严奎生领到他家,安置了一个小管峠的差事,并选择一个像样的三间房,让严奎生全家搬了进去。
一天,他把严奎生打发到外边去办事,他就急忙溜进严奎生的家,花言巧语诱骗刘氏。刘氏识破了他的诡计,婉言拒绝。没想到这家伙兽性发作,竟动起手脚来,气得刘氏给了他两记耳光,将他骂了出去。
这个人面兽心的狗崽子,恼羞成怒,跑到贼严嵩那里去诉苦。老贼闻听大怒:“大胆的民妇竟敢羞辱我儿?”当即领着他儿子来到东跨院,一见刘氏,果有倾城的美色。他就胁迫刘氏道:“你敢对我儿无礼,不怕累罪全家吗?”
“不,太师,是公子太无耻!”
“什么无耻?不识抬举的东西!”说完,向狗子使了个眼色,拂袖而去。严示范狗仗人势,竟耍起无赖,逼着刘氏成其丑事。刘氏虽是个柔弱女子,却节烈冰霜,宁愿玉碎,不为瓦全,她用罗裙蒙住头脸,撞墙而死。
严奎生回来后,又悲又气,大骂严家父子。老贼命家人将严奎生活活打死,将尸体扔进了井里。剩下小姑娘年幼,收养至今。
小姐讲完身世,叫丫环回绣房取银五十两,送给姜延。小姐含泪道:“姜相公,你带上这五十两银子,快从这后花园逃走吧!”
姜延给小姐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姐救命之恩,姜延永生难忘,若有出头之日,一定将小姐救出火坑。望小姐多多保重,小生告辞了!”
小姐紧忙把姜延领到花园后门口,让丫环打开了门,小姐道:“请相公保重?”姜延又躬身施了一礼,含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