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玉的话语，借力打力，把江鸿丢出的包袱，如数尽还回去。
江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兮兮的尴尬着，生硬的咳了一声，摩挲着指上的白玉扳指，忖度少倾，道：
“姑娘，鱼腹之卵，尚未达成鱼期，幻化成鱼，如何算得性命一条？姑娘此言，是否有些牵强？”
楼青玉似早已料到江鸿会有如此借口推托之说，清冷的眸，淡然如处，自江鸿身上转开，清泠如泉的话音，亦避问而答：
“既然江公子并不认同我的说法，那这个疑问，暂且不论。但是，江公子，我还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讨教？”
江鸿不知楼青玉要出什么问题来刁难他，拧着眉梢，美艳的眸里现出一丝惑然，礼让的道：“姑娘请讲。”
楼青玉薄唇轻扬，如天上彩月生华，音丝徐徐，缓缓说道：
“江公子，我大周朝律例，若杀人之，必得偿命。若非杀人，而是伤人，则无需以命相抵，适情节轻重着思处量。是否？”
江鸿微微颔首，眸内的惑意渐深。
他虽不解楼青玉因何会有此问，却仍然低眉浅思之后，谨慎回道：
“当然。伤人性命者，血债血偿，天理不容。未伤性命者，或许有可寻之因，如能从轻发落，尽可量刑而适。
此乃我大周朝天子心宽仁慈，欲‘以民为本’的统朝意旨所致。江某如此解释，姑娘可算明白了？
但是，这个问题，与今夜赌局，有何关系？”
楼青玉垂眸轻敛，眸光顺着人群望向某个现出萝卜的地方，回道：
“江公子，佛语有言‘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皆平等’。狗狐之命，尚且有情，这尾尾鲜鱼，自然也蕴含其中。
今夜，我虽与江公子作赌，然而，却以在场的诸位渔人为证。
这些渔人，常年以鱼为生，自然通晓，鱼乃海城生灵，切不可轻易亵渎之。
诸位，请看向那边！”
楼青玉话音一顿，摆袖指向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颗萝卜的大婶。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着大婶望去。
大婶忽然被楼青玉点到名姓，蒙乎乎的不知发生何事，紧忙吞咽下，口中没嚼完的萝卜。
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中，精神紧张的做起‘立正’的姿势。
老头站在大婶身旁，自身后不安的扯着大婶的衣襟，神色抽皱。
大婶的儿媳妇，挺着浑圆的孕身，怯生生的往大婶身后躲了躲，受不惯‘万众瞩目’的璀璨。
楼青玉在所有人都颇为不解的眼神里，起步走向大婶，掌心中，一柄薄刃，顺袖脱出。
她很感谢墨简离在拿走她的青玉剑时，并没有对她进行搜身，因此，得已让她此时有机可寻，能够扭转乾坤。
楼青玉走到大婶面前，清冷的目光扫过大婶，落在大婶身后的儿媳妇身上。
她转开手中薄刃，在四指间游刃有余的翻转折回，漫开朵朵寒雪银花。
如血泠泣的薄唇上，一丝轻语，在寂静的渔市里，沉声泛开，尤为慑人：
“江公子，若果真如你所言‘鱼腹之卵，尚未幻化成鱼，便算不得性命一条。’
那么，这位身怀六甲的姑娘，亦有腹中胎儿，且尚未出得娘身，是不是，也便算不得性命一条了？
既然不算是一条‘鲜活的性命’，自然也就不受大周朝‘以命相抵’的律法束缚。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剖腹取子而出，却不必‘血命血偿’，只需依‘伤人之律’，来论处？”
旋转在楼青玉指间的冰冷薄刃，在夜色深浓的露天渔市里，映着烛火飘摇，星光闪烁，透出一股阴沉森冷的凉意。
楼青玉淡然若水的眸光，浅浅散开些许漠冷的寒丝。
整个人站在所有人乍然生变的目色里，薄情薄性，一语薄言，分外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