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回在出发之前,早就把溪头村的能人列成了一张名单。名单揣在上衣口袋里,那里面记录了一位副厅级官员,四位处级干部,十几位的科级人才,还有像吕吕兄那样的富翁,那名单列得很有样子。吕回按他们各自的位置分别写上相应的需要捐款的数额。在吕回的心里,他们都是溪头村的财富,一笔巨大的财富。
到了城里,吕回变得好孤独。孤独的原因是缘于自己的口袋,吕回的口袋已经没有多少钱,细细地算了一趟,就几张十元面额的毛票。
还好吕吕兄的小花狗也跟来了,见了吕回时,就快速地躺下来,翻着身子滚了一回,拿眼光盯着。吕回并不理小花狗,吕吕兄的东西,他看一眼就恶心。吕回让吕吕兄逼着说他要建土堡时,村里人那眼神,太那个了,简直就让人不舒服。特别是刘久妹,推着她的小摊子,在土堡门前一晃,落下一地的哈哈声,说吕回又得放大炮。倒是这小花狗,听得认真,好像是听懂了他吕回的用意。吕回一跺脚,又骂了一句,小花狗算是机灵,站了起来,摇着尾巴。
吕满的家在政府的房改房里,几棵大树挡着,倒也是安静,只是那一路的蝉叫,听起来很不顺耳。吕回推开吕满的家门时,耳朵嗡嗡作响。
吕满探着头说,“吕回,怎么了,蓬头垢面的,这怎么建土堡?”
吕回脸跟着红起来,好像他又在撒谎。吕回话还没说呢,吕满怎么就知道他要建土堡?
吕满突然哈哈地笑起来说,“还是吕回够朋友,还记得我吕满。”吕满笑完了,见吕回还站着,问吕回是怎么了,真的碰上难题了?
吕回原想拱手,给吕副厅长一个见面礼,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说,无事不敢登您这宝殿,是有事相求,只有求您了,才敢上您这儿!
吕满摆手,示意吕回别摆客套,有话直说。吕回就说了他的意思,他要建土堡和捐款的事情。刚开始,吕满认真地听着,到后来,吕满竟然打起了哈哈,说吕回又是乱说话,一个快入土的人,还想建土堡,这不是在做梦,就是想夺权。要是在以前,私自建土堡,那可算是谋反的事情。
吕回钱没有捐到,还让原副厅长教育了一场。
离开原副厅长家后,吕回的脸上很难看。他一个政府养起来的人,还能谋反,这是什么理,也只有吕满说得出口。想当时,吕回当民兵队长时,这吕满也才是镇的革委会主任,吕满下村,就住在吕回的家里。那时的吕满呀,吕回呀了一下,就不想再往下想了。反正,少了一个原副厅长,也只是在他口袋的名单上划去了一笔。
这一笔划得很难看。吕回用一把自动水笔划去原副厅长时,心竟然毫无缘由地跳得更快。这把水笔是吕厅长给的。吕回要离开吕满的家时,吕满突然心血来潮地说,吕回把那笔拿上吧,算是作个纪念,有时候要写个电话号码什么方便!吕回没想到这把笔竟然会有这样的用途,他只得再拿出那张名单,在原副厅长的名字后面写下一把笔。这一把笔也是物品,也得爱惜。他吕回要建土堡,不就是要告诉别人一个理吗,什么是造化,什么是积德。吕回不免为自己刚才的自大和不节制而脸红起来。吕回收获的不仅仅是一把笔了,而是一种理念,自己一直坚守的理念,这吕满是不是看穿了吕回的心思。
小花狗好像也知透了吕回的心思一样,蹲在他家门口冷冷地望着。
吕回再翻开那张名单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吕筐这小子现在是区里的宣传部长了,真是时间不让人。在村里,吕回是大炮,他吕筐是小炮,按村里人说,那是小炮胜过了大炮。
吕筐一见到吕回,突然笑得弯了腰,说难怪门卫把您大炮给拦下来,您这样子不就是一典型的犀利爷吗!就是脸上太干净了,还有头发也不行,怎么不见白发呢,还是童男子好,您大炮老伯是没结婚,没结婚头发也不会白吗,这好,好!脸上的皱纹也少,这样不行,得改,改,变得沧桑一些才行。
吕回只得跟着哈哈,他大炮不沧桑,那谁还算得上沧桑!
小炮让大炮抽烟,大炮礼让了说,不抽烟,得把政府的补助节省下来,要建土堡,少不了钱的。省一分是一分。
吕筐一屁股坐在他的摇摆椅子上,说,吕领导已经打了电话,告诉我您的大意,说能帮忙就得帮忙,吕领导是不在位,说话不顶用。可是他吕筐也只是宣传部的人民的公务员,说捐钱,难度是大了。要不给您老出个主意,给村人们发一个“鱼妹儿”,让村人们知道您要建土堡,吕吕兄要建商品房,您老兄要建土堡,这有新意,还有神秘感,神秘当中还能体现文化建设,最好就在原来的古堡上做文章,看原来的古堡上住着哪一位领导,这样直接把古堡变成名人的故居,如果能从这方面出发,我吕筐倒是能帮忙的,只是这程序太繁杂,得一级一级地把关和审批。
吕回不知道“鱼妹儿”具体是怎么回事,让村里人都帮忙,那不就是笑话了,就吕吕兄一口就把他逼死,说他又放大炮,要是让全村人都帮忙,那他吕回做什么,还建什么土堡。
吕筐又大笑起来说,“您老伯果真是大炮,犀利爷的范儿,这样吧,就引荐一个人给您,就是小西红柿,您一定会记得,她原来就住在古堡里,现在可是大名人,资金实力厚,能帮得上忙。”
吕回突然伸了伸脑袋,好像被一口痰卡住喉咙。过后才问,部长说的是广积娘的女儿?她不是跑到香港去了吗?
“是去香港发展,但又回来了,就住在城里。好了,吕老兄,这件事情还得有缘分,小西红柿不再是以前的小西红柿,只得慢慢找机会,今天下午还有个会,我就不请您吃晚餐,您老就拿着这二百元钱,找个地方好好吃个饱,再多走几家,总是能捐到款的。”吕筐忙,坐上他的轿车走了。
吕回握着二百元钱,手心里慢慢地洇出些汗。他找了家百货商场再买了一把黑色的笔(原来吕满那把笔是捐助品,就不好再用了),直接在吕筐的名字后面写下了二百元和一个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