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豪情万丈地说,这注定是一场伟大的爱情。当天晚上他跟英子说,我爱上了别人。
结婚十年,他跟英子一直有个协议,如果双方谁爱上了别人,一定要告诉对方。然后用三年的时间等待这份感情的隐退和消无。因为无论多么强烈的爱情,三年都是个大限。如果三年之后,对方还确定爱着那个人,他们就解除婚约成全爱情。如果没到三年就厌倦了,对方还接受他回来,就像迎接自己的亲人一样。
这太萨特波伏娃了。其实马构一直是不婚主义者,因为他早就看透了爱情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打败婚姻的杀手不是第三者而是时间。而且他是一个绝对的清真者,绝不允许两个人已经没有了爱情还同床异梦。所以直到三十多岁,他一直在婚姻之外悠闲散步。他的女友多如牛毛,他不会拒绝一个女人主动的邀请,但他在遇到王小米之前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人疯狂过。以往的女友就像每日的三餐,吃什么都行,没什么太大的食欲,但为了活下去的本能每天也在有规律地吃着,包括他现在的老婆英子。这个在医院当护士长的精明女人,她比马构整整小七岁,但十个马构也不是她的对手。当初马构的母亲就住在英子所在的医院,马构出差回来时,英子已经为马构垫资三万多元。这就有点闹大了。一个护士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患者垫这么多钱,马构再傻也能预感到大事临头,逼上梁山了。
结婚那天,马构就跟英子说了自己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想法,英子满口答应,后来事实证明,在高干病房当护士长的英子每天面对的不是大款就是高干,还真就有动心的,而且还真就告诉了马构。
马构说,三年。
英子说,你呢,说说你的。
马构说,真没有。偶尔的一个半个根本就是逢场作戏,从没真正动心过。
现在,马构跟英子说他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今生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英子说,当初你是不愿走进婚姻,但可没告诉我,你从来就没爱上我。
马构说,你也不容我说啊。一下子三万块就罩上了,对我妈比对你自个妈都好,我说不出口。而且我当初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还以为爱情只是一个传说。
英子说,既然这样,我们的三年之约就毫无意义了。
马构说,反正你现在心里也蠢蠢欲动,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但当初那三万块钱的情份我一生铭记。看着英子一脸的愤怒之色,马构连忙解释说,不是钱的事。
英子说,其实就是钱的事。
马构想想也是,钱作为载体,抛开它说事不现实,如果没有它就没有实质性的感动。但人们往往故意绕开它,好像直接承认了就是掉了自己的价。
那你当初看上我啥啊。
看上你从来不瞅我一眼。你知道我们高干病房里都住着什么病人,你凭什么不瞅我一眼。
凭我晚熟。今天我四十五岁了才发育,才那么地想拥有一个女人的身体。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生不逢时。
好吧,既然我们现在都心有所动,那就等三年后看结果。
马构从家搬出来那天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苍茫。虽然他跟英子说好了三年,但他知道,即使往最坏的结果看,他们都又回来了,但他们还能有谁也没离开过谁时的那份心无旁鹜吗。根本不可能。萨特和波伏娃也不可能。他们之所以成为一段佳话,是因为他们双双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是那份成就把他们镀上了一道不可思议的金边,是那道金边让他们在各自找到自己的情人之后可以超越一切障碍坐到一起忘乎所以昏天黑地地谈论哲学和文学,但不包括爱情。他跟英子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人,他们玩那一套,是要笑死上帝不偿命吗。所以,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英子也是,当她跟大款高官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看他就太小儿科了。他搬到单位的集体宿舍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单身身份,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隔世之感。
接下来好像只是为了一个事情活着,那就是追求王小米。在他没有正式实施追捕计划之前,没给自己留有多大的失败空间。他总感觉,一个单身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份不容易,有一个男人真心对她好,给她心灵和身体的滋养,没有不束手就擒的。关键他马构还不是太一般的男人,他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要体格有体格,要工作有工作,她王小米再挑剔也没有理由不接受这样一个真心爱着她的男人。
但他真是大错特错了。王小米面对马构真实感人的表白之后,只抛出了一句:我们现在谁也不是真正的单身,我们凭什么在一起。
马构说,我们在法律上不是真正的单身,但在精神和肉体上已经实现了真正的单身。
王小米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马构,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出乎王小米的意料,甚至是出乎马构自己的意料。马构长到四十五岁,第一次遭遇了爱情,就被王小米踢了回来,而且绝无半点回旋余地。马构想想也是,人家王小米提出的问题并不是有意刁难,但他目前真的只能做到这一步。他跟英子是签了合同的,三年之内谁也不能提出离婚。那么,除此之外,马构还能怎样做才能让王小米感同身受了解自己爱她的决心呢。
马构先是用惯常的打电话不接就发短信,短信不回就送花,而且是大棵的百合,马构想就凭王小米的做派玫瑰花一定是俗了。反复几场战役下来,弄得人仰马翻,王小米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毫无回应。马构就想到下班接上班送的少男战略,但王小米明确告诉马构,请你不要打扰我正常的生活,火火还很小,她不能正确理解你的行为,我也无法解释你的行为属于哪一范畴,所以请你不要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不应有的忐忑和冲击。
马构没辙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死皮赖脸地对待过一个女人。他也曾想过放弃,他一个人躺在单位集体宿舍的床上,想着王小米是不是嫌自己没有房子没有车。这样一想,他一拍大腿,他兄弟姊妹一共八个,再加上父母和与英子平分的钱凑在一起也蔚为壮观了。虽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贵,但窝还是能有的,车也是可以代步了。
但王小米说,你别在那儿一个人瞎折腾了。
马构说,恋爱还得一年两年呢,我们就权当是先恋爱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法院如果知道你爱人这么冷暴力对你,也会因为他的不人性而立马判离。
王小米再不对话。
这件事王小米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也明确告诉过马构,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他追求自己的事。王小米说,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猜测我有男人,现在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出来绕场子,不是成心现我的眼嘛。
马构说,我有那么差吗。
王小米说,你还好意思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知道啊。
好,马构被逼无辙,揣着与英子的合同找到英子说,我们现在就离婚,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英子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年后如果我们又回到这个家,大办酒席娶我为妻。
马构说,你还能回来吗。
英子说,我当然要回来。
你还回来吗。
我想我不会回来了。
英子没有想到马构如此决绝,但她胜券在握地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马构拿着离婚证书跑到王小米单位的楼下,让王小米出来一下,王小米当然不会答应。
马构说,你不出来我就冲上去。
王小米说你疯了。
马构说,我真有要紧事找你,你只出来这一次,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一丁点让你不高兴的事。
王小米看着大家看她神情慌乱的样子,故作镇静地说,火火的成绩怎么会下降呢。
王小米看到马构的离婚证书一点都没有吃惊。
马构说,这回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王小米说,你的思维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你离婚跟我们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
马构说,你不是一直在乎我不是单身吗。
我是说,你没有权利追求我。但并不是说,你成为单身之后我就要接受你。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因为我不是单身。
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这样理解,你成为了单身之后也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那还用问吗。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成为了单身你会接受我吗。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呢。
我没有折磨你,是你自己在折磨自己。
好,就算是我自己找罪受,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王小米说,感动是生活的主题,但不是谁和谁都需要感动。我去上班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做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