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想，邱萍如果听到自己的妹妹已经认罪的消息会是怎样的一个打击。
经过这一次，不知道萧然和邱萍的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一直以来他们夫妻都很是恩爱的，谁会想到会出了这档子事。
还有邱萍的父母、亲人会不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萧然呢？如果不是因为萧然，邱莉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
到了萧然家门口，我抬起手准备敲门的瞬间心里竟然有些犹豫了，我第一次真正害怕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第一次有一种想要逃遁的感觉。
正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门开了，萧然站在我的面前，一脸的平静：“在窗前看到你下车的，寻思着你也差不多应该上来了，进来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跟着他进了屋。
“邱萍呢？”我问道。
萧然说邱萍在房间里，她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邱萍并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
萧然把我领进了书房，给我倒了杯茶，又往茶几上扔了盒“中华”。
“你也来一支吧！”我拿起烟递给他一支，他接了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把烟点上，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前段时间我也试着抽烟，可总是习惯不了，呛得慌。”
他把烟又放回了烟盒里，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为什么来了不敲门？”
我苦笑：“老实说，我有些胆怯，怕面对你们。”
他叹了口气：“短短的十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唉！”
我望着萧然：“邱萍是不是心里有气？你们……”
他摇摇头：“没事，她就是有些事一时想不通，相信她会想明白的。其实又何止是她，我的心里也不好受，邱莉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就连面对邱莉我的心里一样不是滋味。”
“她们的父母知道这事了吗？”我又问。
萧然再次叹息：“还没有，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两个老人开口。特别是我，我感觉我就像是这个家的罪人。”
我能够理解萧然的感受，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如他这般。
可是这件事情瞒是瞒不住的，迟早都得告诉两位老人。
假如两位老人不能谅解，那么萧然与邱萍之间肯定就会有裂缝，他们的婚姻也将受到诅咒。
“萧然，你恨我吗？”我问他。
萧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按说我确实应该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因为我们是同类人，有着自己的良知和道德底线。我一直纠结于你的那个侧写不也正是这样吗？我没有勇气去揭发自己的小姨子，只能用那样的方式给予你们一些提示，不过我想你们应该能够理解的，对吗？”
我点点头，萧然说得没有错，我想假如我站在他的那个角度甚至还不如他，或许我会更自私，甚至到连那么一点提示我都不敢给。
我曾经在给师院的学生上课里说到人性。
我说人的本性有三个特点，那就是自私、贪婪、喜新厌旧。
这是人类共有的孽根，无论再高尚伟大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坏习性。
特别是当某件事情的结果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的时候，大多数人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然后才会考虑到别人。
当然，也有真正无私的，但那大多是因为信仰的使然，是特例。
“邱莉认罪了，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凶手。”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萧然没有说话，他重新拿起了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支烟来，抓起火机把烟点上，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神情有些戚戚然。
“我给傅华的建议是先给她做个精神鉴定，假如她的精神真有问题，那么或许不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不过……”
萧然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假如鉴定结果她的精神问题是间歇性的话，那就还得看她作案的时候精神是否正常，从她作案的手段来看，极具智慧。”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或许从我的内心而言我也希望邱莉是因为精神问题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吧，可是这个时候我和萧然说这些却有一点教唆的嫌疑。
萧然没有说话，眯缝着眼睛像在想什么。
他或许也想到了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只是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邱莉的。
“萧然，你坦白告诉我，邱莉在实施犯罪准备的时候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我突然问道。
“啊？”萧然像是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有一些怪异。
看来他应该多少知道一些的。
“我，我真没有察觉。”他摇摇头。
我说道：“你说谎，你应该是知道的，至少你应该有所察觉。”
他望着我，眼里有些愤怒：“如果我真察觉了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或许这正是你需要的结果。”我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并不是有意要激怒他，而是我的心里也有怒气，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的话，只要他稍加阻止，悲剧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我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然是个精明的人，而且我很清楚他的洞察力很强，加上他是个推理作家，很多时候一些微末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与邱莉也可以说是朝夕相处，邱莉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呢？
要真如我想的这样，那我就不得不置疑他的人品了。
假如他是凶手，为了替母亲报仇而杀害梁仕超我反而觉得他是条汉子，至少他敢作敢当。
可他要真是早就知道邱莉因为对他的爱而要替他去复仇他却没有阻止，他就是在利用邱莉，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真不希望他有这样的心机，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朱俊，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吗？”萧然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问我。
我说道：“萧然，你向来都是个精明的人，邱莉一直跟你们住在一起，要说你没有发现一点的异常我还真觉得难以置信。”
萧然深深地吸了口烟：“虽说我们是住在一起，可是我有我的事儿，她呢，也不经常待在家里，谁知道她整天在外面都在做些什么，晚上回来她大多数时间也把自己关在房间，并没有和我有太多的沟通与交流。至于说到她对我的感情，如果那天不是你说起，我都没往那方面去想过。”
2
听了萧然的解释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或许刚才我的判断并不准确。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我问萧然。
萧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你看看这个吧。”
我接过萧然的笔记本：“我记得你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淡淡地说道：“这不是日记，只是在我调查母亲的事情时做的一些笔录，当然也记录了我在知道母亲过去经历后的心情和想法。”
这可以算是一本调查笔记，萧然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这些人对方姨的印象，他们对过往那些有关方姨的记忆等等。
每一篇的访谈记录后面萧然都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写了下来，从中我体会到了萧然的痛苦、伤心和愤怒。
“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毁掉了母亲的一生，毁掉了我的整个童年。”
“梁仕超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新闻媒体却整日里在吹捧他。”
“这个人做慈善、行义举？笑话。他只不过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怕鬼敲门而寻个心安罢了，错就是错了，哪怕他捐再多的钱能够挽回那些鲜活的生命吗？”
“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杀母之仇呢？母亲虽然是自杀，却也是因他而死。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他吗？”
“我不能那么做，法律是庄严且神圣的，我不能亵渎法律，如果我真做了，那我和他有区别吗？没有，我想母亲也不希望我那么做，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瞒着我。”
看着萧然的这些内心独白，我不禁唏嘘，邱莉说得没错，无论是我还是傅华都没有真正去体会过萧然内心的感受。
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萧然在这两年来心里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煎熬。
我望向萧然：“你是说邱莉看过你的这本笔记？”
萧然点了点头：“她应该是看过的。”
我问他怎么能确定，他说道：“有一次我从工作室回来，发现她在我的书房里，见我推门进去有些惊慌失措，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匆匆离开了。当时我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没多久她又来到了书房，说了一番安慰我的话，她说恶有恶报，只是时间未到。”
萧然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猜到邱莉一定是偷看了他的日记，他很想冲邱莉发火，不过后来想想又觉得那样很伤感情，再者，邱莉说了那样的一番话，让他的心里着实也有些感动。
“我后来找了个机会问她是不是看过我的笔记，她说是的，我想看了就看了吧，便交代她别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姐姐，她说她知道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唉，当时我还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谁知道她会存了那样的心思呢！”
萧然说到这儿，右手的拳头轻轻捶在沙发的扶手上：“如果我当时敏感一点，能够及时发现她对我的那种感情，那么我一定能够阻止她干傻事。”
我说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了，你说得对，虽然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你如果真对她很是关注那又有问题了，毕竟她是你的小姨子，不是你的老婆。”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是邱萍。
“你怎么起来了？”萧然关切地问道。
邱萍的脸色苍白，看上有些倦容。
她柔声说道：“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小莉。”
她在萧然的身边坐下来，我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才哭过。
“朱俊，小莉她怎么样了？”她问我。
我看了萧然一眼，萧然叹了口气：“你就直说吧，早晚她都得知道的。”
我告诉邱萍，邱莉已经认罪了。
邱萍的嘴动了动，却没说一个字，眼泪又流了下来。
萧然扯了两张抽纸递给邱萍：“好了小萍，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向你爸你妈说这事儿。”
邱萍轻轻抽泣了几下：“这件事情得暂时瞒着他们，我爸的心脏不好，我怕他受不了。”
萧然点点头：“警方会给邱莉做一个精神鉴定，假如能够证明邱莉真的有精神问题，那么或许她就不用负刑事责任。”
邱萍说道：“朱俊，你就是心理医生，你可以证明小莉真的有精神问题的，不是吗？”
我苦笑：“我还真不能证明，不是我不愿意证明，做精神鉴定必须具备资质并被司法部门认可，一般司法部门都会指定相关的鉴定机构。”
邱萍想了想：“朱俊，你能不能帮着跟傅华说一下，我想见见小莉。”
萧然却说道：“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傅华吗？这个时候小莉是不允许见任何人的。小萍，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们不能这样做。”
我知道邱萍想做什么，她想给邱莉通气，让邱莉在做精神鉴定的时候小心应付，只要能够确定她有精神病，那么她就能够减轻刑罚，或是免于刑罚。
“萧然说得对，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是妨碍司法公正。”我解释道。
她有些急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萧然、朱俊，你们就不能帮帮我吗？你们要是不答应那我自己去找傅华，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如此的绝情。”
她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萧然拉住了她：“小萍，我们这不是无情，我们也希望能够帮上小莉，可却不是这样帮，朱俊说了，邱莉确实有精神问题，我想就算是权威部门的鉴定应该也是一样的结果。可是如果华子真让你见她了，那样就算是鉴定结果是真实的也会有人怀疑我们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我连连点头：“是啊，邱萍，萧然说得没错，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给人家留下任何的把柄。”
邱萍重新坐了下来，看得出我们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她的情绪也渐渐地稳定了。
萧然说道：“你放心吧，我也一直把小莉当妹妹，我们是一家人，她的事当然也是我的事，不管鉴定的结果如何，我都会给她请最好的律师。”
“嗯，华子也会照顾她的，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我也跟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