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舟,你这一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是准备去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么?”郭壁微从她的会计高级证书学习中抬起头来,盯着陈一舟笑。郭壁微前两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向不爱学习、看到书本就晕倒的她,居然抱了一大摞书回来,说是要考证。
“我要考驾照!”陈一舟说得坚决用力,好像这样可以给自己多点儿勇气和信心一样。她实在受不了等车打车催车之类的事了。以前,她觉得自己就算不会开车也没关系,满路上都是车子在跑,她总可以坐上车子的,所以,上回没拿到驾照,她也照旧心安理得,可近来她被逼得不敢再这么自以为是地想了。
“你也是个怪人!跑得了两轮的,竟然跑不了四轮的!”郭壁微说。
“我上次那是大脑里的领导思想不对。郭壁微都能从书本恐惧症里冒出头来了,我一定也可以学好的。嗯!”陈一舟说着,将身份证往包里塞,又问她,“你今天不出去约会?你和阿伦是和好了吗?我怎么感觉比从前差了太多了啊?”
“要你管!”郭壁微说,“老娘我最近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改过从良了不行啊?爱情这东西又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只是一部分而已!”
“呀,微微你终于转性了啊,可以,可以。”陈一舟一脸惊喜。
“呸!你才转性!老娘我又不想做人妖,转个屁的性!”郭壁微白了她一眼,手上的铅笔在桌子边沿上撞了下,啪嗒一声断掉了。
陈一舟整理齐当,一边额头落下黑线,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她想去告诉张司泊自己决定好去哪里录音的事,其实主要是想看看张司泊在做什么。他太安静了,几日没见,反而静得跟天上的白月光似的。
“什么事?”他睡眼惺忪,奇怪地开了门,然后低着纯净如一泓清水的眸子,温和清透地看着面前的陈一舟。
陈一舟压抑着心中想要一把扑倒他的冲动,目光闪躲,跳过他的臂膀,却徒然一紧,他的房间里空落落的,地上干干净净,只铺了一地的阳光和窗帘映出的阴影。
她愣住了,手轻轻而又坚决地推开了张司泊,侧身走进去,看着阳光在用一种不露锋芒的力量和帘子、地板玩闹,心里立时空落落的,脑海里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眶里豆大的泪珠已经嗒嗒地打在地板上。
“张司泊,你就那么着急地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吗?”她浅浅问着,不敢回头,身上的阳光打得她一层眩晕,眼睛生疼,随时可能昏倒。
“别哭。”他轻轻地说。
陈一舟听到声音,回过头,用力去擦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所幸便不擦了,“谁说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才没哭!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哭,你又不会难受不会心疼只会不吭一声地玩消失,张司泊,所以这次你又要到哪里去?”
“不……”
“你连去哪里都不愿意告诉我吗?”陈一舟终于哭出声来,“张司泊,你说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呜——”
“知道。”他蹲在她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一舟落在地板上的泪花。然后,沿着珠线慢慢往上,看着她面上的泪珠还在抛抛滚滚地撒下来。
他似乎想伸手来接,吓得陈一舟立刻往后缩。
“嗯?呜呜——,知道你还这样?”陈一舟抽泣着,心里被他刚刚的动作看得十分难为情,面上一红,泪水就噎住了,肺里的空气没放出,便打起嗝来。
“我没有要走。”他说。
“真的吗?”陈一舟感觉哭得有些缺氧,头晕乎乎的,听不大明白。
“嗯。”
“那你的东西呢?好端端地怎么都搬了?什么时候搬的?搬去哪了?”陈一舟心里有很多疑问,一个一个吐出来,变得跟连珠炮似的。
“被投诉了。说吵。”陈一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泪眼朦胧里有些眼花,她看到面前的张司泊似乎闪过一抹不好意思。正疑惑着,听到他加了一句,“不想走。”
“嗯?为什么不想走?东西都搬走了。”陈一舟心里转悲为喜,可又不能确定他突然给自己带来的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只好再次问他。
他没有立即回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不断地跳动着,许久,许久的安静,静到陈一舟能听到彼此绵长的呼吸,和心跳。
“因为这里,有动听的声音。”他说。
“喔——,”陈一舟眼里的满心欢喜渐变为无奈,她还以为他会说因为这里有她在呢。
陈一舟看看地上的水渍,又看看他认真瞅着地板的脸,这下,是真感觉到难为情了,“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弄湿你家地板的。我就是一时情急。对不起。”
“没关系。”
陈一舟站起来,腿有些发酸,踢了几下疏通筋骨,好多了,也感觉实在待不下去了,就说:“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出去。地点我都定好了,就在……”
“你去哪?”张司泊第一次打断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身上的背包。
“嗯?喔,我与以前的教练约好了去练车。我想考驾照,不然很不方便。”
“我也去。”
“好啊。反正,你时常要出门,是该自己开车比较好。不过,你的腿没关系吗?”陈一舟看着他用从前的那种怪异姿势站着,有些担心。
“我不练车。”
“不练车?不练车你跟着我去做什么?你是要去录什么音吗?”
“……嗯。”他点点头。
陈一舟坐在他厅里等他。陈一舟感觉张司泊有些奇怪,莫名的。
厅堂里空落落的,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沙发,以及一张桌子。前面的厨房,也只凌乱有序地放着一副刀板碗筷,十分简单。她的目光很快地扫视了一周,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着落的地方,只好望着他房间的方向出神。
她能听到里边传出来的一点轻微的响声。那么小声,又那么大声。他在走动,声音一浅一深;他拉开了衣橱,动作平缓;他在翻转被子,以便将向下挨着身体的那一面翻上来,见见阳光。
陈一舟听着听着,忽然发现自己在跟等男朋友似的,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坐立难安,浑身也暖烘烘起来。
张司泊推开门走出来时,陈一舟立即注意到了身材高高的,腿很长的他,面上还没做出反应,眼睛里已经先迸出了光。
也不知,是见到陈一舟在浸了阳光的沙发上蜷缩着身子,像极了一团雪白的猫,还是她眼里呆呆乐乐的表情感染了他。张司泊突然就笑了,眼睛眯眯的,有种恍恍惚惚的安静之美。
他只是微微的唇角上扬,陈一舟却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个小酒窝,在金色温暖的阳光里,盛满了温柔的光影。
稍纵即逝。
陈一舟沉浸其中,无可自拔。两人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陈一舟不时打量着张司泊。原本为了他,她是想打的的,可是他不发一言,率先走到了公交车站,她只好跟着他。
因为是周末,公交车站在等的人很多,经过的公交车车上也几乎坐满了人,陈一舟为了他好容易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了个位置,要给他,他却一个转身,站在了过道的另一边。
她怕他被磕着碰着摔着,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后面发现张司泊因为长得好看,周围的人自动给他挪出了一点空间,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眼见着旁边有几个女孩子在觊觎张司泊的美色,她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站到了他旁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神情似有几分满足。陈一舟受了感染,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似装了星湖日月。
“张司泊。”
“嗯?”
“没什么。”
“嗯。”
陈一舟见他难得如此配合自己,突然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不过,到底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众多人面前再这样做,所以只是静静地温柔地望着张司泊。
张司泊一直望着前方,只偶尔会低头看她,似乎很是奇怪陈一舟怎么能看他那么久。
“眼睛。”他说。
“嗯?眼睛怎么了?”陈一舟没转过弯儿来。
“一直看我,不累吗?”
他的话才落,旁边几个尖着耳朵在偷听的女孩子立刻吃吃地笑起来。
陈一舟耳根发烫,扭头看向车窗外,作势不再理他,不论他的视线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理他。
“一舟。卡,你还我吧。”张司泊朝她伸出手。
“嗯?卡?是说银行卡吗?”陈一舟因为惊讶,声音大了些,然后周边的人便开始以一种“陈一舟原来是为了张司泊的钱才接近他”的眼神打量她。
陈一舟暂时不想理会他们自己脑补的故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张司泊,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后悔了吗?”陈一舟问。
周边的群众听到这话,纷纷侧目,开始组织剧情。
“是。”他的回答干净利落。
吃瓜群众似乎很为他的回答满意,开始窃窃私语地说要看陈一舟怎么胡搅蛮缠下去。
“那你以后还会给我吗?”
陈一舟的话一落,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许是没见过像陈一舟这样厚脸皮的,竟然如此平静地问别人还会不会把银行卡给她用。
他们开始出声偷偷骂她狐狸精了。
张司泊将周围的目光一一平静无波地看回去,满脸的冷漠。他说:“不会了。”
也许是他的表情杀伤力太大,也许是陈一舟眼里感动的热泪盈眶被他们看作是无辜可怜,周边群众竟慢慢地有些同情起陈一舟来,说她是被骗了。
“那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就,就,就……”陈一舟就了半天,说不出一句狠话,无奈地说,“就算了。”
陈一舟想到日后,如果张司泊再一次这样对她的话,她估计是受不住了。他的话,总是轻易地就能在她的世界里掀起大风大浪,有时候,她真感觉自己就要沉下去了,马上就要死掉了。
“过来,给你靠一下。”张司泊突然伸出手,将陈一舟拉进了怀里。
陈一舟一脸呆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束缩着手脚,浑身僵硬,也不敢真的靠上去,怕他平衡不稳,只是在周边人的丢给他们的“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眼神中,将头轻轻贴了进去。
她给了张司泊一个无比灿烂的笑,不过,笑着笑着,就慢慢变得有点苦涩。幸好,张司泊不能分辨她的情绪。他现在估计还是连他自己的情绪都分不出个喜怒哀乐来。
陈一舟想:既然这样,那就跟着他的节奏走吧。反正,陈一舟也想抱抱他。
不过,老实说,这个可一点儿也不浪漫。为了减轻点重量,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张司泊背后的扶手,简直要酸痛死了。
好容易“挨到”下车,陈一舟的那一只承重手差点没整个废掉。
陈一舟一边下车一边甩手,见旁边的张司泊一脸奇异地看着她,赶紧停了动作,甩给他一个灿烂的笑。
张司泊说:“手?”
“没事,刚刚不小心碰了下而已,马上就好了。”
“如果脱臼了,我可以帮你接回去。”
“……你还会接手?”陈一舟愣愣地看着一脸山明水静的他。
“原理一样。”
“什么原理?你,帮什么人或者物,接过手?”
“机器。”
“啊,哈哈,”陈一舟干笑,“机器不会疼,嗯,不会难受,它们也没办法开口告诉你它们疼,我和它们是不一样的。”
“知道。”他说,“我也不会抱机器入怀。”
“这倒也是。”陈一舟想起他刚刚的动作,有些脸烫,“只是,还是怪怪的。而且,你看,我手已经好了,可以帮你提东西了。来,你放手试试。”
“是吗?”
“真的,不信,你把箱子给我,我来帮你提。哎呀,妈呀,怎么这么重!”
“手好吗?”
“很好,很好。你放心,完全没有脱臼的困扰。”陈一舟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