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分监区相亲大会虽然举行得不够圆满成功,留了许多后话,但是因为大会而诞生了几对才子佳人在夹缝中坚强生存的爱情故事后,这件事情总算划上了一个还算好的句号。
只是,沈苑杰打女人的名声到底是泄出去了,在不大不小,正好都是政要和有钱人家的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监狱长许是觉得面上无光,连原本要来监狱做年终抽查绩效的任务都取消了。反观沈苑杰本人,他倒是没什么不便的,似乎影不影响他的终身大事,影不影响他继任监狱长位子,都没关系。
他走得如此坦荡,以至于舆论的风向竟悄悄被他的态度转变,有部分人开始说沈苑杰是被人冤枉的了,说他根本没有真的打着郭壁微,一切都是风骚的郭壁微勾引未遂,自己作出来的。还说郭壁微奶白色的裙子里包裹的全是祸水。
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亲眼看到了那般。
陈一舟听得来气,很想把那个人云亦云的“有人说”抓出来吊打,可惜,冤有头债有主,她找不到始作俑者,只好在心里庆幸郭壁微不是他们行业的人了,不然的话,不知道得受多少莫名的委屈。
而在这整个事件中,有一个人在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反应超乎意料的强烈,简直就像一股企图力挽狂澜的泥石流。
“微微,我刚刚在楼下碰到沈奕年了!”陈一舟一进门就朝着郭壁微的房间喊。其实,是沈奕年借着送陈一舟回来的机会,堂而皇之地进她们宿舍来着。
“喔——”,郭壁微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吃东西。
“然后,我把他带上来了。”陈一舟一字一句认真说完,立即捂住耳朵。
果然,郭壁微吐了嘴里的东西,声音尖利地喊了起来:“陈一舟,你找死是不是?”陈一舟甚至能在她的话里听出来她吐了许多唾沫的声音。
“没有啊,我才不想死。”她说完,就放心大胆又火急火燎地出了门,下去找张司泊了。
老实说,比起沈奕年的为人,陈一舟实际上更不放心郭壁微,怕她会心血来潮,吃完饭就翻脸不认人,然后对沈奕年大打出手。
关于沈奕年的到来,解释是这样的:在面对一个坚决要为他哥哥赎罪,不然永远嘀咕个没完没了,只是来送陈一舟回家,给郭壁微送饭的好朋友沈奕年,陈一舟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陈一舟最近较常跟司泊在一起,偶尔忙录音工作的事,偶尔只是一起吃个饭,各自看书什么的,总之,没什么时间陪郭壁微,也较少给她做饭了,现在多出来一个沈奕年代替自己陪着郭壁微,怎么看都是刚刚好。
重要的是,张司泊难得约她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她当然不能错过。
电影院在宏源广场旁的大超市里。四楼。一路走过去,都是青涩稚嫩的男女学生,以及刚刚下班,还穿着职业装的小青年,鲜少有叔叔阿姨辈的人。鼻子间,全是兹兹乱跳的肉丸串串和爆米花的香味。不过,闻着香而已,陈一舟不喜欢吃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陈一舟看着一边躲着人群走,一边不忘紧紧牵着自己的张司泊,心里暖暖的。
她问他:“我们要去看什么电影?不是要先到柜台买票吗?”
“我们不用。”他说。
陈一舟听得一愣,虽说世间之人一直不喜欢什么阶级阶层等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事,但是,一旦是自己得到特权的时候就会明白,倘若一个人能用他自己的努力,赢得别人给予特权的尊重和奖赏时,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不过——
“难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看这个电影吗?还是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陈一舟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等了半晌不见一个人进来,笑容逐渐变成了惊讶,微张着小嘴,眼睛沿着直线平直地往左边移了下,又往右边移了下。
张司泊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专门来听音效。”
“喔。”陈一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瞟:这个时候,玩手机会不会不太好?可是,说什么好呢?太安静了啊。又不能打扰他。
陈一舟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感受到旁边的张司泊突然动了一下,一双手已经被他宽厚温暖的大手给紧紧抓住了。
她被他突如其来,不是,应该说是隐隐期待的意料之中的动作,弄得昏头转向的。
偌大的电影间,在电影马上就要开场,四周灯光“唰”地熄灭的那一瞬间,突然黑洞洞的环境里,是陈一舟微微紧张的呼吸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人一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各种白天看不见的诱惑和‘肮脏龌龊’的小心思就会瞬间涌上来。
陈一舟十分不好意思地瞄了张司泊两眼,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干脆稍稍憋着气,克制着自己一动不动。
然后,当那面跟墙一般大的屏幕“唰”地亮起时,她才吐出一口气来。下意识地一偏头,发现张司泊正目不转睛地在看着自己,才想到他对声音的敏感度,立刻生出了几分被他看穿心思后的心虚。
“怎么了?”她决定先声夺人。
“你看电影,怎么跟潜水前那样,要先憋一口气呢?”他说。
“啊,你说这个呀,”陈一舟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夸张地干笑了两声,突然觉得有些笑得过头了,停了笑说,“我这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间歇性习惯而已。因为感觉这个电影的名字很好听,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对接下来的电影剧情激动了。”
“喔,原来是这样子。”他说。
不知怎地,听到他的语气,陈一舟就有了一种自己是小白鼠在被他研究的感觉。他对她的兴趣,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和他的拟音师工作一样浓郁了。
这种感觉,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起码说明张司泊对她上心了啊。陈一舟愉快地想着,然后开始安安静静地看电影。其实,也不是很安静。因为她一向很容易被带进电影的情节里边,完全陷进去那种,所以,会跟着喜欢的角色的嬉笑怒骂,而产生喜怒哀乐的情绪。
这个不是能轻易控制的。
陈一舟哭得梨花带雨,感觉屏幕上都是涟涟水光,意欲伸手擦泪,结果,手一动,发现被人抓着,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张司泊!
心里“咯噔”一声,抽抽搭搭的泪水立即被倏地掐断。陈一舟悄悄地,轻轻地换了另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头,观察着张司泊的神色。他脸上的光一闪一闪的,时明时暗。她看不清光影下的他的表情。
果然,还是打扰到他了吗?陈一舟忧伤地想。
不过后面,见他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她会因为代入了别人的故事,而听不到周边的声音,相反的,他也可能因为专注于电影声效,而忽略掉自己哭泣的声音啊。
也许还真有这个可能。陈一舟如此安慰自己,然后静下心来继续看片子。
电影放映结束。两个人谁也没有要走。
屏幕上开始滚动字幕,包括感谢话语,光影处理,还有片头曲和片尾曲之类的信息,她在看到张司泊的名字时,轻轻捏了捏张司泊的大手以资鼓励。张司泊也紧了紧陈一舟的小手。
陈一舟心有期待,一动不动,她原本还隐隐地担心电影中接受拍摄的动物们的命运来着,突然注意到字幕上写着行大字,立即眼前一亮,心情舒畅了些。
制片人陈克说:此电影在拍摄过程中,没有动物遭到伤害。
陈一舟当即觉得这个制片人是个难能可贵的良心者,心中对他的崇拜不由得多了几分。
“司泊,下次,我们还来看他拍的电影吧。”陈一舟由衷地说着,突然眼前一闪,一个天旋地转之后,人就被张司泊抱在了怀里。
隔着扶手。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埋头在她肩膀上,轻轻地说。
“嗯?什么?”陈一舟一头雾水,很好奇他的这个决论是怎么突然得出来的。
他说:“很少有人会看电影看到最后。”
陈一舟思绪一转,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没想到自己这个无意识的习惯,会牵动他的心。
她说:“我只是觉得,字幕并非一个冰冷无趣的画面,反而流光四溢而已。那一个个名字背后,藏着许多渴望被看见的人的心情和愿望。而且,没有他们在幕后的不懈努力,哪来屏幕上这么精彩绝伦、妙趣横生的电影呢?对吧?不过,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看见了他们啦。”
陈一舟说到后面,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我也只是看见了你。”他将她抱得更紧些,像永永远远再也不撒手了那样。
这是表白吗?应该是吧。陈一舟被这个陌生于小说和电视剧的认知深深击中,小脑袋一下子停止了思考,空空的。
直到张司泊后面都退出去了,人也站了起来。陈一舟还是那个抱抱的姿势。
“你?”张司泊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他一开口,陈一舟立即跟被人在腰上砸了块石头那般,“哎呀”、“哎呀”地叫喊出来,“我的腰!”
“腰怎么了?”张司泊紧张兮兮地扶着她,伸手就要去帮她揉。
陈一舟赶忙拦住他,“没事,腰只是有点麻了而已,等一下就好了,不用揉。”
“是因为我的缘故吧。”他问。
“啊,没有啦,不关你的事,都是中间这两个扶手的错。”陈一舟使劲儿摇头,万一他以后都不抱自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她说,“再加上,前几日,我听一个犯人老乡说,女的在25岁之前,多多锻炼,把人拔一拔还能长高,所以,悄悄试了几次,然后,刚刚隔着扶手,筋骨就有那么一点点被拉到了。”
陈一舟说完,自己先震惊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这么厉害呢?
“你的意思是,不隔着扶手就没问题?”
“对啊,哈哈。”陈一舟对他的接话表示很满意,扭了几下腰,发现可以动了,就趁机抱住张司泊。
这次,没有隔着扶手了。
可惜陈一舟刚抱上去,后面就传来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来者是一西装革履的经理,看着张司泊和陈一舟,友好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由远而近,慢慢放大。
他问张司泊关于电影音效改进方面的问题。
弄得陈一舟有点儿紧张,怕她耽误了张司泊的工作,怕他答不上来。
可是,张司泊很肯定地说:“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她稍微放下了心,又觉得奇怪,张司泊不像是在说谎,那他就是没听到自己哭的声音咯?还是说,他能一心几用,电影的声音和她的哭声是两条平行线,他都听到了?
等那经理笑着出去后,陈一舟立即向他问出心里的疑惑。
他平淡地道,“都听到了。清晰无比。”
“啊?”陈一舟看着他的笑脸,心里一软,张开双手撒娇道,“那我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