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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其实她很孤独

两天的时间可是过得快。

因为蔺言的到来,闵夕照一早就和何女士去菜市场买了菜,果然是十八般武艺用上,做了一出丰盛的晚餐。

见面很简单,早上闵夏陪着蔺言去逛商场,随便买了些东西。一开始闵夏觉得实在是太多余,然而蔺言嘴上总说着这是礼数,最后她也只得随了他。

或许是人生经历过太多意外,喜欢上一切平淡按部就班的生活。

她不希望意外,喜欢简单。

来到闵家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毕竟之前就沟通好了时间,闵夏和蔺言还早到了半个小时。

“叔叔阿姨好!”一见面,蔺言就淡然一笑,显示出良好的家教礼仪。

他平时不怎么爱笑,心情愉悦的时候最多就是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浅笑,所以今天的见家长,他露出的笑容,应该是闵夏见过最有礼貌,最端正的笑容了。

“进来吧!”闵夕照虽然没什么表情,看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第一眼的眼缘,他对蔺言还是满意的。

“快……进来吧!”何女士十分热情的接过两人手上的东西。

跟在何女士身后的闵乐两眼放光,一早听何女士说今天闵夏会带着男朋友回来,她可是一整天都盼着呢。

“姐,这就是未来姐夫啊?”闵乐有些兴奋的笑问,竟然一时没认出曾在火锅店有过一面之缘的蔺言。不过话说当时她也没注意是真的,这不怪她没记性。

“乐乐。”闵夕照似乎不太满意闵乐对蔺言的称呼。

“怎么称呼?”闵乐也不认生,看着蔺言问。

“我姓蔺,蔺相如的蔺,言,语言的言。”蔺言介绍。

然而闵夏听罢,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她想起第一次见面在清迈那会,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在商言商的言。”

“名字挺好听的。”何女士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蔺言,还不忘招呼坐下来。

“谢谢。”没一会蔺言就翻出了带来的东西,是一根禧玛诺的鱼竿,“听闵夏说起,您喜欢钓鱼,我托朋友找到的,希望你喜欢。”

闵父看到那鱼竿的时候,眼神是微微一亮,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也很久没有钓鱼了,有时间试试这新鱼竿。”

言语算是接受了。

闵夏并不知道蔺言竟然买了那么名贵的鱼竿,不过她并没有当场问。

当然除了闵父,蔺言还给何女士以及闵乐也带了礼物,给何女士的是一条爱马仕的丝巾,这不用说当然是闵夏挑的,给闵乐的礼物也是下了重手的,是一整套的法国进口精油。

闵乐拿过的时候别提多乐了,“未来姐夫,谢了哈,我之前一直想买的,可老贵了!那一小瓶的薰衣草精油就要两三百的大洋,你这一下就来一套,十几瓶不同的精油和基础油,实在是太对我胃口了。”

“你喜欢就行。”这精油确实是他选的,因为闵乐念的是计算机,长期对着电脑皮肤也不好,想着估计只有这一类护肤品最合女孩子的心思。

从头到尾都是闵乐叽叽喳喳的,何女士一边询问,闵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可是不说话不代表他没再打量蔺言。

至少从言谈举止上可以感受到蔺言也是一个十分有家教,以及学识的人。接下来只能看性格了。

闵夏并没有提起和蔺言早相识在清迈,而是简单的表述了两人的相识是来自闵姝的相亲安排。而何女士旁敲侧击也大概知道了蔺言的情况,神经外科医生,哈佛学历,外貌学历样样都好,她可是频频的点头,那满意的样子简直就是无法掩盖。

“一会你姑姑和姑丈到了就开饭,我先去看着炖的汤怎么样了,就差那一锅汤了。”何女士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然后起身去厨房准备开饭。

“我这算是通过了么?”趁着吃饭前洗手,蔺言去悄然问闵夏。

“你没看到何女士那眼神,就好像是她要嫁给你一样。”闵夏笑了笑。

“我问的是你爸。”

闵夏一愣,随后笑了笑,“你放心吧!我爸要是不待见一个人,连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更别说会收你的礼物。”

这样一说,蔺言总算是安心了很多。

洗完手出来的时候,刚巧闵姝和林良志也来了。

“闵主任。”蔺言和闵姝是早就认识的,虽然不同科室,可总打过几次照面。

“蔺医生。”闵姝客气的轻握了一下蔺言的手,随后看到闵夏笑了笑,打起趣:“以后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蔺医生,该改口叫侄女婿了。”

“随您喜欢。”蔺言倒是不反驳。随后也和林良志握手打了招呼。

闵夏一把年纪,头一回带男人回家,自然大家眼里都认定了蔺言,毕竟能让闵夏带回家的男人可是不简单。

晚餐前,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闵夕照看了看满满一桌子的人,竟然有些感慨。这或许是闵家多年来第一次聚得那么齐全。

“蔺言,多吃些。夏夏说你是素食者,所以我特意做了好几道素菜,你尝尝。”何女士依旧热心。

只是蔺言还是有些意外闵夏如此照顾他的喜好。整整就有六碟素菜,还是在冬天这个绿色蔬菜甚少的时节。

“多吃些吧!别浪费了你何阿姨的手艺。”闵夕照说完看了蔺言一眼。

聪明的人只是那一眼就明白了,这表示这个未来岳父认可了他。

这一顿饭虽然大家话不多,总是何女士的声音居多,可还是一片欢乐融融的。

晚餐过后,闵夕照问了一句蔺言会不会下围棋,蔺言应了一声会,没一会人就被拉到了楼上下棋。

而此刻闵姝看着气色不错的闵夏,只是笑:“说说你要怎么谢我?”

“姑姑,都是一家人。”闵夏打马虎眼。

闵姝摆摆手,“得,谁叫我和你都姓闵。”

虽然闵夏嘴上不说,可她还是很感谢姑姑闵姝给予的帮助,让她顺利的扑倒了蔺言。

“你们两个是要准备结婚的节奏?”最后闵姝把话题放在了正题上。

“结婚?”闵夏一愣,最后淡淡回答,“还不急。”

闵姝似乎是看透了她,有些苦涩,最后拍了拍她的肩,“夏夏,婚姻是每个人的选择。就跟选择面包和白米饭一样,没吃过,不到最后你怎么会知道这口味适不适合自己?千万别害怕面对与选择。”

“那姑姑你觉得你的婚姻幸福吗?”闵夏忽然抬头问。

闵姝也是一怔,最后淡然的笑了笑,“每个人追求的幸福是不一样的,我满足于现状,我追求平淡的感情生活。”

“……”

闵夏和蔺言从闵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也夜里九点多了,而闵姝夫妇比他们早走。

由于蔺言的棋艺还算过关,和闵父厮杀了两回,一回和局,一回败局。这样的结果双方都非常满意,而闵父似乎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长相清俊的未来女婿。

“你爸下得一副好棋。”回去的车子里蔺言试图找个话题。因为从闵家出来,这一路上她的情绪似乎十分的低落。

“我还以为你故意让他的呢。”闵夏回过神来。

“怎么会。我要是放水,那岂不是很不尊重他老人家。”

“看来你和我爸处得不错。”

“你呢?为什么一整晚都有些闷闷不乐的?”他打了下方向盘。

“就是思考一些事情。”她确实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开车路过主题公园的时候,闵夏远远的就看到了黑暗之下五彩斑斓的摩天轮,一时兴起,她让蔺言把车子停了停,说是吃得太饱了,下去散散步。

反正也有时间,蔺言没一会就找了车位停车。

或许是因为临近过年了,冬季一向冷清的主题公园一下子人就多了起来,外面四处都有些卖灯笼和孔明灯的。

一下车就是一阵冷风,蔺言给她揉了揉手,随后把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那黑色毛呢大衣的口袋里。

“我们坐摩天轮吧!你恐不恐高?”闵夏另一只手指了指那摩天轮。

“你要坐。”蔺言明显有些意外。

“你不喜欢?”闵夏看得出他神色并不喜欢。

“我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蔺言的口吻里带着一股不屑,神色顿时有些阴郁了。

其实他以为她只是想下来然后逛逛夜景什么的。

“哪里幼稚了?”闵夏一向明白事理,这一次却想任性一回。

“哪里好玩了?”

“你还欠我七次约会。”

“……”

关键时候闵夏只得使出杀手锏,然而果然蔺言一下子拿她没办法了,只能陪她一起坐摩天轮。虽然说两人现在的关系不一样了,可是他就是那样的人,注重承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闵夏总算是心满意足的坐上了摩天轮,她并不恐高,又或者她喜欢高度,极其喜欢高度,以前在国外蹦极、跳伞、滑雪什么的,哪样都试过。

本来有些不情不愿的蔺言,可当看到她满足时露出的淡淡笑意,他似乎也感到了满足。

摩天轮转得非常慢,可以让人坐上去很好的慢慢观赏夜景。

蔺言看着她眺望远方,许久才开口,“说说看吧!你今天都在烦些什么?”

她若是一直阴郁那一副面孔,估计今晚他也别想好好的睡觉。

闵夏回过头来看了看他,“我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

“巫小玉和江翰在一起那么久了,可结婚后明明该是甜蜜的新婚,可生活上两个人的习惯也在磨合。我怕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忍受不了彼此的一些坏习惯,小问题。我们才认识不久。”想了许久,她不打算再瞒着他自己的想法。

听后蔺言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良久,他走了过来,坐到她边上,轻轻的拥住她,看到的满眼是摩天轮外,城市的繁华夜景。

他轻声道:“怕什么,你不需要应酬我的父母,更不用侍奉公婆。虽然你睡觉的时候老喜欢磨牙,不过你别忘了我是医生,我总会纠正你这个坏习惯。还有你做的菜一会咸一会淡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喜欢洗碗我们可以买洗碗机,你不喜欢洗衣服我们也可以买洗衣机。”

或许是因为太冷了,她吸了吸鼻子,“你别忘了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她住在公寓的这些天,他的衣服可都是她承包的。没办法他这职业太忙,很多时候衣服都是洗衣机解决的,可偏偏他的大多数衬衫都是适合手洗的。

不过蔺言难得说那么长一串话,她还是很感动的。

“我知道都是你的功劳。”

“蔺言。我发现你太能说了,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有些性格不合适的人,不也处了一辈子。没有任何事情能一蹴而就,所以我们有得是时间。”

“万一你发现满身缺点的我呢?”

“那你怎么就没发现我也有缺点。”

一会闵夏轻笑了出声,而此刻摩天轮也转到了最高的顶点,她的怀里有他,他的怀里也有她。

那一刻她尝试着不再彷徨。

***

随着时间越来越靠近新年,闵夏石库门的老房子也装修好了。

而她也在忙着挑选新的一些家具,为了挑选一些复古,相对来说比较相衬老房子里的家具,她可谓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忙碌中,她还是抽了个时间给乔段之打了一个电话,约了个时间见面。

对于她的突然来电说要见面,还说有件事情需要他帮忙,乔段之是感到十分的意外,可也没拒绝。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间旋转日料。

因为爱情的滋润,闵夏最近的气色特别好,所以看到乔段之的时候也没有如以前那般一张冷漠脸,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得出她整个人多出了一份人的烟火气,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疏离。

“年底,你应该很忙吧?那么忙还找你出来。”闵夏客套的说。

乔段之不习惯她的客套,可是他也再也没有资格说了不是?于是他摇摇头,笑道:“也不是很忙,找我有事?”

闵夏并没有急着说明来意,“想吃什么,我请客。”

乔段之没有客气,拿起菜单就点了几道日料。随后两人基本上没有多少语言,气氛中透着尴尬。

吃到一半的时候闵夏才开口说明来意,“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我知道你们做律师的肯定认识一些人,或者知道有一些途径。”

“找人?”

“是,找人。你也知道我回国没多久,在国内也没什么人脉。”如果不是她任何途径没有,她也不会想着找乔段之的。

乔段之现在的能力大,她知道,所以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算难办。

“你有什么资料?”他怎么可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没一会闵夏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的女子正是乡下松子的阿娘,其余的是一些零散,模糊的照片,这些照片可都是当时她问阿婆给的,然后她用单反又拍了下来,因为照片她不能带走。

“我想找这个女士。”她把照片递过去,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松子阿娘的背景来历。

“信息太模糊,或许有些难办。”乔段之了解完之后,皱了皱眉。

“我必须要找到,就算是找私家侦探查也好,也要找到,多少钱我都愿意给。”闵夏颇为执着。

乔段之看着她那股执着的劲儿似乎从未变过,他感到了异常的熟悉,就好像她还是以前她,而他也还是以前他。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在乔段之看来这只是一个乡村妇人而已,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我来说不重要,可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我只是做出过承诺而已。”她对松子有过承诺,一定要把他的照片寄给他的阿娘,虽然小学的老师还有阿婆也说过她不需要较真,可是她并不是较真,她只是想替松子完成一个心愿而已。

她的话,乔段之没听懂,可是他明白她的执着,“我尽力。”

“谢谢。”闵夏知道他所说的尽力就是一定会帮他找到。

“你不需要对我那么客气。”这一刻彼此又疏离了。

“需要的。调查的所有费用我都支付。”闵夏看得懂他眼里的意思。

他或许想补偿她,可她真的不需要。

“你还在恨我。”乔段之觉得哪怕她恨自己也好,总比冷漠好。

一下子整个气氛似乎更加沉闷了,原本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的。

“恨,是,曾经是很恨你。”闵夏的眼睛顿时有些血红起来。“但,那也是曾经了。”

“其实我宁愿你更恨我也好。”

她冷笑,“其实你也没有错,每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权利。你想要功成名立,选择了一样,就必须要放弃另一样东西,而我只不过是你选择放弃的另一样。有取有舍。”

忽然一声清脆的简讯铃声,让她收敛起了情绪。

“你不在家?”来自蔺言。

“你下班了?不说今晚要做台手术的?”她简短的回复。

“临时取消了。”

“见个老朋友,在吃饭。”

“闵夏,或者你一辈子不会原谅我,可我依旧希望我能弥补你,哪怕能为你做一丁点的小事。”乔段之的眸子饱含歉疚的忏悔。

“不需要。”她果断的拒绝他,“乔段之,如果你总是这一副表情,我想我也不会再麻烦你了,人我可以自己找,只不过是要多花些时间而已。”

她曾伤春悲月,可是那也是曾经了,人都是往前看的。

随后她看了看手机,看到了蔺言的回复,“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而她只回复了两个字,“现在。”后边加上了地址。

感觉和乔段之再也聊不下去的,如果不是真的需要他帮忙,就如巫小玉所说,彼此不会再见面。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看一身精英模样的乔段之,“往前看吧!”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她会忘记过去重新面对美好的生活,希望彼此也一样。

过往千丝万缕,谁又会弄得明明白白,而生活却要继续。

蔺言开车来的时候,很不巧,天下起了雪,一场毛毛雪飘飘洒洒的。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来得真是有些晚。

而闵夏就站在日料的门口,马路对面的蔺言下车,打开了一把黑伞,一身漆黑的大衣。

那一刻没有阳光,天气也很阴郁,可是在她眼里,他就像是浑身充满光芒一样,然而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来,脚步平稳的。她觉得那就是她的新生活,一个新开始。

“等很久了?很冷吗?”

“一会。”其实她站了好一会了。

“怎么不等我来了再出来?”他走近,随后拉开大衣,一把就把她抱进了怀里用大衣包裹住。

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月匈膛的温热,眷恋着,“我想看着你来啊!”

“走吧!”他搂过她的腰就往前走。

***

日料门口边上的乔段之看着一切,眼神沉静得发冷。

捏着拳头久久才回过神来。

一会他掏出手机,播出去了一串号码,当那头电话一接通,他就忍不住质问起来:“你不是告诉我她一直单身吗?可我现在看到的这个男人,和她搂搂抱抱,这算什么?”

而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分外熟悉,又轻蔑的声音,“自己没本事怪谁捷足先登。”

这一句话确实够狠毒,堵得他说不出来,好一会那头的人听到他说不出话,于是一把就挂了。

这让乔段之忍不住差点要摔手机,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还没吃晚饭对不对?”车上闵夏问。

“嗯。”他一下班回家却发现她不在家。

“你想吃些什么?我陪你,刚我也没吃多少。”

“那你呢?想吃什么?”

闵夏一笑,“不如去方姨那里吧!好久没去过了。”

“好。”蔺言应了一声,车子开到前方开始打方向盘转弯。

方姨的面馆还是老样子,一看到两人就是热情。和上一次一样,她是牛腩面,他还是素菜鸡蛋面。

而方姨依旧给了她一大碗,让她忍不住失笑。

“这一次呢?方姨是不是也说我太瘦了,吃多点?”她笑问他。

“谁让你真的瘦。”

闵夏吃不了那么多,再一次趁着方姨不在的情况下往蔺言的碗里挑了一些面过去。

离开的时候,是蔺言买的单。

闵夏做了一连串的哑语动作和方姨说再见,蔺言看了一会开始惊讶,“你会哑语?我以为你不会的”

闵夏神秘的笑了一下,“谁又告诉过你,我不会了。”

她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哑语,不过并不精通。

他想起上一次临走时,她背对着他,和方姨说了几句话,他一直想问的,可没记起来,于是现在便问了她。

“你真的想知道?”

“难道你说了我的坏话?”

“怎么会。”虽然那时候被他拒绝是有那么一点心情不好,“我告诉方姨,你会是我未来男朋友。”

蔺言偏过头看她,眼底闪了闪,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琢磨了许久,才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

闵夏看到的时候明显一怔。

他浅笑着,“本来不打算那么快的,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

他打开丝绒盒,里面是一枚钻戒,款式简洁大方,钻石的克数看起来不大,也就一克多些。可是在雪夜路灯的折射下却发出了十分耀人的光芒。

“这颗钻石是奶奶留下的,我重新找人做戒指镶上去的。”

“这算是求婚?鲜花呢?下跪呢?”闵夏吸了吸鼻子,看他。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求婚,你不满意,我可以重新来。”

说完他收起戒指就想放回大衣的口袋,而闵夏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有些怨念道:“你傻呀?”

蔺言不明所以。

“拿都拿出来了。”她所说的鲜花下跪都是开玩笑的,这年头,谁要那俗气的形式。

蔺言悄然一笑,他知道她就是作。“那你到底要不要?”

“当然要。”怎么可能不要,就算不嫁给他,拿了戒指也能换钱啊。“只是……你这求婚这么单调,我就这样答应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觉得你在我面前还有‘面子’?你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人?”

“怎么没有了。”她拿过丝绒盒打开,“赶紧给我戴上,不然我反悔。”

蔺言这下只能好笑着拿过戒指,拉起了她的右手,把戒指直接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戴完,他轻轻的抬起她的手,在无名指上深深的落下了一吻。

那一刹那间,闵夏觉得他的眸光是那样的虔诚,真挚,清透。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闵夏并没有搬回老房子住,打算过完年再搬回去,这是她和蔺言一致商量过以后做出的决定。而他也愿意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对于这一点,闵夏是感到十分高兴和满意的。

起初她还认为蔺言会发挥大男子主义精神说什么都不肯住,可最后他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

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后不愁买房这不是好事吗?”

闵夏对于他的话,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而同时住在公寓这段时间,客厅也被闵夏辟开了一小块地方摆放画架和画具什么的,有时候她一忙起来,或者一集中思维,东西就会乱七八在的放着。有时候蔺言实在是看不顺眼了,忍不住想给她收拾收拾,反而被她轰走了,久而久之,就想形成了习惯,只有等她画完了,那些东西才能收拾。

门铃响的时候,闵夏正在构思画作的最后收尾,因为一直在烦恼,所以并未集中精神,门铃一响,她就听到了。

不过对于来人她是十分惊讶的,因为从她住进来之后从未有过访客的到来,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听到门铃声响起。

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名一身白色的大衣的女士,盘着精致的头发和恬淡大方优雅的妆容,一看就是身份不凡,更有种贵妇的独特气质,雍容、从容。

那位女士看到闵夏的同时也是一怔,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可再次看了看门牌号,她就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蔺言不在?”

闵夏随后礼貌道:“您好,请问您是?”

女士上下打量了一下闵夏,而此刻的闵夏身上有些狼藉,带着围裙,上面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颜料颜色,让她的双手也是沾满含糊不清黑漆漆的色彩。唯一值得让人欣赏的唯有她那张洁净的脸蛋,白皙冷清。

“你好,我是蔺言的母亲,我姓杨。”良久,她打量完闵夏开口道。

这下闵夏是一怔,不过她很快就反映了过来,“您进来,我给你沏杯茶。蔺言他……他还得一会才下班。”

杨女士随着她的邀请走了进来,首当其冲就看到了那客厅凌乱的一片,“蔺言一向最爱干净,不管平时多忙都喜欢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能做到这样,而他还由着你,真是有点想不到啊!”

“我平时画完就会收拾。”

闵夏竟然第一次产生了极其窘迫的情况。原本蔺言也跟她说过让她见见他的母亲,不过这样的安排是在年后。杨女士的忽然出现,可谓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叫什么名字?”杨女士很自在的坐了下来,并没有拘束。

“闵夏,你可以直接叫我小夏或者夏夏,夏是夏天的夏。”闵夏有些紧张的介绍。

“名字挺好听的。”

杨女士的简单一句夸赞,让闵夏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对她的印象又是什么。

“阿姨,我给你泡杯茶吧!玫瑰花茶可以吗?”说完她开始往厨房的方向走。

很不巧蔺言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连着客厅,所以她压根就是没地躲。

“都可以。”杨女士随后看了看闵夏边上放着的画。

画里是一个笑得十分灿烂的男孩子,一看那就是松子。不得不说闵夏的画技很是高超,似乎孩子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都被她逼真的刻画了出来,虽然孩子笑得很灿烂,可背景被闵夏采用了很沉郁的颜色,黑灰色等,给人一种阴郁中阳光感觉,很有视觉冲击力。

“你是儿童画家?”杨女士开口问。

“不是。”她什么时候成了儿童画家?她简单的解释,“我什么都画,不单单是儿童。”

“所以你是画家?”

“就是个画画的。”闵夏一边等热水开一边回答。

杨女士回忆起儿子不久前给她打电话,直说希望以后别再给他介绍什么或者安排相亲了。她起初不明白,后来听牛教授说起,似乎是儿子谈了个女朋友。知道这件事情,她哪里还坐得住,明明快过年了,她还是很焦急的从澳洲飞了回来。

看到闵夏本人,于她来说印象还是不错,长得不错,还是个画家,基本工作在家,配合蔺言这种工作狂是最好不过了。

脾气方面看着也还不错,不她那挑剔的儿子能看上,估计也坏不到哪里去。

“蔺言之前说过您在澳洲,没想到您突然回来,他一会要是看到你估计也会很高兴。”闵夏端着玫瑰花茶过来,随意扯了个话题打破尴尬气氛。

只是杨女生冷笑了一下,“他看到我高兴才怪。”抿了一口花茶,味道还不错,放了冰糖。

显然闵夏也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套路,可这冷笑是什么意思。

据她了解蔺言的父母早些年就离婚了,具体离婚原因他没说,她只知道蔺言母亲后来嫁给了一个澳籍华裔,定居墨尔本,婚姻在蔺言的口述中,据说还不错,而他并没有特别提起他的父亲,似乎是又很不想提起。

“你别意外,我儿子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我招呼没打一声就过来,估计一会他看到该不乐意了。”

果真没错,一会蔺言下班回来,一进门看到杨女士整张脸都板了起来,“你怎么突然来了?”

只是杨女士笑得甜美,“我来看我儿子还要预约?又不是看医生。”

那一刻,闵夏终于知道自己像谁了,她当初追蔺言那会不就是这样。

“表舅和你说的?”他就知道牛教授坏事。

他一早的安排不应该是这样的,而是年后在一家餐厅安安静静的把闵夏介绍给自己母亲。现在这突然袭击……

“你别怪你表舅,这种事情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我还是不是你亲妈?”杨女士可不吃这一套,更不怕儿子板起脸来。

“你也不是不知道快过年了,你这样突然回来做什么?”蔺言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个母亲。

“别说这些了,咱们出去吃饭吧!既然阿姨都来了,总要一起吃个饭。”闵夏适时的出来打圆场。

蔺言更是没话说,只能带着两个女人一同出门吃饭。

吃饭的地点是巫小玉短信推荐的,她和蔺言很少出门吃饭,一时间也不知道国内有什么好吃的餐厅,这时候巫小玉总算是帮上了大忙。

餐馆是一家很有古典特色的本帮菜馆,一切看起来都古香古色的,很有情调。透过关系让巫小玉帮忙定了一间小包厢,隐蔽性很好。

“你就这样回来,那家没意见?”吃饭的时候蔺言问。

“什么那家?那是你继父,也是你名义上的父亲……”杨女士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闵夏便没有再说下去。

一顿饭吃得颇为平淡,杨女士也时不时的问问闵夏一些问题。

“夏夏家里几口人?”仅仅几个小时,杨女士已经改口称呼了。

闵夏想了想,“四口。”加上她。

“噢,父母还有兄弟姐妹身体还健康吗,工作还是都退休了?”

这个问题确实是不难,闵夏犹豫了一会还是回答了,“都还健康,我父亲如今还在学院教书,算是半退休状态,我继母是全职太太,还有一个继妹在念大学。至于我妈……她去世了。”

有些事情总有一天是要说的,只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

她的语气平淡,可杨女士面容上还是微微带着一丝歉意。

一顿饭下来还算是和谐,吃过饭后走,闵夏还一起陪着蔺言把杨女士送去了酒店。

闵夏本以为蔺言的母亲会留下来一起过年的,可没想到第二天一醒来,就被蔺言告知他给杨女士买了机票,她已经坐上了回墨尔本的航班。

她虽然觉得似乎蔺言这样做有点不孝,可是毕竟杨女士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她也就没发表什么意见。

***

就在除夕的前一天,她接到了乔段之的电话,说是人找到了。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茶餐厅内乔段之递过去给她一文件袋。

“我还以为你要费些时间呢。”

“原本是有些难的,不过她一年前再婚了,现在的丈夫还挺有身份的,我找了个做刑警的朋友查一查,没花多少时间就查到了。”

闵夏接过打开,“调查这件事没惊动到对方吧!”

“没有。”乔段之低头喝了口茶,发现了闵夏手上的戒指,“你要结婚了?”

“啊!”闵夏反应过来,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钻戒发出着微弱的光芒,她淡然的笑,“或许,快了。”

“就是那天在日料,来接你那个男的?”

“你看到了?”她有点没想到的。

“嗯,长得很不错……”乔段之的神色并不是很好。

“你想说些什么?”虽然多少年过去了,可闵夏还是一下子就读出了乔段之的小动作,还有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乔段之话到嘴边,最后只是说了这一句。

“感谢你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闵夏不以为然。

临走的时候闵夏走在前面,和捧着热汤的服务员轻轻一擦,没想到那一整碗的热汤竟然就给直接洒到了她的身上,脚下一片汤水,高跟鞋一下子打滑了……

走在后面的乔段之也是吓了一跳,立马接住了差点要跌倒地上的闵夏。

随后两人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那服务员不停的道歉,周边的顾客也都看了过来,没一会茶餐厅的老板就出面来解决问题了。

“有没有事?”乔段之扶住她坐到一边。

“没事,就是烫到了点皮肤。”话说还真疼。

幸好冬天穿得厚,不过闵夏还是免不了遭殃了,她今天没戴围巾,一些滚烫的汤水直接洒在了她的脖子上,红红的一片,看起来还十分的触目惊心。

乔段之一看那脖子上的烫伤,整个人眼底都冒出了一阵怒火,转头就对老板以及服务生一阵炮轰。“你们怎么做服务的,服务生没专门训练过吗,怎么端汤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我会对你们追讨一切法律上的赔偿。”

那老板看到名片,那上面写着律师,顿时就慌了,“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会解雇掉这个笨手笨脚的人。您看这样,我给您女朋友道个歉,赔偿她的医疗费用以及服装的干洗费用……”

那一声女朋友,闵夏想开口反驳,可最后还是算了。因为没必要。

显然乔段之听到那一声“女朋友”还是怔了一下,随后继续和老板交涉:“你看我们像是缺那点钱的人吗?”

“算了吧!”闵夏这时候开声。

“你都被烫伤了。”乔段之觉得这样的闵夏脾气实在是太好了,根本不像是她,也不是他认识的她。

当初在校园里的闵夏从来都是不羁的少女,谁敢惹她,她必定回敬过去,而现在……

“人家打工做生意也不容易。”尤其是她看到打翻汤水那女服务生时的表情。那表情像极了当年她独自留学伦敦时打工,一不小心弄脏了顾客的名牌包,一阵歉疚,害怕,被训斥的时候憋着的倔强,以及忍住不哭出来的冲动。

最后由于闵夏的坚持,乔段之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但怎么也追讨了一些赔偿,不然实在是辱没了他律师的职业。

乔段之带她到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罐冰镇的可乐,打算给她冷敷一下。本来想买烫伤膏的,可发现附近并没有药店,只能作罢,买了冰可乐。

而闵夏就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等他。

付账的时候乔段之透过便利店的透明玻璃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闵夏,细细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而她的脸色依旧是平静,只是时不时的抽抽吸一口气,似乎是被烫得有些疼。

他想起了当初他是怎么把闵夏追到手的情景。

自从男厕初遇之后,他就像是发现了闵夏的秘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有意无意的绕远路去那一间男厕上厕所,偶然间也遇到过几次闵夏,从一开始三言两语到最后的产生共同语言。

然而一次校园外的便利店相遇,他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表白了。

闵夏在买香烟。说起来那会他还挺文艺的。

他笑着看她,“要不我们交往吧!”

起初闵夏轻蔑的笑了笑看他,没有说话。

他指了指烟柜上的香烟,“这样,你同意的就要三条五,要是不愿意就买白色万宝路。”

过了许久闵夏都没有动作,他本来要失望了,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一开始他那点小心思就够明显了,身边的同学还笑他怎么可能追得到闵夏。要知道闵夏可是校园里出了名的高冷女神,即使有男生当着她面表白,她也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拒绝,还说了句:“同学,你挡到我的路了。”

那会这话还一时唬住了不少想追她的追求者。

最后闵夏要了一包三条五,也要了一包白色万宝路。临走的时候,她把那包白色万宝路给了他,“留着自己抽吧!”

这算是同意了?

那晚他兴奋得一直都睡不着,还时不时的拿着那包白色万宝路看。当时他压根就没有跟身边的人说他追到了校花,生怕别人不敢相信,而他自己更是不敢相信。

后来他们两个就真的成为了校园里羡煞旁人的情侣,而他逐渐的也变得越加野心蓬勃。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似乎是要把他梦都给摇晃醒了。

闵夏接过冰可乐,二话没说就往被烫伤的地方摁上去,一阵舒爽的冰凉总算是缓解了她的疼痛。

因为她的受伤,乔段之执意要送她回去,本来她还推脱,可最后乔段之无比坚持,她干脆也懒得推拒了。

回去的路上,乔段之为了缓和气氛,打开了电台。

“有时候爱情比时间还残忍

把人变得盲目而奋不顾身

忘了爱要两个同样用心的人

你醉了脆弱得藏不住泪痕

我知道绝望比冬天还寒冷

你恨自己是个怕孤独的人

偏偏又爱上自由自私的灵魂……”

张学友极富感染力的唱腔把一首《情书》唱得爱中带痛,情中带伤。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他把哽咽在心底的话,许久才慢慢的说出来。

闵夏止不住一怔。这一声“对不起”,时隔多年,实在是来得太迟了。一恍惚间,时光荏苒,早已物是人非。

“我知道太迟了,可是我也想说,不求你原谅。宁愿你恨我。”说完他苦涩的笑了一下。“当初我并不知道我们分手后,你奶奶忽然离世了……”

“那又如何?”闵夏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你就不会分手了,还会回到我身边来?”

那时候年轻气盛的他太骄傲了,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想要一切,那种感觉太迫切了,迫切到打破了他所有的坚持底线。即使那样,他懂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和她残忍分手,一方面也不想阻挡她更好的前途。

因为害怕面对,他选择了躲起来,避而不见。

如果回到当初,知道闵夏发生那样的事情,他或许会良心受责备,然后回到她的身边,又或者更残忍一些。

答案他无法确定。

闵夏看他不说话,其实她猜得到的。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离开。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或许你会一时可怜我而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会接受。可是这样的一段感情终究有了裂痕,迟早会破裂,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你的离开给了我致命一击,那一刻我长大了!”

临下车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他,开口道:“乔段之,我希望有一天我们彼此的关系可以是在见到面,也能笑着打招呼的那种。”

其实没有原谅不原谅,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同的。

得到一些,付出一些太过正常了。

他当初舍弃了她,那只能证明她并非那么重要。

后来她慢慢的懂得了许多道理,人生的感悟,思想变化了,成熟了,许多事情也想开了。

除夕那天,蔺言随着闵夏到了闵家吃年夜饭。

由于蔺言没有亲人在身边,而闵父又三番几次电话里邀请,闵夏也只好答应了。毕竟大年夜如果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就显得实在是太冷清了。

何女士给她收拾了一下房间,说是让他们两今晚就住在家里,别回去了,吃完年夜饭一起守岁,凌晨的时候还能一起看烟花。闵夏虽然犹豫了一会,可最后还是同意了。

年夜饭五口人,何女士愣是做了满桌子的菜,吃了快两个小时也才只吃了八分之一,实在是可惜得很。

看春晚的时候,蔺言的母亲打了个国际长途电话过来,闵夏电话里给她拜了个年,随后蔺言便拿着手机起身上楼接起了电话。

闵父看了看走远的蔺言,再看了看闵夏手上的戒指,最后神色有些落寞的问:“准备定下来了?”

闵夏嗑着瓜子的手一顿,最后只回答了两个字,“应该。”

她没有百分百的肯定回答,因为她心底似乎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如果让她说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所以还没有那个心理准备。

闵父看了看闵夏,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若是做出了选择,肯定了。告诉爸爸一声,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闵夕照看着女儿那张冷清,就像是和她亲生母亲一个模子里印出的面容,有几分痛心,又有几分歉疚。

“一定要等到那时候才能说?”闵夏蹙眉,有点好奇。

“就是一些话说说而已,你别多想。”他就怕女儿钻牛角尖。“蔺言很好,学识好,人品也很好,看着也靠谱。”

“我知道。”闵夏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蔺言的好,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爸爸都会支持你。”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只能做到这样了。

闵夏但笑不语。

很快蔺言就挂了电话回来,由于闵夏的含糊回应,这一整晚闵父和何女士都没有问过蔺言结婚的打算。而闵乐一向有些神经大条,只觉得两人结婚是早晚的问题,也没什么好问的。

于是一家人就这样看看春晚,喝喝茶,下下棋,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闵家所在的住宅区还是挺宽广的,楼顶的视野也非常好,凌晨的时候看烟花特别的棒。

因为闵父一直以来都讲究环保,所以闵家从来过年都不放烟花的。虽然自己不能放,可还是能看别人放烟花。

刚一过凌晨,空中就飞升起了一大片的烟花,各色缤纷。

而闵乐却一个劲的讨要红包,而被她称作未来准姐夫的蔺言也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小姑娘可是一直的乐。

看着满片烟花的天空,闵乐冲闵夏笑了笑,“姐,谢谢你。这一年家里是过得最热闹的一年了。”

闵夏摸了摸她的头。她觉得很奇怪,她一直都不曾觉得这个小妹讨人厌,有时候还率直得可爱。

“姐,以后我都可以不要压岁钱,可是我希望你每年都能回来一起过年。这样的家才是温暖的,我不知道你和爸发生过些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原谅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风,还是雪,还是烟花的烟雾迷了她的眼睛,让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

等烟花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躺在房间的床上,闵夏满目的疲惫,而蔺言就这样轻轻的从背后拥住她,贴着她的耳边轻声的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谢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试过吃年夜饭,守岁,看烟花。”

“以后不都有我陪着你?”她很想这个时候紧紧的拥住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谈过我的父亲。”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她知道他的成长同样有着不好的经历。“你想说,我听着……”

他轻笑一下,“其实我和你挺像的。”

他没说像在哪里,而是接下来说起了他的家庭,他的成长。

“我爸妈可以说是门当户对,我妈是文工团出身,后来嫁给了我爸,就当了全职太太。而我爸也是当兵的,退伍后从了政,家里祖上也一直是从政的,事业也还不错。

从政后我父亲就变得应酬很多,对家庭的照顾也少了,自打我记事起,我爸就很少回家。可在人前的时候,他和我妈总会装出一副模范夫妻的样子,很恩爱。渐渐地,我父亲因为爷爷的政治关系,一步步高升,位置越来越大。

记得那年是我十五那年,除夕的前一天,他被人带走了,说是有人检举他贪污。就这样,那一年的大年夜他缺席了,家里也没有任何欢声笑语。后来新闻报纸上都说,他是被自己包养的情人出卖了,是他的情人检举了他贪污。不少的证据呢!”

她问:“后来呢?”

“后来他就被判了刑,我妈也和他离了婚。我妈那个人你也见过了,其实她的性子挺要强的。”蔺言苦笑了一下。

“阿姨不是因为他坐牢而离婚的,而是因为彼此早就失去了感情。”她可以想象那时候一个女人的内心遇到这种事情是有多么的迷茫和绝望。

丈夫出轨,被举报贪污,要坐牢,儿子还小。

“至少他愿意放开了我妈。她现在很幸福。”

闵夏没有追问他,他的父亲怎么样了,是还在坐牢,还是早就出来了。

良久,窗外还偶尔飞掠过一束烟花,偶尔一两声蹦蹦的响。

“我的故事,你要不要也听一听。”想了许久,她问。

然而蔺言以为,她要和自己说她和乔段之的事情,他正色的透过黑暗看着她的脸,“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是一个只争朝夕的人。有些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闵夏抱着他,把脸颊贴在他的月匈膛上。

“说起来真巧,我妈也是文工团出身的,退伍后当了一名舞蹈家。我爸是个搞艺术的,估计当初也是那身文艺和儒雅的气质吸引了她,据说两人是闪婚的。那时候我爸还没现在的名气大,一穷二白的,可我妈还是跟了他。

其实我妈脾气很不好,因为她出身特别好,是家里头独生女,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女。后来我爸沉迷创作忽略了她,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差,从一开始的温馨幸福变成了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开始逐渐的不能接受……”

“所以你害怕?”他大概知道了她为何总会担心了。

没办法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对感情以及婚姻都充满了惧怕,接下来还来了乔段之那段失败感情的冲击,所以她才会改变。

“小时候我妈总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听话,就跟我爸离婚,让我去做孤儿。那时候小,多傻啊,以为父母离婚就意味着自己没有了父母,自己就成了孤儿。

后来我妈也没有和我爸离婚,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结束了这一场婚姻。

你知道是什么方式吗?是死亡的方式。

她从医院十几层高的楼跳下,就在我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糊。一个人死了就什么都不需要去烦恼了。那时候只有十二的我,从我妈的死亡只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之后我没有成孤儿,可是没有母亲,也没有了父亲,我和奶奶住在她弄堂的老宅子里,一过就是十年,后来她老人家也西去了,不要我了,初恋男朋友也离开我了。”

不知怎么的,本来以为自己再说出这些前尘往事,自己会很难过,可是恍惚间只有微微的心痛,不再难过。

“所以你和叔叔的感情一直不好都是因为你母亲的自杀?”蔺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觉得闵夏母亲太过偏激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我恨的是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没有去好好的关心妻子。我妈的脾气很不好,我知道,可是这不等于他就不需要去关心了。这才是我一直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如果他多关心一些我妈,是不是她就不会偏执得去自杀了。

可是怎么办啊?他还是我父亲,给我生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如今和我血缘最亲近的亲人。我知道很多事情都过去了,我也去试着接受了。后来我出国念书了,异国他乡,太难过了,慢慢的也就学会了一个人生活,学会一个人努力长大。

一晃十几年,我以为我长大了,其实我还没长大。”闵夏的声音很嘶哑,有些干涩。

蔺言同样是遭遇过家庭破碎的人,他很明白闵夏当初那种一时间无助的感受,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全世界,觉得自己很惨。就像是自己是被诅咒的一样,不配得到家庭幸福。

一时间,他拥住她,悄然的捧起她的脸颊,然后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很轻很轻,也很温柔,不带一丝情欲,更像是一种互相的取暖,一种安慰。

“你不需要努力长大了,你有我。”他最后松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蔺言我知道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那一刻,她无比确定。

蔺言终于想起了季思贤说的那句话,“蔺言,或许你不知道,其实你和闵夏就是一种人。”

作为旁观者,季思贤也喜欢他,可是她最后看得明白。闵夏和他是一样的,用疏离冷漠包装自己,既想要温暖,又害怕。

“闵夏……原谅爸爸吧!谁都年轻过,都不太懂事,也不懂得照顾人。”他低声道。

良久,闵夏才淡淡的开口,“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可是还是无法原谅,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每次我总能想起我母亲……”

其实闵夕照很好,而且他也在没有亲生女儿陪伴之下内心愧疚的过了十几年。

他不想闵夏一直耿耿于怀过去,不放过自己,说是不原谅,其实她也是在折磨自己。她也想要家庭温暖,可是本着不愿意原谅父亲的表面,其实她是不敢去参与那样的家庭温暖,生怕自己只要过得幸福一点,都是背叛了死去的母亲。

那是负罪感,源于亲情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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