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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四)今天必须执行

历史上有许多人,普普通通,默默无闻,做了好事不留名。但是,关于他们的正义事迹,史书无法回避,也不能回避,点点滴滴流传下来,让后人赞赏。

里革,男,生卒年不详,姓氏不详。他的名字流传了下来,关于他的档案,几乎为零;不过,他带给我们的正能量,让人佩服。

公元前609年冬10月,东门遂强犯天条杀嫡立庶,拥立鲁宣公继位。没多久,国内人心惶惶之时,却有人来投奔,谁呢?来者是邻邦莒国的太子己仆(己姓)。

莒国的莒纪公,最初立儿子仆为太子,后来又有了小儿子季佗。

疼爱老小,人之常情。莒纪公对这个小儿子非常疼爱,不经大脑思考,就改立季佗为太子;而且莒纪公老来昏庸,又做了许多违背常理的事情,什么错事,详细情况史书没记载。

从国家的太子,突然跌落至普通公子,差距太大,心理打击让人崩溃,身边的下人都替他鸣不平。

莒太子仆没有卫国太子急的善良胸怀,非常不甘心,又受到小人蛊惑,不顾纲常伦理,暗中纠集一些心腹,依靠国人的力量,杀死了莒纪公庶其——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弑君杀父,罪大恶极。

公元前609年,仅仅一年之内,齐懿公、鲁国太子姬恶、莒纪公庶其,先后三位国君被弑,这是弑君最多的一年。莒纪公庶其,成为第二十二位被弑的国君。

太子仆知道,自己一时愤怒,弑君杀父,犯下逆天大罪。在莒国,君位是不指望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他偷了国家的宝玉,逃亡到鲁国,作为见面礼,送给鲁宣公,希望能得到鲁国庇护。

刚即位就有人来投靠献宝,吉兆!鲁宣公非常高兴,看来,真是上天也在支持自己。

他马上命令那位‘三思而后行’的季文子:“莒国太子为了我的缘故,无所顾忌杀死了他的国君,并带着宝物来投奔,对我太好了!替我给他封邑,今天必须执行。”

这算什么道理?弑君杀父,难道是为了你鲁宣公吗?傻帽。刚即位,就这一句话,就展现出昏庸的一面。

使者拿着文书,去找季文子,结果在宫门口偶遇内史里革。《左传》记录此人为太史克,《国语》记载为里革,一般认为,他们是同一人,太史是他的官职。

里革看了看国君的命令,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竟然把内容全改了:“莒太子杀死他的国君,并且盗窃国宝来投奔;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凶顽,还来靠近我们。替我把他放逐到东夷,今天必须执行,不得违抗命令。”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国君的命令也敢篡改,古往今来没有几个。

季孙行父为人正直,当然明白里革的良苦用心。对于这种弑君杀父穷凶极恶之徒,必须立刻驱逐。于是下令,赶走莒国太子仆,一分钟也没让他多留。

第二天,官员把里革篡改命令,赶走莒太子仆的事情,禀报了鲁宣公。鲁宣公一听大怒,刚刚即位,我的命令也敢篡改?反天了。

立刻质问季文子,到底怎么回事?

季文子不慌不忙,让内史里革回答,鲁宣公怒气冲冲地问里革:“违抗国君的命令,该当何罪,你知道吗?”

里革平静地说:“我拼着一死,奋笔修改国君的命令,岂止是听说!先大夫臧文仲曾经教导侍奉国君的礼仪:见到对国君有礼的,事奉他,如同孝子奉养父母一样;见到对国君无礼的,诛戮他,如同老鹰追逐鸟雀一样。

先君周公制作‘周礼’,注重礼仪德行;后来又制作《誓命》说:毁弃礼仪就是乱贼,窝藏贼人就是窝赃,偷窃财物就是内盗,偷盗宝器就是奸邪。国家对此有明确的法令,不能赦免。

莒太子弑君杀父,不忠不孝。他本人就是盗贼,收留他就有了窝赃的名声;他的宝玉则是赃物,收取了就是贪婪;他的表现都是凶德,留下就是祸害,岂能以此教育百姓?

孝敬、忠信是吉德;盗贼、赃奸,是凶德。如果取法他的孝敬吧,那么他是杀了国君父亲的;取法他的忠信吧,那么他是偷窃了宝玉的。他这个人,就是盗贼;他的器物,就是赃证。如果保护这个人而用他的器物,那就是窝赃。

他的行为没有值得效法的,所以必须把他赶走。”

周公是鲁国先祖,臧文仲是公认的鲁国圣贤,哪一个不名声在外。里革抬出这两位,压的鲁宣公喘不过气来,总不能推翻鲁国先祖圣贤的规矩吧?

紧接着,里革继续说道:“昔日颛顼(zhuān xū)帝有才子八人,称为八恺;帝喾(kù)有才子八人,称为八元(合称八元八恺)。这十六个家族,世代有贤才,帝尧不能举用;帝舜做了帝尧的臣子,推荐八元八恺,地上天上都平安无事。

黄帝(有鸿氏)有一个无才之子,包庇奸佞,天下百姓称他混沌;少昊氏有一个无才之子,造谣中伤,天下百姓称他穷奇;颛顼帝有一个无才之子,刁恶奸诈,天下百姓称他梼杌(táo wù);缙云氏有一个无才之子,任性奢侈,贪图财货,天下百姓称他饕餮。

百姓把他们合在一起,称为‘四凶’,帝尧的时候,不能赶走他们。舜做了帝尧的臣子,赶走‘四凶’,让他们去边远之地,抵御妖怪。

舜推举十六相,铲除‘四凶’,有大功二十,故而帝尧去世后,天下人推举他为天子。今天行父(季文子)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好人,却去除了一个凶顽的人。与帝舜的功劳相比,也有二十分之一,可以免除祸患吧!”

‘八元八恺’,是上古八位贤才,没有得到帝尧重用;另外混沌、穷奇、梼杌、饕餮,称为‘四凶’,后来成为神话传说中的恶人代表。

里革一席话,听得鲁宣公惭愧无地,刚上任就碰到这事,丢人啊!于是说道:“实在是我太贪婪了,你没有罪。”于是赦免里革,也没有追究季孙行父的责任。

《左传》、《国语》记载大致相同,不过《左传》中,下令赶跑莒太子仆的是季文子,作为鲁国执政者,他有这个权力;修改命令和回答鲁宣公的,则是太史克(里革)。

里革的级别并不算高,但他敢于忠言直谏,敢于直指国君的过错,甚至修改国君错误的命令,这样的忠臣,值得尊敬,必须尊敬。另外,《国语》中还记载了里革的其余两件事,回头再谈。

‘今天必须执行’,有魄力。

可惜的是,这么正直的人物,史书对他的身份记录,几本为零。还是让我们记住他的名字吧——里革(或者太史克),在春秋的历史中,注定有他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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