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近亮微微睁开眼睛，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正翻他的眼皮，一束手电光照过来。
太刺眼了，何近亮哼了一声扭头避开。
“别动，能听到我话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他。
“啊啊。”何近亮啊了几声，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法说出话来。
“郑主任，他在说什么？”柔软女声在身旁响起。
“他吸入过多浓烟，暂时说不出话。喂，高先生，你不用焦急，你听到我的话就点点头。”郑主任关了手电筒，轻声地问何近亮。
何近亮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在哪里？”
何近亮摇摇头，忽然想到这里可能是医院，因为他微睁的眼睛看见四周是白色，床边有两个白色的影子站着，于是他又点点头。
“你看得清东西么？”郑主任伸出两只手指在何近亮眼前晃动几下。
何近亮摇了摇头，表示看不清。
“郑主任，病人怎么了？病情严重么？”那把好听的女声又响了。
“小宋，这个病人的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可能有脑震荡，能醒来已算万幸了，继续观察吧。”
“郑主任，刚才事故处理小组的人员来过，核实了病人的身份，他们将一份资料留在护士站。”
“那份资料我看过了。这场车祸烧伤的病人很多，个个身上都缠满绷带，核实病人身份很有必要，当伤者家属和工作单位的人员来到时，场面必定很乱，咱们要有心理准备，医病关系一定要搞好。还有你下班时记得通知护工，上头说要一对一照顾病人。”郑主任很认真地吩咐着小宋，然后走出了病房。
从身旁两人的对话，何近亮知道自己真的躺在医院里，那个郑主任是自己的主治医师，那个小宋应该是这里的护士。
何近亮听郑主任说自己的头部受到猛烈撞击，可是自己真的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撞了。他想知道自己的手脚有没有受伤，还有脸上有没有毁容，于是他将右手抬了抬，左手也抬了抬。
“高先生，你别动！你正在输液，身上还带着导线和管子，动了会松脱。你放心啦，你只是全身擦伤了，没少什么。”护士小宋像是明白他的心意似的。
何近亮唔唔唔的含糊说了几句，动了动干燥的嘴唇。
“想喝水？医生说你明天才能喝，我用棉棒沾点水给你涂抹一下吧。”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嘴唇传来，何近亮伸出舌尖不停地舔嘴唇，他渴望来多点水。
“不能多，你只要捱过今天，明天就能好起来。”
唉，何近亮在心里叹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但脑海里总在想家人。他们知道自己受伤了一定会赶来，可是当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爸爸妈妈不知会多心痛，还有盼芳若来到这里，肯定会流下许多眼泪。
想得多了，何近亮的眼睛湿润了，两行清泪渗出眼角。
“高先生，你的眼睛很痛么？是不是有灰尘？你——哭了。”小宋原来还站在床边，她用棉棒轻轻拭擦何近亮的眼角，“高先生，别难过，这场车祸有人比你更不幸。你最多是脸部擦伤留些伤疤，做个整容手术就能恢复原样。我听说这场事故有几个人死了，还有十多人严重烧伤，真是飞来横祸啊！”
何近亮听了想想也是，自己能捡回条命也算幸运了，以后还要好好多谢救自己的恩人呢。
脑袋依然感觉沉重和晕眩，何近亮又想睡觉了。忽然他脑里冒出一个激凌，怎么宋护士总是称呼我是高先生，我明明姓何，难道他们核实我的身份有误？如果是这样，爸爸妈妈和盼芳怎能找到我？可惜现在又说不清，想写字手又不让动。爸爸、妈妈、盼芳，要让你们多担心几天了。
就在何近亮昏昏然入睡之际，病房的门笃笃笃被敲着。
“谁啊？你们找谁？郑主任说现在不可探病，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到事故处理小组询问。他们在急诊室旁边的一间房子里，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或者你去护士站问下，她们会带你们去的。”宋护士小声地对门口站着的几个男女说着话。
“护士靓女，我们都询问过了，里面23床的病人高天赐是我们的同事，我们就是想去看看他。”来人说话很轻很客气。
宋护士打量眼前跟自己说话的女子，见对方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一副很干练的样子。
“病人刚睡着，不能说话也不能进食。这样吧，你们每次只可进去一个人，保持安静，看几分钟就要出来，接着到下一位进去。”宋护士想了一个主意。
“好吧，我先进去。”
宋护士让那个女子走进病房，随手就关上门，让门外那些人站着等待。
那个女子来到何近亮的床边，凝视着病人。宋护士就站在她的身旁。
“护士，他的头缠满绷带，头发也没了，就露出眼睛和嘴巴，还吸着氧气，他伤得很严重？”女子忽然低声地问。
宋护士听了不高兴，心想刚才说好不说话的，现在你却问我，这样会影响病人休息，可是郑主任说过要搞好医病关系，自己若不回答可能引发对方的不满和投诉。
“医生说病人情况不算严重，只是头部受到撞击，可能有脑震荡，头发是抢救时刮光的。”
“这样还不严重……我们什么时候最适宜来看望他？”
“我也不太清楚，你们最好问问郑主任，可能一个星期后最适宜。”宋护士扭头望向房门那块玻璃，她看见门外的几个人轮流将脸贴在玻璃上。
“天赐，你好好养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那个女子说完有点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你们还有谁要进去看病人的。”宋护士堵在门口问那几个人。
“我要去看看，我和天赐最老友。”一个有点胖的年轻人举了一下手。
“戴上你的口罩。”宋护士瞧见对方手里拿着一只淡蓝色的口罩，于是要求他戴上。
胖男子立即戴好口罩，轻手轻脚地跟随宋护士走进病房。“只可看看，不可说话。”宋护士低声说道。
胖男子指了指口罩，表示自己不说话。在病床边，胖男子定神看了何近亮几分钟，然后默默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接着，在宋护士的注视下，病人的同事继续地进来看望一会儿。可惜病人沉睡着，不知道来了这么多热忱的同事。
站在门外，那个女子问宋护士，“护士，请问病人由谁照看？”
“我和护工照看，我下班了就通知护工。放心啦，上头要求我们一对一看护。”
“我可不可以请多一个护工来照顾病人？”
“应该可以，你到一楼大厅找看护服务站询问详情吧。”说完这话，宋护士轻轻掩上门，将病人的同事全都隔在外面。很快，门外几个人就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宋护士下班了。医院的护工来到病房，看见何近亮沉睡着。
睡梦中，有人在何近亮的耳边轻轻说话。
“近亮，你是不是近亮？我是盼芳，近亮……”
一把熟悉的声音，一阵熟悉的气息，真是盼芳来了。何近亮紧闭着眼，唔唔唔地点头，还尝试举起双手，但被那个男护工用力按下。
“靓女，他是不是你要找的病人？他叫高天赐。哪，病床卡上写着的。”这是护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失望的脚步离开了，将那股熟悉的气息也带走了。
第二天醒来时，何近亮睁开眼睛，终于可以看清病房的情况。这间病房不大却堆满仪器，一个男护工坐在椅子上打盹。可是没有看见盼芳，也没看见爸爸妈妈的身影，原来昨晚真是在发梦，还以为盼芳来了。
“水——请给我水——”何近亮勉强地说出一句，他很高兴自己还能说话。
“什么？你要喝水？等一等，我去问问护士。”男护工走出病房，回来时尾随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医生和护士给何近亮检查一遍，“高先生，你今天比昨天好多了。这是什么？”医生又在何近亮面前晃动两手指。
“手指。”何近亮嘶哑地说。
“多少只？”
“一只，不是，是二只。”
“很好，视觉也恢复了，看来脑震荡的后遗症不算严重。今天可以喝点水，但不能多，其它流质食物还不能吃。小宋，你留意一下病人情况。”医生说完就离开了。
戴着口罩的宋护士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