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驾驶室里，高天赐戴着口罩睡得很香，对身上的汗味和车里的腥臊味都全没感觉。
直到手机响起，他迷糊地从旁边的旅行袋里拿出手机。
是不是刘展超那个话痨，催说我早上赶回去上班？
“喂。”高天赐睡意未醒地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高天赐？”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混浊的说话声。
高天赐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终于醒悟自己睡在驾驶室里，昨晚和盼芳一起送谭小梅来区医院看病。
“你是谁？”高天赐反问一句，此时脑海里涌现一个场景：一个穿着黑衣服、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子闪烁着双目，正站在偏僻的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高天赐？”
“是不是关你什么事？”高天赐烦躁地回应对方。
“嘿嘿，老实回答——你的老友何明飞在我手上。”
听得这话，高天赐心里一惊，原来是歹徒打电话来。
“我是高天赐，你别伤害我的朋友，有事好商量……”高天赐屈服对方的要挟，只好实话实说。
“放过他？那就看你听不听话喽。”
“你说——你想怎么样？”高天赐此时很紧张，觉得手心都在冒汗，不知对方是不是骗子或真的是歹徒。
“只要将你爸爸寄给你的信给我，我就放了何明飞。”
“信？什么信？我手里没有什么信啊！”高天赐说的是实话，旅行袋里的物件他看了许多回，真的没什么信封这类东西。
“装蒜啊！你上次来南州就是跟你爸爸的朋友碰头，对方给你一封信，我要的就是那封信。”
听了此言，高天赐飞快地回忆，可是脑子里一点没有这件事的痕迹。
我真是蠢，我意识是何近亮，只是披着高天赐的外壳，怎能有与他老爸的朋友见面的记忆……高天赐醒悟了，但是何明飞被这个歹徒禁锢了，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封信——你让我想想，我好像把信藏起来了，一时想不起放在哪里。给我一些时间找找，找到一定给你。”高天赐决定先拖延一下。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好一阵才说，“我们知道你受过伤，记不起也有可能。给你一天时间，傍晚再给你电话。想好了，不准搞小动作！”对方说完就收线了。
高天赐拿着手机怔住了：怎么办？给叶晴电话？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
他看了看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分。
现在打电话是不是早了点……叶晴知道后会有什么行动？会不会危及何明飞的生命？
想到这些，高天赐有点讨厌何明飞，好好的来找我聊什么天，跟你的同事呆在旅店里就没事了。
倚着座位上想了许多电影上营救的方法，全没实际意义。高天赐头晕目眩的，真想什么也不理继续睡觉。
算了，还是去看看盼芳和小梅吧。高天赐担心再睡会误事。
他悄悄地走进输液室，看见一个护士疲正惫地伏在桌上。
从观察室的门口看去，小梅还在沉睡，床边的杨盼芳用手托着头，眯着眼睛，整个身体偶尔晃动。
别吵醒她俩了。高天赐决定暂时不要走进去，就在门口那排椅子上坐下。
“阿亮，别担心，我会帮忙你的……”耳边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准备眯上眼睛休息一会的高天赐。他睁大眼睛朝四围看看，没发现什么异样，输液室只有自己和那个护士坐着。
耳鸣？对，肯定是疲劳引发耳鸣。但是昨夜自己不会开车时，就是那个像耳鸣似的声音细说要帮忙，醒来自己对开小货车的操作就了如指掌。
耳鸣一响，天下无敌？
去营救何明飞时，会不会这个耳鸣又响起，授给自己什么功力，自己像个大侠似的将歹徒擒拿。
高天赐想得高兴，眯上眼睛要歇一会。
叮咚……手机吵醒了高天赐，一看是刘展超打来的。
“喂，高佬，七点了，快回来上班，从区医院回来起码要三十分钟。”
“知啦，不会迟到的。”高天赐收线站起来，才发现输液室时已有病人在打点滴，两个护士如蝴蝶似的穿行在过道里。
杨盼芳刚才就醒来，一看快七点了，她就去急诊室叫医生，让医生检查小梅，看是否可回去上班。
“医生，谭小梅的病好了么？”
“她的病情算稳定下来，炎症也好许多，但我建议再打几天点滴才能彻底些。”
“我们有些事，今天可不可先回去，下午或明天再来？”
“可以，最好是下午回来复诊继续打点滴。”
“多谢医生，我们下午就回来复诊。”杨盼芳放心些，此时看见高天赐进来了。
那个医生走到邻床去检查病人。
小梅一见高天赐就高兴地说：“我可回去了！高大哥你来真是及时。”
“太好了，我去开车过来。”高天赐听了就想转身出去。
“喂，你——”杨盼芳却叫住他，“去洗把脸，要精神些才可开车。”
“嗯。”高天赐笑笑，转身快步而去。
杨盼芳回头看见小梅似笑非笑的，“小梅，轻点下床，我来扶你……要坐轮椅么？”
“不用，我能走。”
“走慢点，别摔了，”杨盼芳还是抓着小梅的手，“小心要到门口了，麻烦各位让一让。”
当两人缓慢地来到急诊部的门口，公司那辆小货车已停在最近的车位上，正轰轰地启动着。
高天赐跳下车，拉开车门。
杨盼芳帮小梅戴口罩，“小梅，戴上口罩，那辆小四轮的气味会让人作呕。你忍着点，回到厂里再找早餐吃。”
“小心上车。”高天赐将右手放在入口的上方。
“盼芳姐，高大哥真是好人，他好像……”小梅悄悄地说。
“要上车了。别说话，说多了肚子会痛。”杨盼芳催促小梅上车。
回去的路上，小货车开得稳稳的，因为高天赐怕谭小梅受到震动会喊痛。
“小梅，今天你不要上班了，我代你向你的主管请假。”杨盼芳看着谭小梅。
“我都没事了，可以上班的。”
“不行，中午或傍晚我还要带你来复诊呢，你起码要休息三天。”
“三天太久了，一天吧。盼芳姐，这辆小货车中午可能借不了，饭堂要用的。”
“别担心，车的事我来想办法。”
听着杨盼芳和谭小梅的对话，高天赐只顾专心地开车，没有插嘴过。
七点四十分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登科制药厂。
高天赐先将杨盼芳和谭小梅送到宿舍楼下，然后开车去停车场。当他步行回到宿舍楼时，发现二人还站在楼下。
“我来背小梅上楼吧。”高天赐担心谭小梅登完楼梯又会肚子痛。
谭小梅的脸红了，不敢回应，心里却有点期待杨盼芳说同意。
“不用了，把车匙给我，你快去上班吧，我能扶小梅回宿舍——今天谢谢你。”
“我没事了，谢谢高大哥。”谭小梅也连忙回答。
“没事就好。”
高天赐将车匙交给杨盼芳，看着她和谭小梅慢慢地走上楼梯。忽感觉肚子很饿，高天赐冲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边吃边走去车间。
当班时，高天赐想着怎样救回何明飞，可是没能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
“高佬，你的朋友有没有消息？”刘展超走了过来。
“有点消息。”
“哦，他跑去哪里了？”
高天赐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不太确定，迟点才知道。展超，有个问题请教你。”
“请什么请啊，你有事就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如果有个人拿了你东西不肯归还，却要你拿另一件东西去换，你说怎么办？”
刘展超一听很气愤，看着高天赐，“XX的，是不是厂里有人欺负你？还抢了你的东西？告诉我，我现在去找他要回来。”
“不是，没人抢我的东西，我是打个比喻。”高天赐连忙解释，心想“大声公”刘展超太容易激动了，此事还是别让他插手。
“呵，你考我智力……如果是我就把东西带给他，交换后再抢回来。”
“对方人多势众，怎么办？”
“这样我就提前报警，我不信他们不怕枪杆子。”
高天赐觉得刘展超说的也是一个好办法，但转念一想，歹徒若拿何明飞当人质，警察一进攻，何明飞的命就冻过水了。
“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如果对方发现被骗了，会不会来个玉石俱焚？”
“那么严重吧！你那件是什么东西很值钱的？”
“嗯。”
“能让我看看。”
高天赐摇摇头，“我还没找到那件东西。展超，不说了，我去搬箱子。”
没找到还问我？
刘展超若有所思地走开了。他是组长，负责巡视三条包装流水线。
当天傍晚下班时，高天赐渐渐陷入紧张的状态，忐忑不安地握着手机，等待那个疑似歹徒的来电。
忽想到谭小梅需要复诊的事，于是决定去厂部办公楼一趟，其实是想去问一问杨盼芳要不要帮忙。
财务室在二楼。高天赐在上楼梯时，迎面走下来两人，竟是王燕和李语慧，但没有看见杨盼芳。高天赐有点尴尬地让在一旁，他想杨盼芳是不是在加班？如果是这样，谭小梅今天可能不去复诊了。
李语慧朝高天赐点了点头，微笑地走过他的身边。随后的王燕眼睛忽一亮，马上停下来，“天赐，你来办公室有事？大家都赶着下班，办不了事啦。”
“我不是来办事，我是来找——”高天赐觉得此事说不清，于是没说下去。
“楼上除了秦总的办公室在开会，其实的办公室大多没人，你想办事明天再来吧。”
“真的？你们财务室也全下班了？”高天赐只得这样问。
“对啊，盼芳在五点钟陪她的同乡去区医院打点滴，是秦钰来开车送她俩前去的。你是来找哪个办公室？”
“我只是来问问——算了，我明天再来吧。”高天赐有点失望，转身走下楼梯。
“哎，天赐，你吃晚饭没有？”王燕怔了一下就随后追上高天赐。
高天赐略停等候她，“还没有，现在才去饭堂。你快去停车场吧，晚了回城区的车就会开走。”
“今晚我不回家。该吃晚饭了，咱俩一起去饭堂吧。”王燕与高天赐并排而行，她笑着时而贴近高天赐一下，惹得周围那些认识高天赐的包装车间男员工全都酸味泛滥。
刘展超坐在座位上，他已帮高天赐打好了饭菜。
高佬跑去哪里了？是不是去撩妹了？
刘展超不时地望向大门口，忽然看见高天赐和王燕一起进来，不觉眼都直了。还好，两人很快就分开了，王燕走去排队打饭，高天赐独自过来这边。
“展超，谢谢了。”高天赐说着拿起自己的饭盒。
“高佬，你和王燕发展很快啊！你俩是不是玩真的？”
“真什么啊！你想多了，我和王燕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高天赐认真地纠正刘展超的说法。
“你俩不是拍拖？但我觉得王燕对你特别的好，好像将你当作准男友。”
“别乱说，吃饭快吃饭。”高天赐没理会刘展超，他现在的心思全是担忧那个电话打来时自己怎样回应。
刘展超发现今晚周围空着不少座位，估计那些同事嫌天气冻都打饭回宿舍吃。
“我可以坐下吗？”一把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刘展超闻声抬头，整个人都惊呆了。只见王燕一手拿饭盒一手拿碟子来到桌边。
“不让坐？”
“请坐……”刘展超连忙而说，并且站了起来。
“坐吧，他们都回宿舍了。”高天赐也说道。
这些桌子是两排长凳对着坐的，王燕很大方地坐在刘展超的旁边，这样可以看着高天赐说话。
心中的女神竟然坐在自己的身边，刘展超顿时脸红耳热，拿着勺子一时忘记怎样吃饭。
高天赐看看王燕搁在桌上的碟子，只有几条青菜盛着。
“怎么净是青菜？不够营养吧。”高天赐没话找话说，当目光看向刘展超时，发现对方整个人直愣愣的。
“展超，快吃饭啦，菜都凉了。”高天赐敲敲桌面提醒刘展超。
“哦。”刘展超机械地应了声。
高天赐想起杨盼芳带谭小梅去复诊，不知晚上回来有没有饭吃，“王燕，盼芳让你帮她打饭没有？”
“她没叫我。呵，你怕她回来没饭吃？这事你放心，秦钰来正好大献殷勤，盼芳和小梅的晚饭绝对丰盛。”王燕觉得奇怪，怎么高天赐这么关心杨盼芳。
听到秦钰来这个姓名，高天赐很不开心，他也知道秦钰来是秦必钢董事长的侄子，他觉得此人是怀着目的接近杨盼芳。
“秦——秦钰来怎么会载她们去区医院？”
“是语慧姐叫的。当时盼芳去问别的办公室借车，刚好全都有任务，私人车盼芳又不想领别人的人情。语慧姐知道此事就给秦钰来打电话，那个家伙立即应承了，五点刚过就过来叫盼芳准备出发。”王燕看出高天赐对杨盼芳的关心态度，顿时心里涌现一丝妒忌。
王燕心想怎么连你也去凑热闹，围在一个失去男友不久的农村女子身边，我这么个美女你竟不关注一下。
刘展超一直没开口，当听到秦钰来的名字时，他觉得也找到话题了，“你俩说秦钰来啊，他真是秦总的侄子？两人好像都不太相似的。”
“只是侄子，像什么像的，你以为他是秦总的儿子啊！”王燕纠正地说。
刘展超陪笑着说：“这也是这也是……听说秦总只有一个女儿，他们老秦家只有一个男丁，那将来这份家业秦钰来应该得大份。”
“说什么啊，女儿不是后代？财产为什么要给秦钰来？”
“女儿会嫁人，财产给了女儿，登科的大股东就不是姓秦的。”
王燕有点不屑，“你操什么担心，人家女儿财大气粗，儿女可以跟自己姓，到时登科依然是秦家的。”
刘展超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对，对，这也有可能。你说秦总的女儿将来会找个有钱人或是找个穷光蛋？”
“找谁都可以，但是你就别想啦。”王燕笑笑而言。
“哼，小看人，你不让将来我会发达，有钱的无钱的美女任我选。”
王燕“哈”的笑出声来，“你多吃点咸菜吧，然后睡个好觉。天赐，晚饭后你去不去小镇？”
高天赐一直没理会王燕与刘展超谈话，现听得王燕这么问，他也是静静地咽下饭菜，“不去了，我待会要外出。”
“外出？是不是去城区？我也想去城区。”
“你去城区做什么？刚才为什么不乘厂车回家？”高天赐奇怪地问。
“打饭时发现大衣掉了一只扣子，想去小镇或城区买只相似的。你若去就带上我，有你陪我最好。”王燕笑脸盈盈地说。
“我还没决定，我要等别人电话才知道。”高天赐觉得救何明飞的事不能向别人透露，于是决定赶快吃完饭就回宿舍。
刘展超一听，急忙说：“我有空啊，我可以陪你去城区。”
王燕看了刘展超一眼，“我不喜欢吃咸菜，没空和你去。”
“我吃完了，你俩慢慢聊，我先回宿舍。”高天赐不想浪费时间，他想回去准备一下，不能空手而去，带件什么防身东西也好。
王燕听到也站起来，“我也吃完了，一起回宿舍楼。”
望着高天赐和王燕的离开，刘展超的心里满满失落：叹，看脸的年代啊！高佬就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当个包装小工都能得到“财务金花”的青睐。
高天赐心里急走得快，王燕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他。
“天赐，如果你等会出去，记得叫我。你还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吧，不如咱们互记一下手机号码，平常也可多联系。”王燕伸手拉了拉高天赐的手臂。
“哦。”高天赐只得停下来，从口袋掏出手机，与王燕交换了手机号码。
“天赐，我怎么每次看见你都背着这个旅行袋？里面装着你的什么贵重东西？”
“没什么贵重物品，只是觉得放在宿舍不放心，随身携带安心些。好啦，再见。”
“再见。”王燕看着高天赐朝另一边走廊走去，穿过那扇从不上锁的铁门，就没了身影。
登科公司的员工宿舍每一层进出口都安有铁门，两条走廊分开男女员工出入口。王燕发现男员工宿舍这边的铁门早已关不严，怪不得高天赐说背着旅行袋才安心；而女员工宿舍这边走廊铁门从来都是关上的，出入都要带钥匙。
高天赐独自在宿舍里，将旅行袋里的东西全倒在床铺里。
一串大钥匙没什么用途；一个钱包里面的现钞全拿出来，有三百多元，几张银行卡是“外壳”的就不理了；一个破屏坏掉的手机；还有一个笔记本一支看似名贵的铁质签字笔。可惜那个笔记本撕掉了许多页，其余的都是空白，于是“外壳高天赐”的秘密就没法弄清楚了。一眼看完，旅行袋里真的没什么信件，等会“歹徒”来电话时怎样回应？
这间宿舍里有四张床铺，住三人。今晚刘展超和另一个员工可能吃完饭就去练篮球，七点多还没见回来。
高天赐收拾好旅行袋，将所有现钞和那支签名笔放在衣服口袋里，最后他手上拿着手机，和衣躺在床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