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主任,23床的病人脑子可能有问题。他不喜欢被别人叫他做高天赐,反复说自己姓何,这是怎么回事?”宋玫走进医生办公室问郑主任。
“这几天我认真检查过了,23床高天赐脑部伤口基本愈合,后遗症不算严重,反而是心理出现问题,可能得了妄想证,将自己想象另一个人,逃避真实的自己。”
听了郑医生的回答,宋玫觉得有些道理,“如果是心理问题,接下来高天赐要接受心理治疗?”
“对,我会向病人家属建议的。”
“但是23床住院这么多天都不见家属出现过,只有他的同事来探望过他。”
“没有家属前来?那就非常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属都不来。难道23床没亲属的?”郑主任觉得此事不寻常,“算了,23床家属的事咱们管不了。小宋,我现在开单,你去为高天赐拆去头上的绷带,不用再绑了,下午将他转到脑科。”
“转科?这么说23床的身体基本没事了,只是心理异常。”宋玫有点高兴。
“对,你去办吧。”
宋玫走出医生办公室,到配药室准备物件,还特意问同事借了块镜子。当她推着小车走进206病房,看见病人正在吃早餐。
“早,23床;早,老范。”
“小宋,来得很早呢,要打点滴么?”何近亮说着咽下最后一口早餐。老范拿来温水和毛巾,给何近亮洗手和擦脸。
“不是,今天来彻底解放你,解下你头部的绷带,以后不用缠了。”
“太好啦,我要解脱一切,轻装上阵。谢谢你,小宋。”何近亮顿时高兴起来。
“老范,把门关上,把灯全打开。”老范照吩咐做了。
何近亮觉得今天的病房是最光敞的。
“坐好,我要剪了。”宋玫灵巧的手不停剪着,忽停下来,“老范,别把脸凑得这么近,没见过光头帅哥么?”
“不是,我看见何生的双眼都是蓝色的。”老范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蓝什么蓝,是灯光所致。走开点,别妨碍我,等会再瞧。”
老范听了站开一旁,静静地看着。何近亮一直都没出声,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担忧。
病房里只有剪刀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一个神秘的面纱要揭开了。
声音停止了。宋玫将剪刀放回小车上,认真地凝视何近亮。
“酷!好一个光头大帅哥,脸上还有几条疤痕。”宋玫说道。
何近亮听了,心里一沉,“还是有疤痕啊!这可怎么办啊?我还准备跟女朋友约定元旦结婚。”
“结婚?原来你是个准新郎。别怕,离元旦还有一个多月,到时你的头发也长出来了,看微创修复手术可不可做。对了,还有化妆师,他们的如来神手一挥,丑八怪也能变西施。给你!”宋玫从小推车取出一块镜子递给何近亮。
何近亮喜忧交集地拿起镜子,顿时愣住了:镜子里一个陌生的脸对着自己,还瞪着一双淡蓝的瞳孔看着自己。
“哈,怎么了?帅呆了吧。”宋玫看见何近亮这个样子,觉得很好笑。
站在一旁的老范没出声。
何近亮放下镜子,慢慢地抬起头,瞪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看着宋玫。唔?他的眼睛真是有点蓝呢,他是混血儿?受伤所致?吃药所致?宋玫一时想不明白。
“我的脸怎么变了?我不认识我的脸!”何近亮忽然说话了。
“你不认识自己的脸?你叫高天赐,这张脸当然是高天赐的,可是你说自己叫何近亮,那这脸就是何近亮的。你问我我问谁?老范,你说是不是?”
“这个——”老范不知怎样回答。
“我当然叫何近亮,但是镜子里的不是我的脸。”
宋玫想了想,心想这个帅哥是不是嫌脸上多了几条疤痕,所以尽说晦气话。
“喂,23床,你的脸上只是多了几道疤痕,做个整形手术就恢复原样,甚至还比以前帅气。把镜子还给我,我再为你上点药。还有一事,下午你要转到普通病房去,转去脑科。”
何近亮木然地把镜子递给宋玫,然后往一仰倒在床上,“不用了,不用了,这个不是我,我是谁……”他不停地说着,还扯被子一盖,连头也盖上了。
“哼!又来这一招,不涂就不涂。我懒得理你,反正下午你一转科,谁也见不了谁。老范,记住下午转科,有护工带你俩去脑科。”宋玫对老范说完,很不高兴地推着小车走了。
老范苦笑了一下,心想要不要将今天的事向叶老板说呢。
中午的时候,老范推了推何近亮,预备着对方会发脾气,谁知却听得:“老范,我好像睡了很久,现在是什么时候?肚子有点饿呢。”
真是小孩子一样,睡醒就没事似的。老范心想这个何生真是个怪人。
“中午啦,你想吃什么?”
“咸蛋,咸鸭蛋。”
“什么?咸鸭蛋!吃了对你的伤痕没好处。”
“没就没,反正我是个被人遗忘的人,我生无可恋了。”何近亮坐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说道。
“医院的饭堂里应该没有。”
“出去买啊,街上食店肯定有。老范,别担心我没钱,我以后会来还你的,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钱欠你的人情都还清的。”
老范一听有些警惕,你小子是不是想逃跑啊,不过你一分钱都没有,穿着医院的衣服能跑得哪里去。
“好,我到街上买,你乖乖地留在病房,别乱跑。”老范拿起饭盒,很不放心地边走边回头看着何近亮,出门时还将房门关上了。
眼看老范走出病房,何近亮还是坐着没动,他知道老范可能还停在门外偷听的。果然过了一会,才听得老范远去的脚步声。
何近亮立刻跳下床,穿上拖鞋,袜子不穿。鞋和袜子都是老范买来的。他要去事故处理小组问个究竟。
“什么?你说你叫何近亮?不是高天赐。你先坐下,喝杯水,我们会给你查清楚的。”虽然已是中午,处理小组还是有两个人在值班,他俩很客气地招呼何近亮坐下。
“你的床号是多少?”
“23床,郑主任是主治医生。”
“好,我查一查。”那个工作人员飞快地在电脑上查阅,“找到了,你叫高天赐,是海城天籁钢琴制造公司的员工。”
“不是,我不是高天赐,我叫何近亮,在南州登科制药公司工作。”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看过你的受伤报告,你是头部严重撞击,可能有失忆的后遗症。”另一个人在看病人档案,他肯定地说道。
“不可能的!我从来就没认识你们说的高天赐,怎么可能记错了自己?你是不是你们搞错了?医院里常有搞错的事,报道说错抱孩子也有不少呢。”何近亮说得有些激动。
“别激动,先喝口水。我们不会乱说你是高天赐的,我们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大火早烧毁了。”
“不,你很幸运,我们这里保存着你的行李包,里面有你的身份证。本来是在你痊愈出院时才还给你的,现在就先让你过目一下,以驱消你的疑问。”
“我的行李包?身份证?”何近亮惊喜而言。
一个工作人员从档案柜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撕开封条,从里面拿一个背包。
当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一张身份证时,何近亮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动,他定神一看,身份证上写着:高天赐,男……
这些全是何近亮感觉陌生的内容,身份证上的照片年青英俊还带点中欧混血儿模样,与自己现在的脸倒是十分相近,只是自己现在的脸上多了几条疤痕。
“这个不是我——我才26岁,这个人已经33岁了,怎么——”何近亮说不下去,他接受不过这个事实。
“这个身份就是你,百分百没错。”一个工作人员指着身份证上的照片,“你看多像你,你现在脸上多了几条疤痕,显得有些成熟。不过无关系的,做个微创收复就没事了。看过身份证,你现在相信自己是高天赐吧?”
何近亮没回答,呆呆地拿着身份证,心想:这个不是我,我是何近亮啊,可是我去哪里了?……
“高生,先把身份证还给我,等你出院时办好所有手续才能拿回去。”这个工作人员从木然坐着的何近亮手上抽走了身份证,重新放回旅行包里。
“我去哪里啦——我去哪里啦——”何近亮双手抓住那个工作人员的手,大声地问他。
“你就在这里啊!你脑子是不是真有病?”这个工作人员显然吓了一跳,用力摔开了何近亮的双手。
另一个工作人员立即靠近过来,按住何近亮的肩膀,“高生,冷静!冷静!你想做什么?你想表达什么?”
何近亮听了渐渐平伏情绪,“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请问车祸伤者里是不是有一个叫何近亮?”
两个工作人员交换一下眼神,“是有个人叫何近亮。”其中年纪大些的工作人员说。
“请问他现在怎么样?”
“他的事与你无关,我们不方便说。”
“你就说一句,说一句……让我死心也好。”何近亮哀求着对方。
两个工作人员又一次交换眼神,最后年纪大一点的人说:“他——回家了,别的事我不能再说。你先回病房吧,伤好了再来找我们办手续。
“回家了?他——应该是没了……”何近亮喃喃自语地站起来,“没了……”他摇晃着身子走出了事故处理小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