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高天赐站在登科制药公司的大门前，看见大门旁边竖起一个招工的黑板，上面写着：大量招收生熟手包装工人，月薪3500元，签合同后购买社保。
口袋里的钱不多，我不如去见工，当个包装工人也不错，还能经常看见盼芳。高天赐是这样想的。可是又想到自己从医院私自出走，医院和那个姓叶的女老板肯定报警，老范最后也招架不住，警方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想来想去，高天赐决定还是回家去，分担爸爸妈妈的痛苦。可是家的地址记不清楚，怎么办呢？
制药公司的大门附近有两排翠绿的芒果树，树下有些整齐分布的石凳。何近亮只好坐在那里等待着，顺便吃了两个干面包，他希望能看到某个“熟人”出现。
可是进出大门的员工没有一个值得他信任，他等得昏昏欲睡。
傍晚五点三十分，制药公司员工陆续下班了。出纳员王燕走出财务室，她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坐厂车，因为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这是一个有特殊意思的聚会。为了应约，她必须走到山下热闹的开发区，坐公共汽车去一家餐厅。
到山下的车站要步行十分钟，王燕以前常常和杨盼芳一起走，可是那件事发生后杨盼芳请假两个星期，还没回来上班。主管李语慧一身兼两职，忙碌得很。
“王燕——王燕——”有人在叫王燕。
王燕听了以为有员工叫她搭顺风车，就停下脚步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戴着墨镜的男子走了过来。
这个男子没穿登科制药公司的厂服，那面孔感觉也陌生。骗子？王燕第一时间想到对方的身份，但这里是自己的公司，谅对方没有这个胆量，自己随便一叫，周围的员工许多都认识王燕，就会上来抓住墨镜青年，况且附近还有公司的保安员。
“你是谁？找我有事？”出于礼貌，王燕还是回应了对方。
那个男子就是高天赐。他快步走近，微笑着说：“王燕，我是来找朋友的，他在你们公司上班。你可能觉得奇怪我怎么认识你的，其实去年在一个酒会上我跟你见过面，可能你忘记了。”
“是吗？可能我真忘记了。你找谁？不知我认不认识。”王燕开始认真地打量对方，却见对方衣着很普通，脸上有几道暗暗的疤痕，整体也算有棱有角的模样。这么一个型男，若彼此见过面我不会忘记吧，可是我真的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高天赐略作停顿，最后还是忍着情绪说道：“王燕，我姓高，来这里是找何近亮，我俩是大学的校友。上次那个酒会，何近亮带着他的女友前来，当时你和几个同伴也在现场呢。他在酒会上向我介绍你，我一见你这么有气质的美女就记住你的名字。”
听到何近亮的名字，王燕的脸色变了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后听到对方说自己是气质美女时，俏丽的脸上不觉红了一下。
“高先生，你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不知何近亮的事，他——他出车祸去世了。”王燕低声地说。
高天赐怔住了，脸上难掩震惊，“这——我俩上个月还通过电话，怎么说没就没了！这是真的？”
“是真的，他的女朋友伤心得——我说不下去了。”王燕又想起那几天的情景，她的眼睛不觉有点泪花。
“他的爸爸妈妈一定难过极了，我要去看望一下。王燕，你知道他家地址没有？”高天赐忍着悲痛问王燕。
“以前我和杨盼芳去过他家几回，大概认得怎么去。你先到山脚的小镇，然后乘车到东区中学下车，学校附近有个教师之家小区，问问小区的保安就知道，他家好像是3座五楼的。”
“清楚了，谢谢你。你也到山下的小镇？”
“是的，我也乘车去办点事。”
“那么咱俩一起走吧。”高天赐说完迈步向前。王燕迟缓一下，不自觉地跟上去。
一路上，两人沉默地走着。到了那个路边候车亭，高天赐要乘的车很快就来到。归家心切，高天赐来不及跟王燕说什么，一步就跨上了车。
王燕站在候车亭里，看着远去的汽车，一点惆怅涌上心头。“我们偶然相遇，却是匆匆过客，回头已是远隔天涯”。这几句忘记了在哪本书看到的。今晚的酒会上，亲友会给我介绍怎样的男子？这场约会能成功么？何近亮和杨盼芳曾经多么幸福的一对，让我都妒忌了，可是如今呢……
车来了，王燕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蹬上了公共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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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赐站在教师之家的小区门口，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这里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地方，点点滴滴怎能忘记！
我回来了，走进这个大门口，就是我的家。高天赐悲喜交集，很快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就算有多大的伤痛，他都会和爸爸妈妈分担的。
“喂，你找谁？探访要记录的。”一个门卫走出来，望着高天赐问道。
“赵叔，今天你值班啊。”高天赐认得那个门卫，习惯地向他问好。
赵叔愣了一下，眼前这个戴着墨镜的高个子年轻人很陌生，怎么知道我姓赵？可能他是经常来这里看望老师，但是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来这里找谁？”
“我——我来看望何叔叔的，他的儿子何近亮是我大学校友。”高天赐想了想，只好这样回答对方。
“找老何？他家的事你知道么？”
“知道。”
“难得你这么有情谊，你知道他家在那座楼？”
“知道，他家在三座503房。”
“对。你进去吧，不用记录了。”赵叔说完走回门卫室。
旧物依在，人目全非。走在熟悉的水泥路上，高天赐差点掉下眼泪。
三座住宅楼共有七层，没有电梯只能步行上楼。可是防盗门关着，他没有钥匙，只得摁门旁的通话门铃。谁在家呢？爸爸出院没有？妈妈身体还好么？……许多思绪不停涌现在高天赐的脑海里。
门铃在响。好一会儿，终于听得有人问话。
“喂，找谁啊？”是妈妈嘶哑的声音，高天赐一听就认出来了。
“妈——不，阿——阿姨，我是来看望何老师的，请开门让我上去。”
“你——你是谁？老何还在住院，我待会也要去医院照顾他。”
“我……我是……”高天赐不敢说自己是何近亮的校友，怕说出这三个字使得妈妈又忆起儿子，再度伤心难过。“阿姨，我是何叔叔的学生。我就在楼下等着，待会跟你一起去医院看望何老师。”
“这——就这样吧。”妈妈说完挂了话机。
高天赐很忐忑地倚在门旁等着，心里对自己说一会儿见到妈妈要镇静，让妈妈相信自己还在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
“你好，你要进去？你找谁？”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高天赐连忙转身。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站在门前，手里捧着一叠资料，警惕地瞪着一双大眼睛。高天赐认出她是住在501的覃芷贝，今年读高中三年级。覃芷贝与何近亮自小就认识，两家人经常串门吃个饭什么的。
“小贝——咳……”高天赐知道自己说漏话了，赶忙咳嗽起来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在这里等503的张姨，一起去医院看望何老师。”说完高天赐走到一旁，好让覃芷贝开门上楼。
“你是何老师以前的学生？你说话很怪，跟一个人很相似。”覃芷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高天赐，一点都不急于上楼。
高天赐知道覃芷贝说的意思，决定不再与对方纠缠说话，就将脸扭向一边，不看覃芷贝。
覃芷贝只好掏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她觉得这个戴墨镜的高个男子很有问题，刚才好像还说了一句“小贝”什么的，接着用咳嗽来掩饰。他来这里想干什么？是小偷么？覃芷贝很喜欢看福尔和柯南小说，忽然对眼前这个墨镜青年产生怀疑。
就在覃芷贝走到五楼的时候，就看见张姨开门走出来，疲惫的脸上满是悲苦，一手提着一个保温瓶，一手提着一个装着衣服的塑料袋。
“张姨，你去哪里？要我帮忙么？”覃芷贝关心地问道。
“不用了。小贝，快回家吧，不要让你妈妈担心。我是去医院照顾何伯伯。”张姨朝覃芷贝摆了摆手，说完就走下楼梯。
“张姨，楼下有个人说找你，戴着墨镜的，我觉得他很古怪。”
张姨停了停，说：“没事的，他是何伯伯以前的学生，来看望一下。”说完继续走下楼梯。当她打开防盗门，迎面就看见那个墨镜青年。
“阿姨，我来拿，我来拿。”高天赐飞快地看了妈妈一眼，就低头低眉地接过保温瓶和塑料袋，就一眼他发现妈妈整个人苍老憔悴，个子显得更矮小。
“不用不用。”话虽这么说，张姨还是顺从地将东西交到墨镜青年手上。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的动作神态与儿子很相似，她的儿子自小犯错了总是微微低着头，连声对妈妈说“对不起，妈妈……”，可是如今人已去，空留回忆。
“阿姨，叔叔在人民医院治病么？”高天赐忍着难过的心情，假装不知地问。
“是——是。”阿姨回过神来，看了看高个子青年的墨镜，慢慢地向前走去，“怎样称呼你？”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我介绍了。阿姨，我姓高。”
“哦。”张姨说完就沉默了。
两个人时紧时慢地向前走，走过了小区的大门口。门卫赵叔看见了，叹了一声。以前他经常看见张姨跟儿子何近亮也是这般走着，可是如今……
张姨和高天赐都沉默地走着，一直来到街边的候车亭。“阿姨，车来了，留意梯级。”
张姨茫然看了看高天赐，忽见对方腾出一手来搀扶着自己的胳膊，好让自己平稳地上车。
“谢谢。”张姨说了声。
两人在车上坐下，张姨又想起了儿子，因为刚才高先生的动作她很熟悉，她的泪水不知不觉涌出来了，她连忙从衣裳的口袋里掏出面纸，拭擦着眼睛。
高天赐一直都戴着墨镜，当看见妈妈擦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只好强忍不让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