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洗脸,盼芳你先坐一坐。”何叔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杨盼芳将保温瓶放在柜子上,刚才她已给张姨电话,说买了早餐给叔叔,叫张姨不用赶得那么急,多休息一会。
一会儿,何叔由一个墨镜青年扶着走出来。杨盼芳心想这个青年无疑就是何叔叔曾教过的学生,昨夜照顾何叔叔的人也是他。
杨盼芳略略打量一下高天赐,见对方约一米八的身高,长着板寸短的BOOS头,脸上有几条淡淡的疤痕,衣服全是皱巴巴的。看见高天赐的外形,杨盼芳顿时产生一丝厌恶,不是厌恶对方的衣着,而是厌恶对方戴着墨镜的外表。喜欢戴墨镜的人多数心术不正,不信你看电视上那些黑道人物全是戴着墨镜。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杨盼芳不喜欢与戴墨镜的人多说半句话。
“盼芳,这位是小武,昨夜就是他照顾我。小武,这位是盼芳。”老何坐在椅子上,看见高天赐和杨盼芳站在自己的两旁,就为两人略作介绍。
“你好。”高天赐看着杨盼芳,心里一阵收紧,一阵内疚。只见她长长的秀发剪了,留了个学生头,瘦削的脸显得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忧郁。
杨盼芳只是向高天赐点了点头,接着对何叔说,“叔叔,我给你买了早餐,你现在吃吧。”
“多谢,让我先喝口水,然后再吃。”何叔捧起水杯喝水。
怎么连招呼都不打?难道我这副外壳真的很难看?老范和护士都说这副外壳是个大帅哥,怎么在盼芳的眼里全没好感?
面对杨盼芳冷淡的态度,高天赐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尴尬地站着。
何叔发现了,“小武,你去吃早餐吧,这里有盼芳帮忙呢。”
“哦。”高天赐应了一声走出病房,还将门轻轻关上。
杨盼芳给何叔带来的早餐是斋粉和皮蛋瘦肉粥,这是何叔常吃的早餐。
“叔叔,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学生?”
“算是吧,他读小学时经常来串门。”何叔说得很简单,尽量不提儿子的名字。
“他的眼睛有事?在病房也戴墨镜。”
“对,他说他的眼睛看电脑过多,见光就流泪,只好戴个墨镜。”
听了何叔的话,杨盼芳觉得有些难过。这段日子她不知流过多少泪,现在只能将悲伤藏在心里,为了叔叔和阿姨,只能如此了。今生做不了他俩的儿媳妇,可以尽孝做他俩的女儿吧。
“盼芳,有一事要告诉你。小武就是刚才出去那个青年说要在我家里住一段时间,他想在南州找工作。你——你上班后做好自己工作,过好自己的生活,有空才来看望叔叔阿姨吧。”
杨盼芳听了沉默好一会儿,她是个敏感的女子,知道叔叔阿姨的意思,叔叔阿姨是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叔叔,我知道你和阿姨为我好。”杨盼芳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然看向窗外。
当何叔吃完早餐后,杨盼芳拿起保温瓶去清洗,看见柜子上摆着一只饭盒,这是张姨昨晚带来的,于是也想拿它去洗一洗。
“叔叔,这只饭盒有点沉,里面装着什么?”
“甘蔗片。”
“甘蔗片?”放下保温瓶,杨盼芳打开饭盒,里面是摆放整齐的甘蔗片。这是谁做的?如此眼熟。她记得男朋友何近亮常常给她带来一盒甘蔗片,那些甘蔗片的形状跟眼前的很相似。
“叔叔,这些甘蔗片是谁做的?”
“小武,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青年。”
“他?”杨盼芳的心喀噔几下,那个墨镜男也能做出这样的甘蔗片?他跟谁学的?
“叔叔,你现在吃甘蔗片吗?”
“你一说我真的想吃了,拿一些来给我。你也尝尝,真的不错。”
看着何叔吃得很有滋味,杨盼芳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块甘蔗片,放入嘴里轻轻地咀嚼。甜,真的很甜!可是心里忽然难过了,眼里也湿润了。杨盼芳急忙转身背对着何叔,她不想让何叔看见自己流泪,于是她放下饭盒拿起保温瓶走去清洗。
当杨盼芳洗完保温瓶,就见病房的门推开了,张姨和墨镜男先后走进来。墨镜男手上也提着一个保温瓶和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衣物。
“阿姨,你来得这么早啊。”
“我在家睡不着,就煲了一锅排骨汤,来到医院门口就看见小武。盼芳,你也来尝一点,我带了几只塑料碗。”张姨接过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开始往几只塑料碗里倒汤。
“阿姨,我不喝啦,我的胃有点不舒服。”
张姨听了停止动作,“不舒服?去门诊看看。”
“我知道了。”
这时张姨也发现了床头柜上的那只饭盒,暗怪自己昨晚没将它带回去,她挪了挪那只饭盒,觉得有点沉:里面有剩饭?小武这个大头虾,可能忘记倒掉了……不是啊,昨晚老何将晚饭都吃光了;是不是盼芳早上带来了晚餐没吃完?张姨放下手里的保温瓶,打开了那只饭盒。她呆了呆,忽然把饭盒紧紧拥在怀里。
“老何,饭盒里的甘蔗片——谁做的?”张姨的声音充满激动。
“小武做的,很甜,你尝尝。”
“小武?”张姨狐疑地望着小武,“小武,这样的甘蔗片谁教你做的?”
“妈妈教我的。阿姨,你吃一块看怎样。”
张姨真的吃了一块。一种久违的味道涌上心头,昨夜那个梦境今天应验了:身影模糊的儿子捧着甘蔗片向她走来……妈妈你吃块甘蔗片……妈妈我会回来的,明天你就能吃得上。
“妈妈教的?对对对,是妈妈教的是妈妈教的。”张姨喜悦地望着高天赐,“小武,你妈妈现在做什么工作的?”
高天赐当然不知道小武的妈妈是做什么的,他估计张姨何叔也一样不知道,“我妈在一个制衣公司当质检的,每天要检看许多衣服,眼睛不好要戴老花镜了。不像阿姨你,眼神还是那么好。”
“小武啊,阿姨的眼神也差了。小武,你的眼睛今天好点么?门诊眼科有个医生治眼睛很好,也是姓张的。”
就这样,张姨絮叨地与高天赐拉家常,一边端汤水给何叔喝一边嘴不停地问着。这样令何叔觉得奇怪,老太婆今天怎么了?
看见张姨与高天赐亲切谈话,杨盼芳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心里很憎恶那个墨镜男高天赐,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高天赐和张姨的谈话直到早晨医生查房才停下来。老何问医生他星期三可不可出院,医生说明天做个检查才能决定。
那群医生护士离开后,何叔说对杨盼芳说:“盼芳,星期三我如果能出院,你不用请假过来,有小武在就行。”
杨盼芳听了愣住了:叔叔这是怎么了?出院也不用我来帮忙?这个墨镜男怎么一来就成了叔叔阿姨的依靠?这个墨镜男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来骗钱?知道叔叔阿姨突然失去了儿子,就趁机前来填补叔叔阿姨心里的空缺,肯定是这个目的。我要及时提醒叔叔阿姨,有空就去叔叔阿姨的家,看住这个墨镜男。还有叫覃芷贝也帮忙留意这个墨镜男。
“叔叔,好好养病。阿姨,我现在要回公司了。”杨盼芳说道。
“盼芳,跟阿姨回家吃顿饭下午才走吧,你不是说明天才上班吗?”
杨盼芳听了灵机一动,想到顺便去找覃芷贝说说自己的担心,“好吧,阿姨,我跟你一起去买菜。”
张姨今天有点高兴,略收拾一下柜面的东西,“老何,我回去了。有小武在这里,我就没怎么担心了。小武,中午在医院打饭吧,这里的饭菜也不错。这个塑料袋的衣服是我新买的,你看见你什么衣服也没带来。”
“这——”高天赐刚才以为这包衣服是何叔的换洗衣服,谁知是张姨买给自己的,他一时激动说不出话了。
“还有买饭菜的钱记得跟叔叔要。你留在这里照看叔叔,怎能要你出钱。老何,记得中午时给些钱小武。”何姨一一吩咐着。
“阿姨,不用的,我有钱吃饭。”
“要的。小武,你跟叔叔聊聊,我和盼芳回去了。”
高天赐看着张姨和杨盼芳各提着保温瓶走出了病房,门随即关上了。想到杨盼芳对自己如此冷漠,他心里五味俱全,不知以后怎样重续情义。
******
杨盼芳和张姨乘车到达教师之家附近下车,然后到一个市场买菜。路上杨盼芳问张姨:“阿姨,你有没有觉得照顾叔叔的那个人可疑?”
“那个人?你说的是小武。”张姨想了想,“小武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他读小学时是我家的邻居,为什么要怀疑他?”
“他家十几年没和你们联系,昨天他突然来访,阿姨你不觉得他来这里是有目的?”
张姨摇摇头,表示不相信,“他能说出小时候的事情,应该不是冒充的。”
“阿姨,那个小武现在的样子跟十几年前有没有一点相似?”杨盼芳想到这方面。
“他的相貌?好像是不太相像。不过小孩子长成大人当然改变很多,我相信他是小武没错。盼芳,你是不是认为小武是冒充的?担心阿姨上当受骗?”张姨终于明白杨盼芳的意思。
“阿姨,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叔叔说那个人想在你家住上一段时间,你要提前防备他,不要让他得逞。”
听了杨盼芳的话,张姨有点高兴。在医院时老何忘记告诉她,现在得知小武要来住上一段日子,她当然是高兴的。
“盼芳你是担心这事啊,放心啦,阿姨会防备的。看,前面就是市场了。”张姨快步地走过去。
杨盼芳看见张姨这般好心情,知道张姨全没将自己刚才的话记住半句,看来还是自己另想办法才可。
两人买了不少菜,各提一些走回了教师之家小区。很快就来到501房门前,张姨正在开门,对面503的房门忽然打开了,覃芷贝轻盈地闪了出来。
“张姨好,盼芳姐好。盼芳姐,我有些作业要请教你,你能来我家坐坐吗?”覃芷贝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杨盼芳。
“小贝,我要帮阿姨做饭,等一下才有空。”
“盼芳,你先去帮小贝吧。又不是赶着去医院送饭,一顿饭我能忙得过来。”张姨知道覃芷贝现在读高三毕业班,于是很通情达理地说道。
“小贝,你爸爸妈妈在家吗?”杨盼芳的意思是若覃芷贝的家长在家,就会叫她将作业题拿到张姨家,她担心别人忌讳她的身份。
“爸爸妈妈去外婆家,晚上才回来。盼芳姐,我是想叫你来我的房间帮我看看作业。”
“这样——小贝你等等,我将菜先放好。”杨盼芳跟着张姨走进501房,将几袋菜放在厨房里。以前每次来到这个家,她总是充满幸福的憧憬,而现在她感觉很失落。
“阿姨,我去小贝家,很快就回来。”杨盼芳将挎包放在客厅的桌上。
“不急,你带着手机,吃饭我给你电话。”
“哦。”杨盼芳快步走出张姨的家,并将门关上。她抬头一看,发现覃芷贝还站在503门前等着她。
覃芷贝带着杨盼芳来到她的房间,掩上门并按了暗锁。杨盼芳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覃芷贝坐在床边。
“盼芳姐,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别人。”
“不是作业的事?”杨盼芳看着覃芷贝有些神秘的动作和语气,觉得此事一定与医院的那个墨镜男有关。
“不是。昨天我放学时发现有个男子在防盗门旁等张姨,他说话和举止都很怪异。”
“怪异?后来他去哪里了?”
“我在阳台上看见他和张姨一起走了,应该是去医院探望何伯伯。”
杨盼芳一听就知道覃芷贝所说的怪异男子就是医院里的墨镜男,“小贝,那个人在医院照顾何伯伯,到时还要在何伯伯家住下。”
“什么!他真的留下来了?”覃芷贝惊讶地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睛,“他来何伯伯家一定是有目的,以我看过的侦探小说就能看出。”
“有目的?”杨盼芳早就怀疑墨镜男的不怀好意,估不到连覃芷贝也猜到了。“小贝,用你的侦探头脑想想,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我早想到了。盼芳姐,我先给那个人起个代号,方便以后跟踪和观察。那个人戴着墨镜,就给他起个代号叫‘墨镜男’。”覃芷贝说着还拿出一个本子,“如果墨镜男在何伯伯家住下,我就将他的所作所为都记下来,瞅准时机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杨盼芳笑了笑,自己早已给医院那个男子起了代号,想不到跟覃芷贝不谋而合,“小贝,你说那个墨镜男来何伯伯家想干什么?”
“骗钱!”覃芷贝不假思索地说道。
杨盼芳也想过这一点,可是何叔叔家不算有钱,加之张姨对钱看得很紧,跟何近亮相恋几年里,张姨从没送过什么贵重礼物给自己。
“骗钱?何伯伯家有什么钱?”杨盼芳问。
“我用侦探的头脑推测,何伯伯家应该有一笔钱,是准备给你和亮哥结婚用的。啊,对不起,盼芳姐,我不应提起这件事。”
杨盼芳的心沉了一下,她装作轻松地说,“小贝,你说墨镜男来了何伯伯家,他要做些什么事来骗何伯伯的钱?”
“模仿!”覃芷贝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昨天墨镜男站在防盗门前,我发现他的举止很像一个人,还有说话的声调也像,他居然知道我的小名,发现自己失态立即用咳嗽来掩饰。”
杨盼芳听了不觉盯着覃芷贝,声音颤抖起来,“小贝——墨镜男他模仿谁?他怎能这样做?”
“盼芳姐,我不敢说,说出来你会难过的,你自己想一想就知道我想说谁。”覃芷贝这次学得聪明了,她隐而不说。
杨盼芳深思一会,明白覃芷贝的意思,联想到那盒甘蔗片,墨镜男果然早有预谋,“小贝,你说很有道理。可是明天我要上班了,公司的事情很多,不能常常过来阿姨家。你可不可答应我一件事,就是留意那个墨镜男的动静,有异常情况立即给我电话。”
“好,我一定不让那个墨镜男得逞的。伯伯和阿姨已经够惨的,墨镜男还想骗他俩的钱。没门!谁叫他碰上大侦探覃芷贝。”
杨盼芳听了笑了笑,“小贝,你明年要高考呢,还是学习重要,你有空才去做侦探的事。记住何伯伯家有异常就给我电话,由我来处理。好啦,你若没有作业的问题,我就回张姨家了。”说完她站了起来。
“盼芳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这么好,可是——”覃芷贝忽然忧伤地说道。
“小贝,别说了,你的好意盼芳姐明白。你要努力复习,争取考上重本。我回去了,关好门。”
杨睁芳在门口与覃芷贝道别后,来到501门前,按了一下门铃,张姨很快就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