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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花了两个小时,才撬开锁,从卧室里出来。我家没有座机,所以我根本没法找人来帮我,而且窗户上都装了安全护栏。我把我最好的指甲锉都弄断了,才把插销撬开,我最后终于打开了卧室门,壮着胆子走进狭窄的过道。我的公寓只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卧室,还有一个是小卫生间,从我的卧室就能看清楚整套公寓,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从每个门口悄悄向里张望,甚至还打开过道里用来放吸尘器的橱柜,把里面检查了个遍。我一定要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我强忍着头疼,控制着哆嗦的双手,走上台阶,来到邻居家的前门。在等她来开门的当儿,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漆黑的街道。我估摸现在是凌晨四点左右,我敲了好几下门,等了很久,才把约翰逊太太叫醒。我听到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咚咚走下楼梯,她把门打开一道缝,我看到她睡眼惺忪的,看起来不明所以,也有些害怕,可当她看到我穿着睡袍,蜷缩在门阶上,脸上和手上都是血时,她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她摘掉锁链。

“天呐!出什么事了!”

“有人打劫了我家。”

说话真的很困难。我不知道是因为秋天的冷风,还是因为受了惊吓,但我开始剧烈地哆嗦,牙齿直打颤,有那么一刻,我想象着我的牙齿全都变成了碎末,恐怖至极。我赶紧摆脱这样的念头。

“你流血了!”她看起来非常难过,“噢,我的天呐,进来,快进来。”

她带我走进她家客厅,这里铺着佩斯利涡旋纹花呢地毯。她的公寓很小,光线昏暗,十分闷热,但此时此刻,我觉得这里就是避难所。

“坐下,快坐下。”她指指一张红色长毛绒沙发,然后,她哼哼唧唧地跪下,开始摆弄煤气取暖炉。火炉砰的一声亮了,她费力地站起来,这时,我感觉屋里更闷热了。“我给你沏点热茶喝。”

“我没事,真的,约翰逊太太。你……”

但她严肃地摇摇头,“受了惊吓,没什么比喝一杯香甜的热茶更管用的了。”

我只好坐下来,用颤抖的手紧紧圈住膝盖,她丁零当啷地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阵,跟着用托盘端了两个杯子回来。我伸手拿过最近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烫到了我手上的伤口,疼得我直皱眉。茶太甜了,所以我几乎尝不出鲜血在我嘴里溶解的味道,我觉得这样正好。

约翰逊太太没有喝茶,只是盯着我看,她很难过,额头上都生出了皱纹。

“那个人……”她有些结巴,“那个人有没有伤害你?”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摇摇头,但我又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才相信我自己真的可以说话。

“没有。他没有碰我。他只是把门摔在我的脸上,我脸颊上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后来,我想办法逃出卧室,又弄伤了手。他把我锁在卧室里了。”

我回想起我用指甲锉和剪刀撬开插销的情形。朱达一直取笑我不懂得用适合的工具来做各种事情,你知道的,我经常用餐刀的刀尖拧开插头,或是用园林铲撬开自行车轮胎。就在上个周末,他还笑话我竟然用牛皮胶布来修理淋浴喷头,结果他花了一下午,费力地用环氧树脂胶修好了我家的莲蓬头。可惜他此刻远在乌克兰,我现在可不能想他。要是我想了,准会哭个没完没了。

“真是小可怜。”

我吞了吞口水。

“约翰逊太太,谢谢你的茶,我其实是来找你借电话的。那个人偷走了我的手机,我没办法报警。”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先喝茶吧,电话就在那边。”她指指一个盖着小布巾的边几,上面摆着一台转盘电话,除了在伊斯灵顿古董精品店,这八成是整个伦敦最后一部这样的电话了。我乖乖地喝完茶,然后拿起电话。我的手指在“9”号键上盘旋了一会儿,跟着,我叹了口气。他已经走了,警察还能怎么样呢?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紧急事件。

因此,我拨打了101非紧急事件处理电话,等着接通。

我坐在那儿,心想我并没有上保险,也没安装加固锁,这个晚上简直是一塌糊涂。

几个小时后,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看着紧急开锁服务的工作人员拆掉我家前门那个螺栓门栓,换上安全的单闩锁,一边听他给我讲什么关于居家安全的大道理,再拿我的后门开玩笑。

“瞧瞧你那门板,就是中密度纤维板,亲爱的。我一脚就能把它踹开,要不要我给你展示一下?”

“不用了。”我赶紧说,“多谢。我会修好的。你不管修门,是吧?”

“不管,不过我有个同事是修门的。我在离开之前会把他的电话留给你。与此同时,你得让你丈夫弄一块18毫米厚的胶合板钉在后门板上。你也不愿意让昨晚的事再来一遍吧。”

“的确如此。”我当然不愿意。

“我在警察局里的熟人说过,四分之一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有些盗窃犯喜欢找同一家下手。”

“太棒了。”我淡淡地说。这正是我需要听到的。

“一定要18毫米厚。要不要我写下来给你丈夫看?”

“不用了,谢谢,我还没结婚呢。”我虽然没有丈夫疼,但记住这个简单的数字还是不在话下的。

“啊,明白了,那就这样吧。”他说,仿佛这能证明什么似的,“你这个门框也不太结实。得安装伦敦铁栏加固。要不然就得安最好的锁,但如果那些坏人踢门框,那再好的锁还是无济于事。我车里的伦敦铁栏或许合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疲倦地说,“就是在锁之外再加一层金属栏杆,是吗?”我估摸他是要向我兜售他负责的所有生意,但在这一刻,我并不在意。

“告诉你吧。”他站起来,把凿子塞进后裤袋,“你要是从我这里安伦敦铁栏杆,那我就免费给你在后门上钉一块胶合板。我的车里正好有一块尺寸正好的。甜心,打起精神来。只要按照我说的办,贼就再也进不来了。”

不知怎的,他的话一点也不能让我放心。

他走之后,我给自己泡了杯茶,开始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黛丽拉,要是有公猫从猫洞钻进屋,在过道里撒了尿,黛丽拉就会在每个房间走上几个钟头,在家具上蹭蹭,在角落里撒尿,重新宣称那些地方是它的地盘。

我虽然没在床上撒尿,但同样感觉到我的地盘受到了侵犯,感觉有必要收回遭到侵犯的地方。“侵犯?”我脑海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讽刺地说道,“拜托,你还真爱小题大做。”

但我确实有种遭到侵犯的感觉。我觉得我的小公寓被毁了,被污染了,一点也不安全。就算是向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况都像是受折磨。是的,我看到盗窃犯了,不,我说不清他的样子。手袋里有什么?噢,你知道的,我的生活都在里面:钱、手机、驾照、药,从睫毛膏到我的旅行卡,我能用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了。

警察那轻快客观的语气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什么样的手机?”

“不值钱。”我疲惫地说道,“是台旧苹果手机。我记不住型号了,但我可以查一下。”

“谢谢。最好能想起确切的型号和序列号,都用得上。你还提到了药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说一下是什么药?”

我立即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我的病史跟这件事有关吗?”

“无关。”警官很有耐心,所以才叫人很恼火,“只是在街头黑市上,有些药很值钱。”

我知道我不该因为他的问题发火,他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但窃贼才是犯罪的人,为什么我会有种正被审讯的感觉?

我端着茶,快走到客厅时,咚的一声敲门声响起,沉寂中那声音听来是那么响亮,在整个公寓里回荡着。我的脚步有些踉跄,然后,我愣住了,半蹲半站地立在门口。

我惊恐到了极点,仿佛看到一张被帽兜遮住的脸和一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

又一次敲门声响起,我低下头,那杯茶落在过道的瓷砖上,茶杯摔了个粉碎,我的双脚浸在很快就冷掉的茶水中。

咚咚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等一下!”我喊道,我突然怒不可遏,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来了!你别再敲那扇该死的门了!”

“抱歉,小姐。”警察在我终于打开门后说道,“我只是不确定你有没有听到。”他看到地上的茶水和茶杯碎片,“哎呀,这是怎么了。又有人闯进来了?”

到了下午,这位警官才做完笔录,等他走了,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一直放在卧室,是唯一一件没有被窃贼偷走的高科技产品。里面有我工作上的文件,而且大都是没有备份的,此外,我的所有密码也都存在电脑里,其中包括一个文件夹,名字是“银行”,一想到这个文件夹会被别人看到,我不禁有些后怕。尽管我并没有把我的个人识别密码列表存在电脑里,但其他东西基本都在里面了。

像往常一样,大量邮件涌进了我的收件箱,我看到有封邮件的标题是“今天打算露面吗?”。大惊之下,我才意识到我把联系杂志社的事都忘到脑后了。

我本来想发电子邮件,但我还是拿出我放在茶叶罐里的20块钱,这是我留着在紧急时刻打出租车的。我走到地铁站边的一个手机店,这里卖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手机。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那个人收了我15块钱,卖给我一部便宜的手机和一张电话卡,我坐在地铁站对面的咖啡馆里,给助理特刊编辑珍恩打了电话,她的办公桌就在我的对面。

我把发生的事对她说了,还故意说得滑稽可笑。我详细地说了我用指甲锉打开门锁的事,但没有说起橡胶手套,没说起我当时感觉自己那么软弱无能,心里满是恐惧,我也没说我总是不断地回想起当时的可怕情形。

“见鬼!”她的声音从滋滋啦啦的电话线另一端传来,充满了恐惧,“你没事吧?”

“还可以吧。不过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我得把公寓好好整理一番。”其实倒也用不着整理什么。你知道的,作为一个窃贼,他并没有把我的家翻得乱七八糟,这一点值得赞赏。

“老天,洛,真可怜。要不要我找人替你上‘北极光’号?”

一开始,我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跟着我想起来了。“北极光”号,一艘超豪华游轮,要去挪威峡湾,不知怎的,我到现在也不肯定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一张为数不多的记者证,见证这艘游轮的首航。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我在一家旅行杂志社工作,但我的主要工作只不过是剪切和粘贴新闻稿,为我的上司罗恩从各种旅行胜地发回来的文章配图。本来应该是罗恩上游轮的,但很不幸,她答应后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每天不停地吐啊吐啊,这样一来,这次乘船出游的机会就像个大礼物一样,落在了我的头上,当然了,这也意味着责任和各种可能性。她这么做说明她很信任我,不然她完全可以照顾资深员工,让他们去也是一样的。我明白,要是我这趟出海表现出色,对我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等到罗恩放产假,我就可以顶替她,或许——只是或许——她还会兑现几年来她给我的承诺——让我升职。

游轮在这个周末起航。确切地说是在星期日。两天后我就要出发了。

“不用了。”我说,我语气中的坚定让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不用了,我就是死也不愿意退出。我很好。”

“你确定?你的护照还在吗?”

“护照放在我的卧室。那人没有找到。”真是谢天谢地。

“你真的要去吗?”她又问,我听得出她很关心我,“这可是件大事,我是说,不光对你而言很重要,对杂志社更重要。要是你不在状态,罗恩是不会勉强……”

“我能胜任。”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绝不可能让这个机会从我的指缝间溜掉,不然的话,我可能再也没有其他机会了,“我保证。我真的很想去,珍恩。”

“那好吧……”她几乎有些勉强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加油干吧。今天一早他们送来了采访资料,我把火车票和资料一块儿给你快递过去。我把罗恩给你的便条放在里面了。要我说,你一定得把那艘游轮夸得天花乱坠,因为她希望拉人家来做广告。客人里应该有一些有意思的人,所以,如果你借工作的机会干点儿别的,那就更好啦。”

“当然。”我从咖啡馆的柜台上拿起一支笔,把要点都记在餐巾纸上,“再说一下出发时间。”

“你要从国王十字火车站坐十点半的火车。放心吧,我把这些事都写下来了,放在采访资料里了。”

“太好了,谢谢,珍恩。”

“不客气。”她说,她的声音有些依依不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代替我去,“照顾好自己,洛。再见。”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向家中走去,这时候,天依然亮着。我的脚很疼,我的脸也很疼,我真想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我那个位于地下一层的公寓门和以往一样,依然笼罩在黑影中,我再次想到势必要安装智控安全灯了,这样也方便我从手袋里找钥匙,可即便此时光线昏暗,我还是能看到窃贼撬开耶鲁弹簧锁时把周围的木门板都撬烂的痕迹。怪就怪在我竟然没听到他弄出的动静。“谁叫你喝得那么醉,活该。”我脑海里那个讨人厌的细小声音这么说。

噔的一声,我打开新安装的单闩锁,感觉这锁倒是很结实,叫人放心。进了屋,我上了锁,甩掉鞋子,疲倦地穿过走廊来到浴室,我强忍着没打哈欠,打开水龙头,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动手脱掉紧身裤。我刚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又停了下来。

我一般都不关卫生间门,反正只有我和黛丽拉住在公寓里,而且卫生间的墙壁动不动就会反潮,毕竟这里是地下。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待在封闭的空间里,拉下百叶窗之后,待在浴室里会感觉非常局促。可即便前门上了锁,也安上了新的伦敦铁栏杆,我还是检查了窗户,把窗户关上,又锁上卫生间的门,然后才把衣服脱光。

我太累了,老天,我真是累死了。我想象自己洗着洗着就睡着了,结果滑到水面之下,一个星期后,朱达发现赤身裸体的我在浴缸里都泡得发胀了……我晃晃脑袋。我可不能再这么矫情了。浴缸只有四英尺长,我甚至都很难蜷缩身体在里面洗头,所以,压根儿就不可能在里面淹死。

洗澡水很烫,我脸颊上的伤口沾了水疼得厉害。我闭上眼,试着想象我身在别处,那个地方不像这里这么阴冷,也不会这么小到让人觉得幽闭恐怖,更不在肮脏且犯罪猖獗的伦敦。我想象自己身在凉爽的北欧海岸,我的耳畔充斥着……令人舒缓的波涛声……是哪个大海发出的海浪声?波罗的海?身为旅行杂志记者,我的地理知识真是差到了堪忧的地步。

但我不愿意想起的事总是往我的脑海里钻:锁匠说,“四分之一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我畏畏缩缩地坐在床上,双脚踏在地板上;窃贼那双大而有力的手,戴着浅色橡胶手套,还有他那头黑色的头发……

见鬼。见鬼。

我猛地张开眼,但仅此一次,现实核查没有任何帮助。我只是看到了周围潮湿的卫生间墙壁,像是要将我吞没……

“你又要失去理智了,”我心中的声音向我发动突袭,“你能感觉到,对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再次紧紧闭上眼睛,开始数数,好把那些可怕的画面赶出我的脑海。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呼气;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呼气。

那些不好的画面总算消失了,但这次洗澡算是白费功夫了,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闷热的小房间。我站起来,用毛巾包裹住身体,又拿一块毛巾包住头发,我走进卧室,我的笔记本电脑依旧摆在床上。

我打开谷歌网站,输入关键字:“窃贼光临同一家的比例是多少”。

网页弹出,上面有很多链接,我随便点开一个,向下浏览,我看到了一段话,是这样写的:“窃贼偷盗同一家……一项全国性调查显示,在12个月中,将近25%-50%的入室盗窃都是重复发生的;而且,25%-35%的受害者都是重复案件的受害者。英国警方搜集的数据显示,28%-51%的重复盗窃案件都发生在一个月之内,11%-25%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内。”

太棒了。看来那个友好悲观的商人兼锁匠对这样的事是真的很在行,并没有故意戏弄我,虽然入室盗窃重复发生的比率最高达50%,但让我头痛的只有重复案件受害者为25%-35%这串数字。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喜欢成为其中一员。

我向自己保证我那晚不喝酒。我先是检查了前门、后门、窗锁,然后又查了一遍前门,也可能是又查了两遍,这之后,我把廉价手机放在床边充电,再去给自己泡了杯甘菊茶。

我端着茶回到卧室,还拿来了笔记本电脑、游轮采访资料和一包巧克力消化饼干。已经八点了,我还没吃晚饭,我感觉很累,不愿意做饭,甚至都不愿意打电话叫外卖。我打开北欧游轮采访资料,蜷缩在羽绒被里,等着睡意降临。

只可惜事与愿违。我吃掉了一袋饼干,看了一页页关于“北极光”号的介绍和数据。游轮上只有十个布置奢华的客舱……最多可容纳二十名乘客……服务员都来自世界顶级的酒店和餐厅……即便是看到了游轮通风系统和吨位的技术规格数据,我也没能入睡。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不知怎的,却非常兴奋。

我躺在如同蚕茧一样的羽绒被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窃贼。我让自己只想工作,想着我必须在星期日之前把所有实际问题都解决了。取回补办的银行卡,打包行李,为游轮之旅做调查研究。我在出发之前还能见到朱达吗?他肯定打过我以前的手机了。

我放下采访资料,打开电子邮件。

“嗨,亲爱的。”我打出了这样几个字,然后,我停下来,开始咬指甲的边缘。再说点什么?没必要把屋里遭贼的事告诉他。反正现在不行。我需要他,他却不在我身边,他肯定会因此难过。“我把手机弄丢了。”我只是这样写道,“这事说来话长,等你回来我再详细告诉你吧。但如果你有事找我,就给我发邮件,不要发短信。你星期日大约几点回来?我周日一大早就要去赫尔,然后坐游轮去北欧。但愿在我出发前,我们能见上一面,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下周末见了。洛,抱抱。”

我按了发送键,盼着他不会奇怪我为什么在深夜12:45还没睡觉,仍在发邮件,然后,我关了电脑,拿起书,希望看着看着就能睡着。

这也不管用。

到了凌晨3:35,我昏昏沉沉地走到厨房,拿起一瓶杜松子酒,给自己调了一杯我能喝的最烈的金汤力鸡尾酒。我像是喝药那样,一口气把酒喝光,结果被酒的涩味呛得一哆嗦,然后,我又调了一杯喝下去,只是这次喝得慢了些。我站了一会儿,感觉酒精在我的血管里蔓延,麻刺感传遍全身,我的肌肉放松下来,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

我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杜松子酒倒进酒杯,拿着杯子回了卧室,然后,我躺在床上,身体僵硬,满心焦虑,直勾勾地盯着发光的表盘,等着酒精发挥作用。

一、二、三,吸气;四、五、六……

我并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但我肯定是睡着了。这一刻,我还忍着头疼,睡眼惺忪地看着钟表,等着时间走向4:44,下一刻,我就眨着眼睛,看到黛丽拉那张毛茸茸长了胡须的脸近在眼前,它用它的鼻子蹭着我的鼻子,告诉我该吃早餐了。我呻吟一声。我的头比昨天还疼,不过我不知道是我的脸颊在疼,还是宿醉的缘故。最后半杯金汤力酒还摆在床头柜上的钟表旁边。我闻了闻,酒味呛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这酒里肯定有三分之二是杜松子酒。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时钟显示现在是清晨6:04。这表示我才睡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但我现在已经清醒,再挣扎去睡觉也没有意义了。我只好起床,拉开窗帘,清晨的昏暗光线从我的地下室窗户照射进来。外面好像很冷,我穿上拖鞋,哆哆嗦嗦地穿过走廊走到恒温器边上,准备不理会什么自动定时器,开始今天的供暖。

今天是星期六,我不必工作,但把我原来的手机号转移到新手机上,又去补办了银行卡,这就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晚上,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就跟上次经由洛杉矶从泰国飞回来时一样,坐了好几趟夜班长途飞机,我严重缺觉,晕头转向。在大西洋上空飞行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根本睡不着。回到家里,我一头栽到床上,就像是掉进了一口深井,头朝下一倒就进入了无意识的状态,整整睡了22个小时,我醒来之后头昏眼花,四肢僵硬,听到朱达正用星期日的报纸咚咚敲我家的门。

但这一次,就连我的床都救不了我。

在我上游轮之前,我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次机会太难得了,不容错过,十年来,我一直干着剪切粘贴文章的无聊工作,能不能咸鱼翻身,就看这次了。我要趁此机会一展才华,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能力不输罗恩,我也可以和成功人士搭上关系,和他们闲聊天,让他们了解《旅行风尚》杂志。“北极光”号游轮的船东巴尔默勋爵可是个真真正正的成功人士。他只要从他的广告预算中抽出一点点,就够《旅行风尚》好几个月的开销,更不用说那些旅行和摄影界的大腕儿,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也受邀去参加此次首航之旅,要是他们的署名能出现在我们的杂志封面上,那肯定是棒极了。

我可不会趁用餐时间向巴尔默强行推销我们的杂志,那太无礼,太商业化了。不过,要是我能搞到他的电话号码,并且确保他会接我的电话……好吧,要想升职,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吃冷冻比萨饼当晚餐,我用叉子机械地往嘴里填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为止。我继续看采访资料,那些文字和图片在我眼前晃呀晃呀,不同的形容词模模糊糊,合成了一片:“奢侈……闪闪发亮……豪华……手工制作……工匠……”

我打了个哈欠,放下采访资料,然后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谢天谢地,我可以上床了。我反复检查门和门锁,心里抱着一线希望,盼着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但我也知道他再回来的可能性也很大。我太累了,就算真有贼进来,我也可能因为睡得太死而根本不知道。

到了上午10:47,我意识到我错了。

到了11:23,我虚弱地哭了起来,感觉自己太傻了。

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再也睡不着觉了?

我必须睡觉。必须。我要……我数着手指,我现在已经不能做心算了。我三天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所以满脑袋糨糊。

我能感觉到睡意,只是它距离我很远。我必须睡觉。必须。要是我睡不着,我一定会发疯的。

泪水再次涌出我的眼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挫败?愤怒?生自己的气?生那个窃贼的气?或者说,我只是累了?

我只知道我睡不着,这就好像一个没被遵守的承诺,与我近在咫尺,我却够不到它。我感觉自己像是朝着一个幻景跑去,我越是绝望地往前跑,那个幻景就越是后退,速度比我快得多。也很像水里有条鱼,我必须去把鱼抓住,但它老是从我的手里溜走。

“老天,我想睡觉……”

黛丽拉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我。我是不是真把这话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说出来了。老天,我要失心疯了。

一张脸在黑暗中闪现在我面前,那人的眼里储满了亮晶晶的泪水。

我坐起来,一颗心咚咚狂跳,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

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猛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整个人恍恍惚惚,我把双脚伸进鞋子,把手臂伸进外套,用外套盖住睡衣。然后,我拿起手袋。如果睡不着,我就去散步。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睡意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把它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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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理道德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民族传统伦理道德的内容十分丰富,其中那些体现民族智慧、反映人民利益、符合进步潮流的部分,在历史进程中不断积淀、升华,成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中华传统美德是中华文化最富生命力的精神内核,是中国人世世代代生存、发展的基本准则,也是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宝贵思想支撑。 本书收录的正是中华历史上的诸多彰显诚信的故事。
  • 浮生半影醉清河

    浮生半影醉清河

    清河本是金莲生,无父无母,单纯无邪,身负两种古神神力,四海八荒为敌,半影浮生醉清河,斩情劫,渡苍生,何去何从。生而为神,本以为可以无忧无虑享受漫长生命,奈何遇到了半影,情路受阻,手起刀落斩段青丝,前路漫漫,不如吸取眼前人。
  • 让步心理学

    让步心理学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做出了让步,最后反而会得到了更多?为什么有些人一直在争取,最后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其实,这是因为有些人不懂得弯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非强者生存。所以不管多强大,都要知道“让步”,也会懂得如何让步。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让步心理学》,对让步与心理学的密切关系进行解读,让你能够了解自己以及对方的心理,知道如何让步,以及如何让别人做出让步。让你能够适时地弯曲,做到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