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沉默了半晌，倏然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躲闪，“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
“什么？”
“是我的错，我当时压力比较大，就把坏情绪发泄在了她身上，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过分。”
她的模样看起来不似曾经那般闲淡自信、意气风发，晦涩的语气更令人心疼。曾笑叹了口气，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仿佛要把她的精气神找回来。
“我们都明白的，你不用太过自责。”
崔莺莺自嘲一笑，眼眶却湿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画室的时候，我整天想着回学校去，整天担心会落下功课，但是真回到了学校，我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压抑得要命。”
“佳璇那件事真的是我小题大做，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我很对不起她，让她为我自己的问题买单，是我的错，我想向她道歉。”
曾笑看到崔莺莺消沉又难过的样子，实在不忍再多说什么。莺莺和佳璇都是她的朋友，都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好久，内心也都十分自责，她作为“中间人”，在这件事上不能有立场，更不能为了维护一个而去伤害另一个。
“都过去了，你们都忘记这件事吧。”肖北城突然开口，“你快要艺考了，校二模也近在眼前，大家都往前看，不要追究过去的事了。”
崔莺莺心里还有疙瘩未解，“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们都还惦记对方、珍惜对方，这就足够了啊。”曾笑拉着崔莺莺的胳膊，盈盈而笑。
朋友之间原本就是这样，时有冲突，时有不解，甚至还会在不经意间互相伤害；但最终，大家还是会凭着心底对彼此的挂念和珍视，相视一笑，重归于好。
林佳璇和崔莺莺之间更深的纠葛，还需要她们亲自去解开。如今大家为了各自的未来在不同的地方拼搏，不能够时时互相照应；等到再相见的那一日，大概就是真正和解之时吧。
这一点，曾笑自然不会担心。
“马上就要艺考了，你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垮。”曾笑看到崔莺莺眼睛下硕大的黑眼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只怕她养兵千日，到了用兵的时候，会因为过度劳累紧张，自己先垮掉。
崔莺莺故意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轻巧表情，笑呵呵地安抚曾笑，“别担心，我画了这么多年，就算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个人样来。”
礼物带到，安慰的话也说了不少，佳璇的问题也大致解决，曾笑和肖北城不宜多待，便决定先行离开了。
崔莺莺将他们送到画室门口，看他们各自骑上单车，远远离去。她站在风口处，任由凛冽的北风吹干了她的皮肤，心里却温暖一片。
真好，他们有着共同的梦想；真好，大家都在为了自己的前程拼命努力，并肩而行。
集训的日子已经到了尾声，如今她也该整理好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省考，给自己这么多年追梦的坚持换取一个不留遗憾的结果。
另一边，肖北城耍着赖，非要将曾笑送回家去。
“你真的不用送我，早点回家享受暖气吧。”曾笑有些头痛，这个人倔起来真是没有人能拉得住。
肖北城也不搭话，兀自骑着车走在前面，坚定地冲向曾笑家的方向。
“马上就中午了，你不用回家吃饭吗？”
“我有点想吃你爸爸做的菜。”
曾笑叹了口气，实在拿他没办法。之前有一天曾笑因为生理期痛请假缺席，肖北城主动请缨放学后来给她送当天的试卷。曾大海看到小伙子顶着雪花一路骑过来实在辛苦，便专程给他炒了几个热菜，谁知他连推辞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人吃了个精光。
如今看他这副无人能挡的阵势，大概是不蹭到饭不罢休了。
“难道我今天的表现不应当被犒劳一下吗？”肖北城突然捏住刹车减速，保持和曾笑一样的速率，认真地讨着赞赏。
曾笑愣了一下后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连忙给他脸面，“机智！”
“那当然了。如果你苦大仇深的，崔莺莺一定不会接下那些画具；只有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心中的压力和抗拒感才会减轻。”肖北城邪魅一笑，对自己的表演很是满意。
“如果莺莺就是不买账呢？”
“如果她还是推脱，我们就把东西丢下，然后拔腿就溜呗。”
“说得倒是轻巧。”曾笑嗤了一声，心里也佩服肖北城的临场反应。今天如果不是他在，恐怕她和莺莺要为了那些画具拉扯到天荒地老，指不定她最终还是得带着那些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崔莺莺和你是一样的人，对付你们这种人不能太温情，要装作毫不在意才行。越是自然，你们越能接受；越是刻意，你们就越戒备、越反感。”肖北城摇头晃脑，说出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曾笑受不了他这般自恋的样子，努力蹬了两下将他甩开，“你别送我了，今天不想请你吃饭。”
“那我付钱总行吧！顾客就是上帝，你们生意人总不能将我一个食客拒之门外吧。”
“我爸爸怎么可能收你的钱！”曾笑扭头瞪了他一眼，脚下的动作更快。
肖北城怎么可能轻易认输。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在冬日的街道上追逐了良久。走到下一个路口时，天空突然投下几缕阳光。虽然没能驱散冬日的贫寒，总归让人觉得温暖。在漫长而萧瑟的冬日里，这份稀缺的暖意匍匐在每个人的心头，悦动着，发着热。
12月17日，一年一度的省美术统考正式拉开帷幕。崔莺莺提着箱子，穿着单薄的羽绒服，挤在浩浩荡荡的考生中间，木然地走进考场。
失眠了半宿，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早晨收到朋友们的消息，她也只是简单回复了两句，拒绝了大家想来陪考的提议，独自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学渣逆袭联盟的成员们也在密切关注着艺考的动向，虽然他们大多对美术和艺考一窍不通，但此刻他们重要的朋友正在前线奋战着，他们也觉得艺考同自己有了关联，本能地想要去了解更多相关的消息，想知道崔莺莺那边顺不顺利。
素描，色彩，速写……一科科考下来，崔莺莺只觉得头昏脑胀，一点都没有设想中那般得心应手、轻松自然。
考完的那一刻，她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