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茶吧。”魏萍把杯子递到曾笑面前，引得她鞠躬感谢。说来也怪，曾笑向来独立成熟，从来不曾在谁人面前怯场；但在魏萍跟前，她总是惴惴不安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或说错了什么话惹她不快，举止间反倒不是平日那般自如的模样了。
“肖北城……他在家吗？”曾笑礼貌地望着魏萍的眉心，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魏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曾笑抿了抿唇，声音更小了几分，“我还以为他到省城去了。”
“你知道他要去集训的事？”
“嗯，听说了。”曾笑双手的食指勾在一起，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又蔓延开来。
“北城在学校的情况，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你们走得很近。”魏萍深深地吐了口气，看起来也在下着某种决心，“去年期中考试结束的时候，我去班里接他，也见过你……”
曾笑屏住呼吸，不知道魏萍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她提到了那次会面，总让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唯恐魏萍还介意当初传遍年级的那些绯闻，怀疑她和肖北城之间的关系，再给肖北城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记得。当时我和肖北城被冤枉早恋，您选择相信我们，我很感动。”曾笑抬起头来，真诚地望着魏萍，希望她还能抱持和当初一样的立场，不要对肖北城有所怀疑。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一直支持北城和你互相切磋，共同进步。所以当初我也坚信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绝对不会做早恋这种让家人担心的事。可是……可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比较失败，总觉得越来越不了解北城了，觉得自己距离他和他的生活越来越远……”
魏萍语气里承载着深深的无奈，像祥林嫂那样期期艾艾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力感，说到心痛之处，甚至不自觉地落下两滴泪来。
“我琢磨着，是什么将他变成这样了呢？如果是青春期的叛逆，我可以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是现在我也一头雾水，只能眼看着它愈演愈烈的，真让我这个做母亲的觉得害怕。”
曾笑一脸懵然地看着魏萍消沉的脸色，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便只好试探性地安慰着：“阿姨，肖北城他不是故意要惹您不快的，他……”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会不会有什么因素诱导了他，让他变得更加离经叛道了？”
魏萍这句话说得太有指向性，难免让人浮想联翩。曾笑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这场对话要如何进行下去。她今天是来看望肖北城的，如果魏萍并没有让他们见面的打算，那她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阿姨，我很抱歉。”
曾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冥冥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的，如果魏萍想要的是她的歉意，那她倒不必要保留什么。
魏萍怔了怔，一时也没想明白曾笑为什么突然致歉。她飞快地反思了一下，大概是自己的话让曾笑产生了误会，联想到她自己身上了，才会突然变得这么冷淡。魏萍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挥手解释：“曾笑啊，阿姨不是说你影响了北城……是我说话不太注意，让你会错意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听说你们组织了一个什么逆袭联盟，里面有好多成绩和资质都比较差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他们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
原来她的气、她的埋怨，想要指向的并不是曾笑，而是学渣团的成员们。
曾笑有些窝火，甚至比自己受到冤枉还要气愤，当即站起身来，姿态变得不卑不亢，“阿姨，我们的确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大家成绩虽然不太齐整，但都是很单纯很善良的人，不是您想的这样……”
她的直率让魏萍有些难堪，好像自己嫌弃人家似的，“我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他们可能有一些不太好的小习惯，无意中会影响到你们。北城以前很听话的，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会顶撞父母。现在呢，我们想和他好好说句话都难，我真的很担心他整天身处的环境有问题，带坏了他。”
曾笑忍住心头澎湃的躁郁，想要理性地给魏萍解释一下，肖北城的房门却陡然打开。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薄唇轻启：“够了。”
“北城，你说什么？”魏萍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相信他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堂而皇之地给自己脸色看。
肖北城穿着睡衣，顶着一头邋遢的碎发，直愣愣地走出屋子，在魏萍身前站定，“我说，够了。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也不要质疑我的朋友。”
魏萍呆呆地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大男孩，突然感到一阵寒心。这是她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就算平时他和肖兴和关系微妙，他们母子之间也一直是亲密而无话不谈的。
可是今天他站在这里，明明离她这样近，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让她再触碰不到了。
“我没有，我只是……”魏萍努力地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连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都丧失了。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不知所措地拉拽着肖北城，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焦虑状态，仿佛失了神般。
“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以后这种‘为我好’的话，就不要说了。”肖北城低着头，随意抓了抓头顶的鸡窝发，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在曾笑面前，怎么都不自在。
眼看着局势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曾笑有些懊恼，打算先行离去，谁知刚要开口，恰巧撞上了开门回来的肖兴和。他已经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一身散不去的烟味，让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沉郁，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肖北城，谁允许你这么和你妈妈说话的。”他的面色很平静，明明是问句，声音却没有丝毫的起伏，“和你妈妈道歉。”
肖北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同样无波无澜，“我没有做错。”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和你说道说道。”肖兴和紧紧压着自己的性子，不肯让自己在学生面前失态，但他显然已经快要忍不了了，匆忙看向曾笑，“你先回去，他会没事的。”
明晃晃的逐客令已下，曾笑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不宜再待下去了。她离开的时候，魏萍还坚持笑着送她到门口。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虽然刚刚才被最疼爱的儿子狠狠伤害过，也不肯在面子上失仪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