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笑觉得这几日的肖北城有些古怪，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上课时总是无端望向窗户，好像在疑心别人的盯梢。
虽然孟卫东具备全天下的班主任们共有的才能，能在一个偶然的时间点突兀又神秘地出现在后门的玻璃后面，无声地窥探着班里每一个人的小动作，但肖北城向来不理会他这一套，就算自习课看小说被抓个正着，他的脸上也丝毫看不出畏惧之色，坦然地写下检讨贴在后黑板上算作自惩，全然不在意同学和老师异样的眼神，好像他这人不要脸面似的。
但这两天，他显然多了一些莫名的顾虑，不但整个人老实了许多，情绪上也郁郁寡欢的，就算刘海波蹦他身上，他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笑得真切开怀，反而有些敷衍。
“晚自习英语老师要听写单词，你别忘了。”曾笑头也不抬，像在对空气说话一般。
肖北城却即刻领会了她的好意，客气一笑，“知道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以往这个时候，如果曾笑肯和他主动说话，他早就死皮赖脸地接过话茬，开起玩笑来了。今天他一反常态，表现地这样淡定又疏离，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曾笑扔下笔，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肖北城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很正常啊。”
“你这个样子……很不正常。”
肖北城叹了口气，把头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我老爹要我回理科班去。”
曾笑惊讶，这种惊讶不知来源于肖北城所忧愁的内容，还是他将自己的烦恼坦然和她分享的干脆。
“学理挺好的啊。”曾笑停顿了片刻，“毕竟肖校长对你寄予厚望。”
肖北城笑了笑，表情看起来却十分苦涩，“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对我的期望，我就觉得烦得很。”
曾笑有些听不明白，有期望难道不是好事吗？别人对你产生期望，自然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也证明你具备实现别人期待的机会。在曾笑看来，这种期望分明是积极而正向的肯定啊，是她一直渴望、却因居于曾毅之下而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肖北城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不，期望本身或许是积极的，但他的期望不是。”肖北城用手搓了搓脸，叹了口气。
他的回应加深了曾笑的困惑，“期望还分好的坏的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他实现理想的工具。”
曾笑受到点拨，模糊地明白了肖北城消沉的原因。但当她试图去揣摩他的感受，理解他的心事时，却又因为两人原生家庭与成长环境的迥异，无法感同身受了。
说到底，肖北城心底渴望的，其实是一种纯粹的亲情而已。肖兴和话里话外的期许，总让他觉得掺杂着太多世俗的利益在里面，比如学校的门面，他和魏萍仕途的顺遂，还有世人对他们家庭的评价……
这些都让肖北城感到压抑，感到烦躁；只是这份苦恼，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他的这份心事，也是曲高和寡，无人能拆解了。
对比起来，林佳璇这段日子倒挺舒心的。崔莺莺得了流行性感冒，接连请了一周的病假。林佳璇独享两人空间，不用整日看着崔莺莺冷漠的侧脸，觉得生活真是清静又舒坦，整个人又回到之前无忧无虑、天真开朗的状态，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在补课这件事上也积极了许多。
大课间时，曾笑给她讲完函数与方程的知识点，慷慨地赠了她一枚小红花，奖励她近日来的认真和勤奋。林佳璇收下小花，便催着曾笑回去复习。再有一个月就是期中考了，她不愿曾笑总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倒是希望她好好备考，在期中考试上一鸣惊人，真正战胜肖北城才好。
曾笑前脚刚走，林佳璇就悄悄打开微博，开始翻起清河一中的树洞来。
树洞里，“肖蓉蓉小天使”刚发了一个帖子，开启了一个“校园才艺女神”的投票，列举了几个经常在文艺活动上抛头露面的名字，低调地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下面，谁知她的光芒难以遮掩，哪怕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依旧吸引了最多的票数。
林佳璇嘴角一抽——这个肖蓉蓉，也太浮夸了吧。在校期间公然搞这种投票，不是等于大声宣告自己违规带手机入校，公开挑衅校规校纪吗？亏得校领导们平时没这么无聊，不然谁要是到树洞上扫一眼，恐怕肖蓉蓉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呢。
但这倒不是重点。林佳璇的手指往下划着，赫然在榜单里看到了崔莺莺的名字，零零星星的票数加起来，竟然也有个三五十票，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肖蓉蓉也就罢了，崔莺莺整天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声不吭，整个人如同与世隔绝一般，有什么才艺能令她榜上有名呢？
林佳璇越想越不服气，踢了踢前桌刘海波的凳子，将手机举到他的眼前——
“竟然还有人给崔莺莺投票，你说这些人怎么想的？”
刘海波挠了挠脑门，“没怎么想啊，就投了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投了啊。”刘海波满脸无辜，仿佛给崔莺莺投票原本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倏不见林佳璇霎时变了脸色，五官瞬间随着夸张的表情扭在了一起，“你……你看清楚投票的内容是什么了嘛？是才艺，才艺啊！”
刘海波面不改色，“我知道啊，崔莺莺才艺挺出众的，我见识过的。”
上周末，肖北城惧于家里诡异的气氛，从魏萍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约他一起去旧城区的破球场打球。秋高气爽的天气，两人酣畅淋漓地绕着掉漆的篮筐蹦跳跑动，抢着投篮得分，谁都没有先停下的意思。刘海波知道肖北城最近心情不好，也由着他运动宣泄，没太在意周围的情形。
一个反手上篮，肖北城突然停了下来，没去理会跌落的篮球，反而拽着他往场边走去。
远远地，刘海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被两个穿着轻浮的街头少年刁难。
“那不是崔莺莺吗？”刘海波看了看肖北城，“她怎么会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