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肖北城睡觉不老实，十天里有八天被子都掉在地上。你独自一个房间，也自在些。”魏萍数落起肖北城来，倒是毫不留情。
“好，那麻烦阿姨了。”刘海波一直目送着魏萍进屋，才松了口气，重新吃起面来。
夜晚，刘海波躺在松软的床铺上，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内心百感交集。
离开学校这几日，他仿佛一夜之间蜕去了属于少年的青葱和单纯，迷失在世俗而现实的社会之中，不知该漂向何方。他徘徊，迷茫，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木然地打着游戏，很多时候角色已经被击杀，他还在空无目的地点着鼠标，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肖北城和曾笑找到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害怕他们否认他、说服他，将他好不容易构建起的规划一举推翻。
但是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他们说得没错，他的确见识短浅，而且内心还怀揣着对校园深深的眷恋，以及对未来无尽的希望。
这样的人，怎么能轻易认输。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还好他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刘海波想，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就会回到正轨。这一次，他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刻苦读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网吧里的环境糟糕，他连续几日没怎么休息，此刻也没功夫再多想什么，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等待一个新的开始。
同一时间，曾笑和肖北城却各怀心思，辗转反侧。
晚上回家的时候，曾笑看到在自家的饭馆里劳碌了一天的母亲正在打扫曾毅的房间，这才意识到寒假将至，曾毅也要回家来了。
今年虽然二月份才过年，却并不耽误大学生早早放假。一月初考完期末考试，他们便可以收拾行囊回到故乡。曾笑想起之前母亲似乎提到过，曾毅已经考完了试，归家的日期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上次曾毅回家来时，还曾经问过她的生活学习。那时曾笑刚刚经历了期中考的失利，也没有同他多加交谈。这次假期漫长，又赶上过年，兄妹俩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说上几句话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曾笑总有些发怵，不知如何回应曾毅突然的关心，也不知如何和他像别家兄妹那般自然热络地相处。
这些思绪困扰着她，搅得她无法安眠。黑暗中，她从床头摸索出手机，突兀地给那个并未存储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睡了吗？”
短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肖北城正靠在床头无聊地读着小说。
“怎么了？睡不着？”他把小说扔在床边，几乎是立即回复。
“嗯。你怎么也没睡？”
“我也睡不着。”
手机静寂了一会儿。肖北城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等着它再次亮起。
“我哥哥要回来了。”曾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令肖北城有些困惑。
他自然听说过曾毅的名字。他是清河市今年的状元，是清河一中的骄傲，也是孟卫东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如今曾毅要回家来，曾笑原应开心才对，但他总觉得她的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好像并不期待曾毅的回归。
“你不开心吗？”
曾笑看着肖北城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说不上开心或不开心，这是他的家，他自然应该回来。”曾笑想了想，又编辑了几句，“只是这些年来，我和他之间比较陌生，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有些苦恼。”
她鲜少和旁人聊起家里的事，几乎从未和佳璇之外的人提及她和曾毅的感情。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她竟然主动向肖北城开了口，曾笑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
肖北城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之间关系不好吗？”
他一直以为，有哥哥的女孩子，都是软软糯糯会撒娇的小公主。虽然曾笑平日在学校里不苟言笑，但在父母兄长面前，大概还是会展现出女生娇憨的一面的。
“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太自在。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他太优秀了，是那种我努力百分却无法企及的优秀，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超越他，但又做不到。”
曾笑大概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肖北城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又传了新的消息进来：“可能我真的……永远都比不上他吧。”
肖北城心里清楚，曾笑不是个轻易展露脆弱的女生。相反，她要强，独立，具有一股女中豪杰的不羁与英气，在他这个竞争对手面前更是如此。
所以看到她这般反常而落寞的一面，肖北城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你一直都很优秀，最优秀。”
他知道这话安慰起人来没什么说服力，但至少在他心中，曾笑的确是最优秀的那个人。
“我连你都比不过，怎么能称得上‘最’呢。”曾笑苦笑，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小看肖北城的意思，连忙补了一条，“你和我哥都是很厉害的人，我敬佩你们，却无法超越。”
肖北城恍然，似乎理解了她从前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来源于何，“所以这就是你想考第一的理由吗？”
“嗯？”
“为了证明你不比你哥哥差？”
“是啊，也不想比你差。”虽然句尾加了一个笑脸，但肖北城还是感受到了曾笑内心深沉的执念。
“你本来就不比我们差啊，你在我眼里一直是闪光的少女。”
手机静默了好久，曾笑才回复，“什么鬼？！”
肖北城也觉得自己夸人的方式有些尴尬，“对不起，不太擅长哄女孩开心，可能表述上有些奇怪，我只是想说你很棒……”
“哦。”曾笑秒回了一个字，没再说话。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觉得压力很大，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烦躁。”肖北城按捺不住，没话找话。
“你有什么事可烦的？”肖北城一向是大家眼中的人生赢家，有好的家世，恩爱的父母，聪慧的脑袋，出众的外表……几乎无可挑剔。
肖北城撇撇嘴，甚至能猜到曾笑此刻质疑的模样，“让我烦的事多着呢。你是想要考第一，我是不得不考第一。我们家的情况众人皆知，我天天被一万双眼睛盯着，不能有一点松懈，想想都累。”
“被人关注不好吗？只有优秀的人才会被人关注啊。”
“可你想变优秀是为了你自己，我却是为了我家的面子被逼无奈。期中考试那一次，我爸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明里暗里被多少人看笑话，这些我都知道。如果我成绩再差点，人家就会说：肖校长夫妻还是教育系统的呢，自家的孩子都教育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