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微晃了下。
青夜白低着头，神色半隐半现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执了枚棋子，往棋盘内放了下去，堵住青宁凝的路子，声音听着仍旧温文和畅。
“既然如此，那杀人放火之事应该少之又少，就算有，也有官府维护解决，常人用不着学习杀人的技艺吧？”
青宁凝心头一惊，陡然抬眸看去。
青夜白放下棋子，微微笑了下，眸中清楚映出她的面容，“你当厨子，还需要学习怎么杀人吗？”
“厨子……当然不用学这些。”青宁凝艰难开口，私心里，她并不想提及这些。
前世，她除了是位享誉国际的“神厨”外，还是……一位杀手，复仇的杀手。
“那上辈子，‘我’为何要教你那些武功，仅仅自卫的话，招式不会那么凌厉。”也不会那么凶戾。
屋子里静了刹那，油灯再次晃荡了下，似被微风吹动。
青宁凝低了头，好一会儿才道：“您只教了我格斗术用来保护我自己，并没有教我什么杀人术，只不过是我后来杀了几个人，打斗的次数多了，招式自然而然就带了几分凌厉。”
前世青夜白还活着时，她天天逃课打架斗殴，除了违法犯罪，做尽坏学生做过的事，青夜白越是制止她，她就越要对着干，直到她任性妄为，导致遭人蓄意绑架……
那件事情之后，她常常悔恨，如果当初听话一些，不那么叛逆，后来也就不至于害死唯一的亲人，成为真正的孤儿了。
她情绪低落，鼻子有点酸，耳边却轻轻响起一声道歉。
“抱歉……”
青宁凝愣了下，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青夜白眉眼低垂，孤光中稍许寂寥，好似要沉寂到黑暗中，话语从忧伤转为坚定，“明天我亲自教你武功，你想学剑术拳法还是枪术或者其他？”
青宁凝眨巴眼睛呆愣着，脑子还停在他的道歉的话语里。
青夜白的声音继续，“防守以身法和步法为主，加上你自身功力，一般人不会有机会伤到你。但世事难料，总得以防万一。
寻常外出身上带着长枪不方便，剑术短时间内难成，还是拳脚更适合，配合上你的内功修为，寻常人等难以近身，明天就教你拳法可好？”
青宁凝看着父亲，这话题转得太快，她反应不过来。
她还以为她爹会问她为什么杀人，或者问她有关他自己的事，可结果……
青夜白看着她有些傻愣的样子，嘴角露了丝笑，大手探过桌面，直接揉到她头顶，声音还有些轻：“以后你想要杀谁，爹帮你杀，别自己动手，无论对方是谁，都不值得弄脏手。”
青宁凝鼻子突然有些酸，连声音都带了浓浓的鼻音：“我已经杀过人了。”
“嗯，那是以前，以后由我来。”青夜白轻轻应着。
两人明明说着凶残的话题，可一个带着些许哭腔，一个温和平淡甚至有些宠溺，要是听不到对话内容，直让人误以为说的是什么温馨家常。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杀人的吗？”青宁凝抓过他的大手，仰头看着他，“就不怕我乱杀无辜？”
“你会吗？”青夜白反问。
“这可不一定，我可凶残了，惹到我我一不开心就想要杀人，管他是不是无辜。”青宁凝话语带着鼻音，说起话来有少女特有的娇嫩，怎么听都像是撒娇。
青夜白笑了笑，“那也是对方先惹到你了，能把你气到想杀人的人，也算不得无辜。”
“唔……我脾气有时候挺暴躁的，你不能这么顺着我。”青宁凝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其实我也没那么凶残，我只是更喜欢以暴制暴，对方要是敢气到我想杀人，我一定气回去，气到他想要剁人，但又偏偏拿我没办法。”
“哦，这回就有个人气到我了，我正准备报复回去呢！”杀人什么的，话题太过凶残，能掠过就尽快掠过。
前世她叛逆不听话，这一世她好好听话好好孝顺。
“谁？”青夜白顺着她的意转了话题，连同心头的沉闷一起压下。
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只愿这后半生能稍做补偿……
“就是上回来的那个姓冯的冯家大少爷，他不仅得罪了我，还想要跟岭江布政使的儿子打陈娘子的注意。
就昨天我在青州城，他还用陈娘子威胁我，说姓宋的那个布政使的公子，把陈家父母都接过去了，意图让那两个渣爹后娘来对付我们……呵，也是他蠢，看叶珩这次没和我一起去青州，便以为他回京城去了。”
青宁凝把事情简单地说了遍，还顺带吐了句槽。
“上回他不是请我去下厨做菜吗？最后发生了点事我没去，他就一直记恨着，加上叶珩不许他和他家的人进馔玉楼点菜，他昨天就彻底爆发，还想要拐我去府里做菜，可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拐动的吗？”
青宁凝哼哼着，没把冯潮生觊觎她，甚至意图迷女干她的事说出来。
青夜白听着她这略带了些娇气的话语，不知怎地，微微笑了出来，哪怕明知这里头还有其他隐情，他也不细问。
“你想要怎么做，可需要我帮忙？”
“这个我暂时还能解决……啊，不，想要的，您上回提到的本家人，他们有经营布匹或者茶叶的吗？那冯家就是主经营布匹和茶叶的，他自豪自己是青州第一大户，我就要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踩下去！”青宁凝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
原本她接了钱，也不准备做绝。
那天晚上虽然恶心了她一把，但到底没造成伤害，接了钱一笑而过也未尝不可。可对方还跑来再三挑衅，这就不能忍了！
“青家本就经营布匹等物的，自然是有的……茶叶的话，有个旧友正好有不少茶山，让你二叔抽空跑一趟，让他们找机会过来这边跟你接触。”青夜白觉得这都不是事。
“咦，这样没事吗？会不会被双卫注意到？”青宁凝还有些担忧，要是这条暗线因为区区一个冯家而暴露，可是大大不值。
“不如，您直接让二叔给我拿些银子过来开织坊，再悄悄送个技艺高超的织娘过来，嗯，也不用多厉害，只要比冯家的强就好。”
“也行。”青夜白一切依从。
青宁凝马上开心起来，倏然站起，“那我去跟陈娘子招呼声，让她不用急着拆丝织布。时候也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嗯。”青夜白点了头。
青宁凝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青夜白目送她离开，好一会儿才低了头，轻轻按压了下太阳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