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近黎只觉心头憋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要命。
什么生而为此，什么盛世昌明，他一点也不想信！
他宁愿他的兄长就是想当圣人，就是心怀慈悲，就是妇人之仁，也不要这什么历练！
凭什么他生来就该这样！
青近黎心头有丝恨，可是……
他暗暗咬牙，将情绪压了下去。
从一开始，青夜白就暴露太多太多。
什么不能不想不愿称为王，什么师门规矩不许说，什么不能反，什么死了也不要紧，什么武功能挡能杀那么多人……那些种种，全然契合。
屋子里静了半霎。
青夜白压着胸口，终于克制不住地猛咳起来，不得停歇，好似要将心肺咳呕出来。
青近黎冷眼看了片刻，有那么瞬间，想让他就这么死了算了。
可真让他就这么死了，他又舍不得。
青近黎嘴里哼了声，寒着脸，拉过凳子坐下，一把将床上之人的手扯过来，将真气渡过去，缓缓疏导。
青夜白慢慢止了咳嗽，颓靡瘫靠在床头。
“若你死了回归，你的真身可会出现？可会依你所想？”青近黎表情还是冷凉。
青夜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青近黎便又哼了声：“那你死了不也还是死了，装什么高人一等！病病歪歪的，都快要没命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是你问的。”青夜白觉得有点冤。
青近黎气得把他手甩了回去。
青夜白扯动嘴角无力笑了，神情温和而浅柔。
青近黎看着他这模样，不知怎的，那平下去的怒火，又腾地往上冒，“你既然自私冷血，那又何必还想着靖儿的事纠结至此！”
青夜白霍然抬首，面露惊讶，嘴唇张了张，还没吐出话语，又赶忙偏开头去，压住胸口难受地闷咳起来。
青近黎见此，那怒火又转为心疼，再次强硬扯过他的手腕，渡去真气，语气不善：“你要装冷血自私也要装得像一点，一边说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一边又悔恨自责，算什么意思！”
青夜白抿着嘴没有回答，眸光低低沉寂下去。
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过区区凡人，一世而灭，不复存在，他才更为心疼。
那孩子当时不过七岁，原该能有更长的人生，就因为他……那刺客想要的是他的命啊！
青近黎感受到他内心动荡，真气强压过去，稳住意图乱走的内息。
青夜白缓过劲来，闭了闭眼，“对不起，我当初不该躲的……”
“不躲是想被毒针弄死吗！”青近黎愤怒猛增，面色凶得很。
“你以为你当初那状态很好，可以承受见血封喉的剧毒不死？你当初要是不躲不也得死！”
他说着，眼眶渐红。
那是他的长子，乖巧不亚于宁恒，聪颖不亚于容归，不可能不悲不疼。
“我死了也不……”青夜白话才出口，旁边坐着的人猛地拽过他的衣襟，将人拖了过去！
青近黎红着眼眶，眸中全是悲愤地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懂不懂，就算你回归真身，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不会回到这个世间，与我们而言跟死了何异！”
“不要在抱着你那该死的怜悯了，你死了不会回来，靖儿死了也不会回来，你们二人有什么区别，左右不过以命换命！
他死了，是他命该如此，当初坐在那一桌的人不止靖儿！宁凝也在，那毒针也是差点碰到她！”
青夜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口黑血猛地喷到青近黎脸上。
青近黎瞳孔骤放，顾不得擦拭，将床上被子掀开去，扶人坐下，跟着盘腿在后。
真气过到对方体内，控制紊乱，艰难运行一周后，才堪堪稳住他身体局势。
青近黎不敢马上撤走内力，另一只手摸到放在枕边的竹药筒，倒出两粒药丸喂他服下，这才松手让他躺下去，盖好被子。
青夜白颓唐乏困，连呼吸都弱了许多。
青近黎双目猩红，不知先前是否有鲜血溅入眼里。
他没料到他的心结已深至此，也没料到他身体已衰弱至此，他以为他的兄长哪怕身体远不如从前，也还是不可战胜，也还是强大无比！
青近黎懊悔万分，拉了兄长的手，“那不是你的错，靖儿的死是那刺客和他背后之人的债。
我没有怪你，靖儿也没有怪你，他死前亲口说的，三娘……三娘若怪你，我也帮她出气了，那一掌，当初那一掌不也差点要了你的命吗？”
“你不欠我们什么，不要想着靖儿的事了，那不是你的错，三娘的死也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放不下想不开。
当初……当初我不该说那话的，明知道你就在外面……”青近黎紧紧抓着他的手。
当初他何其残忍，明知那话伤人至极，还那般心机出口。
青夜白躺着咳了几声，口齿间好似还有血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低得根本听不见。
青近黎感觉到他脉息越发消沉，心头紧了紧，霍然起身往外冲去，“我去叫孙老！”
青夜白想要抬手，奈何身上没有丝毫力气。
“哐！”青近黎推门奔出。
门前站着的女孩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扫了眼，不及留下话语，先冲去提了孙不医过来，进到屋里。
“诶，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莫名被提到屋里的孙不医不爽出声。
青近黎根本不听他说，只提了人往青夜白床边押去。
孙不医奈何不了，嘴里虽有不满，动作还是迅速。
少顷，他陡然呼出声来，“上午已经好好退了热，这才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
“你跟他说了什么？啧，刺激一个快要死的病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医者忍不住吐槽。
“啧啧，你退开去。”孙不医很是嫌弃，“你是只会冷语激人，不会好言相劝吗？都已经暗示过了，还弄成这样。”
外头的青宁凝端着托盘没有进来，面上神色些许冷凉，眸中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原来当初那些话是对她爹说的啊……
她冷眼朝屋里望去，心头说不出什么感受。
六年前那天，她以为青近黎悲痛欲绝，心有不忿才朝她发怒，却原来是看准了机会打击她爹。
他们那时候，是不是都想他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