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旭严肃的表情，感受着杨旭眼神里的愤怒，夜无云不紧不慢地将留影送回剑鞘，从容地行了一礼。
“晚辈云晔，渭水琴院一名普通的琴师。”
眼中的愤怒没有因白衣青年的回答得以缓和，反倒是越来越可怕吓人，连围观的诸位宾客都不由得心生惧意！杨旭显然并没有相信不失礼节的回答下，露出诚恳表情的夜无云。重新回归沉默，带有怒意的声音没再响起。
身为扬州商会会长的杨旭很少会把同样的话说第二遍。
冰冷的杀气再一次出现！随着几道黑影闪过眼前，数名体态魁梧，眼神锋利透着杀伐气息的大汉重重地落在了高台之上，击起一阵地颤！将夜无云围住的大汉手握长刀，青筋暴起！溢出的杀气虽没杨枟那般的恐怖，但却更显冰冷，与不掩的杀伐气息一道已足以刺骨入心！使人胆寒！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扬州商会会长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温柔的声音悦耳动听，毫不费劲地就让手握刀柄的魁梧大汉们止住了正欲拔刀的念头。感受到悦耳声音里那宛若天生的醉人温柔，一直关注着高台的众人纷纷果断回头，将视线迅速落于动听声音的源头，杨府宽阔的大门处。
有些熟悉的声音，如此似水的温柔，难道是她！
声音的主人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美丽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一道道充满期待的视线中。瞧见轻步走进府来，浑身上下蕴着宛若天生的温柔韵味，迷人双眸胜似秋水，淡淡微笑勾人心魂的月语柔，杨旭眼神一沉，负于身后的双手却是悄然握紧！
“月姑娘可是为恭贺小女与世子的姻缘而来？”
温柔的月语柔没有回应杨旭的询问。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她轻步轻行，带起缕缕清香，留下一眼眼惋惜，优雅地穿过了宾客间的小道，一步步登上了杀气冰冷的高台。绕过长刀手握，杀伐慑人的大汉，于震惊万分，不可思议，疑惑不解中站到了夜无云身侧。
“不知语柔刚才的一曲杨会长可否满意？”
啊？
月语柔不答则以，一答便激起了无数震撼！
刚才那弦音凌厉，曲风豪迈的入阵曲是月姑娘弹的？怎么可能！月姑娘如此温柔！怎么可能弹出……
扫了眼高台下无比意外，纵是女子亲口承认，也深表怀疑，不敢相信的众人。夜无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莫说他们，就连自己若不是曾在夕楼时常能见到月语柔真正地静心抚曲，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温柔女子心中的琴，其实一点也不温柔！
“这一曲兰陵王入阵曲气势恢宏，撼人心魂，杨某着实没想到竟是出自月姑娘之手！只不过……”
之前确实以为又有别的夕楼琴师来到渭水的杨旭话锋一转，赞赏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无情，隐隐带着不满。
“我杨府的比试，月姑娘好像没理由插手吧！”
蕴满力量的声音随着愤怒的眼神直直冲向柔弱的女子！全然无视她有意让出半个身位的夜无云。秀眉微皱，月语柔略微露出的疑惑让丝毫未减的淡淡微笑又多了份可爱，与对面严肃威严的杨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一次引来不少目光流连忘返。
“语柔只不过寻常地弹了一曲，既无半分韵势，也无出手相助，何来插手一说？”
“月姑娘所言不错，刚才那曲入阵确确实实未有丁点韵势。”
沉默无言的杨旭看了眼高台边上随声附和的柳珺倓，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确如他所言，月语柔的琴音里没有丝毫的韵势，那恢弘磅礴的琴韵完完全全来自夜无云！但就算如此，杨旭也依然无比肯定，如此大成的琴韵之所以会出现在分明不是抚琴之人的夜无云身上，肯定是那曲入阵的缘故！
目光牢牢地盯着温柔的月语柔，过了许久，杨旭都未再开口。没有人知道沉默的他正在想什么？
没有大人物们带头，自然也无人敢率先出言，宾客满座的宴席因此陷入了难得的平静。然而平静的气氛没有为方经历了数场战斗的酒宴消去残留的紧张，在宴会主人杨旭那逐渐归于平常的目光中，空气反倒是变得异常凝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平静，凶猛爆发！
“那……”
“咳咳咳。”
可惜，酝酿了好一会儿的声音刚一响起，就被苍老的咳嗽无情地打断了。
听见咳嗽传来，即使是杨旭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生生咽回将要出口的话语，不敢有片刻怠慢地望向自落座以来一直都在闭眼小憩的老人。杨旭心底顿时涌出了不好的感觉！
缓缓睁开双眼的老人因为咳嗽而有些颤颤巍巍，搭在桌上想要抬起茶盏的手更是由于久睡显得有点无力。好在一旁的太子百里恒心思细腻，及时为老人送来了茶水。
“刚才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的我可不会连这小小的茶盏都抬不起来。”
“赵老现在也不比年轻时差。”
“我的身体我自己还是明白的。”赵老同武王摆了摆手。“说来也挺奇妙，刚才我还在给国主讲课，眼下却已至耄耋，连个小小茶盏都已不是对手。不过那堂课所讲的我倒是依稀还能记得些许，好像是……言而有信……什么什么的……”
老人不紧不慢的述说中，细心聆听每一字每一言的杨旭当听到结尾的言而有信时，心头不由地一惊！下意识地瞥了眼高台之上的柳珺倓。
他当真仅仅是丹阳郡太守之子，丹阳第一才子？
“赵老所言极是！话说杨兄，今日难得有赵老在，若是有幸能请云晔公子做得若芸的护卫，岂不是一大乐事？”
在武王的提醒下，杨旭暂时放弃了对柳珺倓的猜测。重新望回高台的他深深地看了眼月语柔和柳珺倓后，总算又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夜无云身上。
既然能得到赵老的帮助，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云晔公子既然能击败杨枟，那以我看来，在场的应该没有谁能赢过云晔公子吧？”
随着平静而威严的声音重新响起，杨旭的目光把宴席内外扫了一遍，满座的宾客没有一人出言反驳。而高台之上，围住夜无云时刻准备拔刀出手，仅缺老爷一声命下的魁梧大汉们也明白了杨旭话里的意思。借着他留出的片刻间隙，数道身影一跃而下，迅速退出了宴席。
“如此一来，云晔公子便就是今天的胜者！如我之前所说，胜者若是愿意，可以成为小女的护卫。只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随着杨旭的话音一落，意料之中的羡慕随即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夜无云身上。虽说杨若芸已与世子定下婚约，但她可依旧还是渭水第一美女！能成为其护卫自然也是幸事一件，令人羡慕不已！
“能有如此机会，是晚辈的荣幸！”
“只不过。”
不出意外的回答刚出口说完，温柔的话锋就意外地顺势一转，转得众人的羡慕瞬间又回到了疑惑。
回答杨旭的是夜无云没错，但使话锋忽转的却是夜无云身侧的月语柔！也难怪目前为止仅有些许猜测，不敢大胆判断温柔女子为何会站在那个地方的他们会心生不解。
“我家公子若是真成了若芸的护卫，岂不是有些不妥？”
我家公子？
相同的叫法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在月语柔走上高台，特意留出半个身位站至夜无云身侧后，就已出现在众人心底，无人敢真正确定的猜测顿时一跃而出，俏生生地摆在了众人眼前！掀起一片远胜于夜无云战胜赵炎，战胜杨枟时的震惊！
他难道是夕楼楼主？怎么可能！
不是传闻夕楼楼主离开夕楼了吗？难道是新任？
原来是夕楼楼主，怪不得能有如此琴韵！不过那抚琴之人也不是他啊！……
……
“你是夜无云？”
好不容易变得稍显平静的声音又一次严肃无比。杨旭没有理会声轻语柔，却隐隐暗含着某种气势力量的月语柔，而是直直盯着面露荣幸表情的夜无云。那威严而有神的目光在严肃的问话下显得十分吓人！
杨旭问出了所有人心里都想问的问题，聚集在夜无云身上的道道视线因此变得很是复杂。视线的主人们既好奇白衣青年的回答，又不知为何，还有那么点害怕白衣青年的回答！唯有李天翊身侧两位年轻的少爷依旧保持着震撼！知道夜无云的确是叫夜无云的他们纵是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白衣青年的确是夜无云！
从容一笑，夜无云微微躬身间又是行了一礼。
这一礼比之先前更加的郑重。
“晚辈确实是叫夜无云。”
平淡无奇的回答将残余点点的怀疑尽皆扑灭。那个被说来不多，细数不少的三年光阴所冲淡，渐渐为人们所遗忘，即便是前段时日北秦郦城流传出的传闻中也未道明的名字终于又一次落在了众人耳畔，得到了肯定回答。
夜无云。
即使是此时此刻，这本应九州皆知的名字还是显得那么陌生。岁月的力量当真无情！但随着名字主人的事迹一点点回想心头，那镜湖湖畔，一日之间便直登九重，入主夕阁的天才少年真正站在眼前。夜无云，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夕楼楼主的名字，却又是如此的耳熟能详！
“传闻夜公子已……”
“无论是过去的三年，还是今后的数十年，夕阁只会有一位仙乐，夕楼只会有一位楼主。杨会长可别错听了传言！”
意外地看向虽然是柔声细语，但毫不弱于严声厉言的月语柔，赵炎忽然觉得印象里只会抚琴奏曲的温柔女子好像并不在其身旁的夜无云之下！而月语柔打断杨旭话语的行为竟也没引起任何的不满。世子赵宁端坐依旧，太子百里恒平静如常，武王虽眼神锐利透着杀伐气息，但也是默然未语，至于德高望重的赵老则不知何时又合上了双眼，继续小憩。
唯有心情复杂，内心紧张的杨若芸偷偷紧握双手，忐忑地望着高台上的夜无云。眼角余光小心地关注着父亲，时不时还悄悄瞟几眼柳珺倓留下的空位后，早已被人们所遗忘的吕云轩。
“既然如此，那夜楼主认为，此事该如何为好？”
“秋试之中，晚辈曾与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眼下又得如此机会，这样的缘分实属不易。但如语柔所言，此事于晚辈确实不合适。可惜……”
“夜兄无需可惜，在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失缘分，也不失身份。”
适时走上前来的柳珺倓悠闲地摇着折扇。扇柄上的可怕裂痕正好掩于胸前，仅能寻到的细微纹路倒像是特意轻刻的装饰。
“哦？不知柳公子有何高见？”
“夜兄剑术高超，虽不能亲力亲为，但可以指点一二。恰巧我这里刚好有一位极合适的人选。”
瞧见柳珺倓顺着话意抬眼望至自己坐席的目光，杨旭眉头一皱，负于腰后的双手悄然一紧！
“吕云轩。”
“吕云轩？”
夜无云闻言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样。
“吕兄独自习剑多年，近来更是寻到了剑势的感觉。若能得夜公子指点，我想吕兄的剑势定能再上一重！况且今日之前，云轩乃是杨小姐的护卫，两人已熟识多年。夜兄如果能成人之美，岂不既未失缘分，也未失身份？两全其美之余还能让杨小姐欢心。”
好奇的视线在满脸意外的吕云轩身上停留了许久，随之而来的不少关注让完全没有准备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宴席之前小姐只是偷偷嘱咐自己站到柳珺倓的身后，可从未提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本以为只是因为小姐对柳公子有意……
“柳公子此言……的确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不知杨会长……”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稍作思考的夜无云，深深地瞥了眼从容悠闲的柳珺倓，眼角余光同时瞟了瞟空位旁仍在小憩的老人。
“夜楼主若是觉得可以，那杨某也不好扫了楼主的兴。”
同意柳珺倓的提议，重新坐下的杨旭唯独没有看提议关键的吕云轩一眼。就在杨若芸为此心生欣喜，夜无云与柳珺倓因杨旭的轻松松口而略感意外，宾客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借着这片刻的安静从远处传来，越飞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