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婆婆也没多想，思索了片刻后，便完完全全地说了出来。
“后生家你说的是那个白头发的小姑娘吧”
“大概一个月前和婆婆我告个别后就走了……”
“不过后生家你还别说，婆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干净漂亮的小姑娘……”
“当初来租房子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神仙哩！就是头发看着有些异样，怕是落上了什么病根……”老婆婆自顾自地念叨了下去。
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就仿佛是当初那个挂着无暇笑容的小姑娘，让人忍不住生出无限的关怀与怜爱。
“怎么，你们认识？”老婆婆突然意识了到了什么，疑惑地问道。
年纪看上去倒是相差不大，如果家里没什么顾虑的话，指不定又是相配的一对天作之合。
“……”
“嗯”莫子渊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汗巾递回给老婆婆。
“婆婆，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儿？”
“……”
“没有”老婆婆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当时那小姑娘一眨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走哪去了……”
“说不定是家里人来接她了也说不定”
“这般好看的姑娘，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女吧！”
“……”莫子渊没有回答，瞳孔中微微有些落寞。
连小师姐你也和大师兄他们一样，选择离开我吗？
“我说，后生家……”老婆婆看着莫子渊这副落寞的神情，隐约明白了什么“别灰心，努力考取功名，到时候回来，那些迂腐的老顽固们总会同意的”
她拍了拍莫子渊的肩膀，以一副长辈教导晚辈的口吻安慰道。
在她看来，这应该是因为家里原因，而被强行拆散的一对小情侣。
明明相思相恋，却又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呆在一起。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只可惜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人，人微言轻，对此也没有丝毫办法。
老婆婆脑海中一时浮想联翩，忍不住连声叹息。
“……”莫子渊看着老婆婆这一副你别解释，我什么都明白的模样，倒是有些摸不着脑袋，最后苦笑出声。
心想进门后掩饰地这么好，还是被老婆婆一眼给看出来，倒是自己太过唐突了。
“这些钱，算是之后几年房子的租金”莫子渊从怀中掏出一小袋装着银两的布袋，想直接塞进老婆婆的手中，柔声劝说道“不用再经常打扫这里了，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也不方便……”
“这不成，不成”老婆婆练练摆手，说什么都不肯收下“那个小姑娘早已经付过不少银两了……”
“再说了，她和她那些哥哥姐姐们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看到屋里一副脏兮兮的模样，那怎么行！”
老婆婆将屋内的油纸伞塞进了莫子渊的怀中，摆了摆手。
“后生家你到时候若是见着小姑娘，记得替婆婆带句话就行”
“就说婆婆为她准备了上好的桂花糕，还等着她回来吃嘞！”
“……”
莫子渊攥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听着老婆婆这一副郑重而又不失少许伤感的语气。
心头泛起的涟漪逐渐曼延向灵魂深处所遮掩住的黑暗。
驱散了他眉宇间淡淡的阴霾。
“我明白了……”莫子渊沉默了许久，郑重地躬身向老婆婆抱拳一拜“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婆婆你就放心好了”
我，会把大家都带回来的。
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
老婆婆没有再多说什么，浑浊的双目中有浓浓欣慰之色浮现。
“那婆婆你多保重身体”莫子渊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无法做到。
最后只能归拢于这么一句笼统的话来。
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去看这流淌着过往回忆的一切，背负着沉重双剑，攥着手中轻若无物的油纸伞，大踏步地走出门外。
他那躬下的背再度挺拔起来，仿佛手中攥紧的是他勇气的源泉。
老旧的木门在身后发出咯吱的响声。
门槛上平放着，那褐色的布袋。
透过窗外的微弱烛光洒在遍布涟漪的小道之上。
少年撑起那把油纸伞，在昏沉的黑暗中，渐行渐远。
飘零而来的碎雨未能打湿那黑色的衣裳。
清武城。
这里是人族最大的城池之一，平日便驻有重兵把守，民间所广泛流传的是为了防止北方倭寇来袭。
而其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镇守人族的气运。
只是今日，那些歌舞升平声，繁华的喧闹声，孩童的嬉笑声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其沉重的气氛。
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城头，汇聚成沉闷的潮水。
有商贾巨富，有普通百姓，有侠客书生，有作坊佣工，有道门强者，有守城的普通兵士，有青楼的歌姬琴女……
形形色色的各类身份，数百万张面孔之上神色各异。
却是无人发出一声。
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独立于城头的白发将军。
将军身披银色重甲，年逾古稀却依然不失威严，眉宇间散发着重重的肃杀之意。
心底的敬意油然而生。
然而白发将军此刻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疲惫与悲愤。
他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望着那些或是熟悉，或是熟悉的面孔，沉默了很久很久。
城下的人潮更为安静了，一时之间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嘈杂之声都被埋没了下去。
气氛也随之更为紧张与沉闷，落针可闻。
都说在宣布越是重要的事情时，越是需要酝酿出某种沉默与紧张的气氛。
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将军一怒，金戈铁马，视死如归。
而如今城内除了老弱妇孺，几乎所有还能动的住户都被召集到了此地。
这在整座清武城的历史中都是闻所未闻的。
老一辈的人都清楚，在万丈的擎天巨城顶端，有一座横跨楼阁的红面巨鼓。
只有到了万分危机的情况之下，才会去擂动它。
而如今巨鼓之声却是连响九次，雷鸣之声震动云霄。
一为基，九为极。
九之数，灭族之战。
莫过如此。
